只是这温馨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便被打破。
褚晚照听到屋外的动静，先来人一步打开了房门。
凌白一愣，她提着一个食盒，率先开口道。
“郡王，女郎还没醒吗？”
“并未。”
“眼下也该到用晚膳的点了。另外，女郎的药，大夫说要一日三顿按时吃。既然她还没醒，那属下稍等把药热一下，叫醒她先吃了饭，再把药喝上。”
褚晚照点点头，刚要从她手里接过食盒，身后隋青的身影快步走来，低声道。
“郡王，太子殿下来了。”
来的倒是早，比他短笺上说的戌时半足足早了半个时辰。
小郡王殿下面上闪过一丝被人打扰的不悦，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总归他和这位表兄，确实有许多接下来的事要商量。
“我知道了。”他收回手，转向凌白，仔细叮嘱道，“我眼下有事，让你家女郎先用膳，不必等我一道，别耽误了喝药。”
“是。”
照旧是琉璃阁的书房，外室之中。
褚夜白看着面前案几上摆着的两道小菜和一碗米饭，摊手道。
“我好不容易脱身，过来找你，你就这么招待你表兄？”
“你不是说饿了么？琉璃阁的后厨中只剩这个了。”
褚晚照面不改色地夹起一著菜，连头也没抬。
他的面前，摆着足有三菜一汤，是千里香的厨子做好了送过来的，色香味俱全。因为桑满实在是厌倦了大雍的餐食，而千里香卖的东西就那么几样，总不能天天都吃小吃吧？于是便教给雉娘他们几道家常菜，平日里也吃着方便。
后厨那些人学的也快，虽然没有桑满自己做出来那么好吃，但是也比大雍菜好吃不少。如今桑满搬进了琉璃阁，正好千里香店面离得不远，一日三顿都有专人做好了按时送来。
“啧，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吃吗？”
褚夜白实在不知道怎么惹了这尊大神了，啧啧两声，眼疾手快地从他碗里夹走一只照烧鸡腿——
真香！
他刚才就闻到香味了，没想到吃起来更香！鸡肉十分入味，就着米饭一起吃，当真是美味！
褚晚照额角抽了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太子如今是二十有二，而不是两岁。做出从别人碗里抢食之事来，实在是有些堕自己威风。
他摇了摇头，左右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用汤盅盛了一小碗汤慢饮。
“快点吃，吃完好商量正事。”
褚夜白忙着从他碗里扒拉菜，也不嫌这是他吃剩下的，太子威风减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张脸和还不算太狼狈的餐桌礼仪还能看。
足足一刻钟时间过去——
下人低着头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快步离开，书房内又只剩下兄弟两个。褚夜白净了手，一面还意犹未尽道。
“我道这饭菜怎么这么好吃，却忘了你小子早有佳人在侧。能做出千里香那么多好吃的的人，手艺自然不会差。”
桑满在侯府养女和千里香老板娘两个身份之间来回切换的事，做的并不高明，稍微一查就能查到，褚夜白自然也知晓。
不过在那之后，褚晚照便及时地为她遮掩去了痕迹，寻常是不会被人察觉到的。
褚晚照语气淡淡地揭穿了事实：“这是千里香帮厨做的，还劳不到她动手。”
言外之意，想吃桑满亲手做的，等着吧！
……他都还没吃过桑满亲手做的家常菜。
“……”褚夜白神色一顿，不在乎这点小插曲，自若一笑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位弟妹，帮我解决了桑云嫣这个麻烦。”
桑云嫣能做预知之梦，倒是有几分用处。可惜这女人太过得寸进尺，竟然还想染指他身侧之位，让他有些不胜其烦，但又不能不去费心应付。
如今她算计桑满不成反被算计，自己的亲事几乎断送，也不可能会在婚嫁一事上再有心思，来算计褚夜白了，倒是叫他松了一口气。
若是她能识趣些换个要求，他还能乐意再跟她商量商量。
“她已不足为惧。”褚晚照敛眸道，“重要的人，是桑成碧。”
这两日，他叫人给褚夜白递消息，简单说了一下桑成碧身上的异样。
想到消息上的内容，褚夜白也正色道：“世上当真有，此等比预知之梦更加玄妙的事？”
“我观书画，书画中之人，却不知我在观他。”褚晚照修长的指节中捏着一样物事，“此种人，比仅仅只能得知一点未来二三事的人，更加危险。”
他拿的是那枚芯片。
那天桑满大胆试探桑成碧的时候，由于桑云嫣横插一脚，桑成碧心慌意乱之下，没来得及把芯片拿走。
褚夜白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芯片上，他自然明白自家表弟打的这个比喻的意思，不自觉眯起眼睛。
“我厌恶这种高高在上被俯视的感觉。”
谁能不厌恶？
发现自己就像是书里的人物，被这种人洞悉了所有命运，并且被自认为高人一等地去利用、去操控，实在是叫人暗火陡生。
“早在桑满告知我，桑成碧此人有异样的时候，我就派人在她身上放了一种无痕之药，此药的气味淡不可闻，也不足以被人的鼻子察觉出来，只有专门培养的寻踪鸟才能闻出。桑成碧，迟早能找到。”
褚夜白点点头：“那就好。”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桑成碧身后，可能还有人在帮她。”褚晚照眸光暗沉。
“哦？”褚夜白面上闪过一丝未达眼底的笑意，“交给我吧。只要有人出手，我就不信，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兄弟两个就桑成碧一事达成了协议，又提起别的事来。
“最近褚明呈和康王私底下来往的越发频繁了。”想起截获的那些信，褚夜白面上闪过一丝无趣，“康王越发按捺不住，我这个草包五弟，也被他挑唆的心绪不宁，蠢蠢欲动呢。”
“你怎么想？”褚晚照道，“这虽是一副可以掌控的棋局，但其中终究是有隐患，不如找个机会早些解决。”
“他们如今正缺一个机会，苦于无法对圣人下手。”褚夜白勾唇笑了笑，“那我便送他们一个机会。希兰使团，也在盛京待得太久了。”
褚晚照挑眉：“你是说……萨莎兰？”
褚夜白不置可否，想起桑云嫣曾经告知他的，萨莎兰会给圣人下慢性毒药的事，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人的心，都是会因为一些事变冷的。即使是血脉亲缘，一旦坚冰结起，那也再也不好打破了。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光芒。默契，尽在不言中。
褚晚照率先收回目光，心念一转，意味深长地开口。
“我这里还一件事，需要你帮我，表兄。”
*
书房的灯亮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亥时初，方才灯灭人散。
褚晚照心里记挂着桑满，并没有直接回黛山素雪，反而脚步一转去了碧海星天。
刚一走近，便发现屋内的灯还亮着。他极轻地蹙了蹙眉，屈指敲了敲房门。
“桑满？”
没有人应声。
他又叫了两声，依旧没有任何声音。褚晚照心中一紧，推门直接进了内室。
人呢？
床幔被挽起来了，一眼便能瞧见上面没人。小郡王的心悬着，刚要转身喊凌白，却忽然怔住。
“你同太子谈完了？”
桑满看见他也是一愣，杏眸眨了眨，开口问道。
见到人好生生地站在面前，褚晚照的心才落回实处，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道。
“嗯，我方才叫了你几声，没听见回应。”
桑满有点无辜：“我刚刚在耳房沐浴呢，可能没听到。”
褚晚照这才意识到她身着素白交衽寝衣，身后发丝只擦了个半干，还稍微滴着水。明亮的灯光下，脖颈那一片肌肤都细腻如雪，精巧的锁骨也微微漏了出来。
他袖中手不自觉紧了紧：“你还染着风寒，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午后烧就退的差不多了，睡了一天身上怪难受的，泡个澡也能解解乏，没事的。”桑满手里还拿着擦头发的布巾，小声道，“我偷偷洗的，你可别告诉凌白哦，要不然明天吃药她不会给我蜜饯了。”
面前女郎的神色俏生生的，许是刚沐浴过的缘故，粉面桃腮，眸光灵动，像是在他心中的琴弦上重重地拨弄了一下。
褚晚照的喉结滚了滚，忽然想起今天从摇光楼里买的那样东西，声音微哑道。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
桑满眸光一转，眼神落到手里的布巾上，狡黠道。
“那就，奖励你给我擦头发。”
褚晚照看着被塞到手里的布巾，心神拢起许多，轻哼一声道。
“你这是奖励我，还是方便自己？”
嘴里这么说着，身体却还是很听话的没有反抗，乖乖给桑满擦起了头发。
烛火把两人的剪影投射到墙上，温馨又和谐。桑满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温柔的动作停下来了，唇角翘得老高。
“多谢郡王帮我擦头发。”
她转过头去，吧唧一下亲在褚晚照的唇边。
柔软的触感一触及分，褚晚照目光落在她唇上，下意识地抿起唇角，耳根微红道。
“没什么，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桑满双手抱着褚晚照的腰，磨磨蹭蹭道。
“要不，你再陪我一会儿？”
褚晚照的怀抱太让人心安了，她不想撒手。
更何况……
桑满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移到前面来，隔着薄薄的常服摩挲起小郡王殿下腹间的肌肉来。
太好摸了。
褚晚照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唇瓣抿紧，耳后红晕越发明显。
“你这是白日里睡多了，便有精神来作弄我了？”
“我哪有？就是舍不得你走。”桑满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又瘪下嘴故作委屈道，“谁让你这几天这么忙。”
褚晚照的心一软，抚了抚她的发。
“希兰使团快走了，再过几日便没这么忙了。”
桑满在他怀里哼了一声：“还要再过几天啊……”
她话音拖长，杏眸一转，不安分的小心思作起祟来。
“要不，郡王晚上搬到碧海星天来住？这样我们以后晚上都能见到了。”
近乎直白的邀约让小郡王殿下不由怔住，周身热度直线上涌，他嗓子几乎僵成一条线，半哑然地开口。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桑满笑眯眯的，仔细看里面似乎还有几分挑衅的意味，“怎么，难道郡王殿下……怕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