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点后，冯临江忽地出了一身冷汗，猛然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立刻感到强烈的被窥伺感，仿佛有人正近距离观察着他。顿时一阵毛骨悚然，整个人也反射性挣扎起来。
“！——”
下一秒，嘴被某只冰凉的手紧紧捂住，没有泄露出一丝声音。冯临江下意识睁大眼，看见一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对方正俯身趴在床边，脸上在黑暗中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嘘。”
对方竖起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前比了比。很快抽手直身，站在过道上安静地俯视着他。
而恢复呼吸的冯临江艰难地喘着气，费力从枕边捞起眼镜戴上，重新看过去。
——是那个神秘的青年。
昏睡的大脑渐渐恢复清醒。认出是楚言后，方才的惊恐感也顺势消退了几分。冯临江调整了一会呼吸，让失序的频率恢复均匀，才警惕地打量起四周：
视野的一侧，少女还停留在她的床位上。用被单蒙住头，在床上团成一团。似乎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而另一侧，靠里的一张双人床下铺。依稀能看见一道躺着的身影，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空气中不断飘来，闻上去有些恶心。
‘是红发男吗？他也回宿舍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注意到几个人都在宿舍内，冯临江先是隐隐松了口气，随即又变得有些疑惑。
他用不解的目光看向楚言。对方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指向门外，然后安静地看着他。
‘他是在说，让我和他一起出去吗？’
一天下来，关于对方的印象先被颠覆又被巩固。现在，冯临江已经确信对方是个大佬。而毫无疑问，眼下就是送上门来的抱大腿机会。
“……”
面对大佬的邀约，冯临江多长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地又在宿舍里看了一圈：没有“第二个楚言”。所以对方大概率不是冒充的怪物——如果真是的话，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是跟上？还是求稳要紧？
迟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余光瞥见自己受伤的手臂，冯临江心里一狠，咬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是一天就这样了，他怎么确保自己能活过十四天？还不如搏一把！
见到他做出选择，楚言转过身，向门口走去。背后的冯临江也立刻跟上。过程中保持安静，竭力不触发一丝声响。
经过门口的床位时，裹成一团的少女似乎动了动，让他心里一紧。但随即对方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后，又重新恢复安静。
打开门时，红色的光漏进一线。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很快将门掩上。
站在走廊里，冯临江看着眼前的楚言，难掩焦急地小声开口：“为什么叫我出来？是有新发现吗？”
说话间，他还不时小心翼翼地扫视走廊尽头。生怕有蚂蚁突然跳出来查寝，随便找个借口把两人当作加餐。
楚言的眼神依然平静。走出宿舍后，他也终于肯开口出声，只是声音仍然很低：“——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见一个怪谈？”
“见一个怪谈？！”
冯临江被对方的话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出现转白的趋势。脚尖下意识转向宿舍门的方向，随时准备逃跑。
“你……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见它？”
反应过来后，冯临江艰难地保持语调正常，同时竭力冷静思考，让一条条线索拼合重组。就在这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他今天能知道银行的消息，该不会就是通过这个怪谈吧？’
反应过来后，冯临江一时有些佩服对方，在这种鬼地方都能搞出怪脉。但思索再三，又有些怀疑这是杀猪盘。仍然将信将疑。
闻言，对面的青年微微歪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和你想象的大概不太一样。
而且我也无法确认对方是安全的。因为一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你约一个不认识的怪谈在工厂里见面？！”
冯临江感觉对方可能真是疯了。但事实上，楚言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冷静到出奇。
见冯临江似乎不信任，他并没有做出别的反应，只是放在背后的右手不自觉攥了攥拇指。很快面无表情地重新开口。
“我是在商业街听说对方的，大部分怪谈都认为它十分可靠。
当然，我现在并不能拿出任何证据。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可以现在回去。我会一个人去见它。”
放下这句话后，楚言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转身快步离开。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而冯临江在原地犹豫了一小会，才彻底放下顾忌追过去。
‘……如果出问题的话，我拼死也要拉他垫背。’
这样想着，冯临江下意识抿起唇，推了推眼镜：前方的身影在平台上一转，很快顺着七扭八拐的平台和路线消失不见。
追逐中，他努力跟在后面，保持不被甩下。慢慢地，看着青年的背影，冯临江的心中开始出现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这才是真正的玩家啊……如果不是抓住每个机会，恐怕也无法找到游戏的解法。
他在上一场的评分又会是什么？良好？……还是优秀呢？’
对青年原本的抱怨和不解慢慢消失。此时，连冯临江自己也不知道——他开始对青年感到敬佩。
不知何时，头顶的灯光变得越发黑暗。面前的道路也逐渐收缩，四周不再出现其他岔路。
看着面前狭小的入口，冯临江一时间竟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工厂里。回头看了看，那些深红色的墙纸仍然贴在两侧墙上。但光线已经变得斑斑点点，像是残缺不全的星光。
楚言的身影模模糊糊站在里面。见状，冯临江也跟了进去，走到对方身边，接着下意识低下头：
他们面前是个多层的圆形台子，有点像是没水的喷泉。地上到处是纸屑和布料的碎片，还有没干透的黑色血液和蚂蚁的残肢。似乎还很新鲜。
“这、这是哪？”
冯临江下意识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时，他看见墙纸上都是凌乱的涂鸦，还简单直白地写着“去死吧”“不干了”这类话。字体扭曲鲜红，显露出满满的戾气和恶意……
“这是蚂蚁女王的【盲肠】。”
这时，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冯临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是楚言在说话。视野中，对方微微转过头，那双浅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或许不叫这个名字，这样说只是便于理解。简单来说，我们从头到尾都处在蚂蚁女王的身体里。”指着地面，“这座工厂，就是‘它’本身。”
“这……”
冯临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点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打断。
“所以，只要蚂蚁女王想，它就能随时对我们进行监视。因为我们都在她的‘眼睛’下面——除了这里。”
说到这，楚言停了下来，蹲下|身体，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笔。接着，在冯临江瞠目结舌的眼神中，用笔尖猛地戳向地面。
“噗嗤”一声，仿佛肉被切开的牙酸声。冯临江恐惧地注意到：两侧的墙面同时剧烈抖动起来，连同地面也开始不停翻滚。在深色的地毯下，像是涌动的肉浪。
很快，这阵令人心悸的变动就重新停止了，整个暗室也恢复了平静。在两人共同的目光中，那只笔尖还紧紧地扎在地面里，一动不动。
“虽然它看不见这里，身体却会自动做出反应。
不过不用担心，它的身体太大了，所以根本不会在意一点小小的病变。”
楚言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冷酷。一边说着，他一边弯腰把笔重新捡了起来，放回口袋里。转过脸，对着冯临江点了点头：“从门口拿来的，一会还要还回去。”
“……”
不知为何，冯临江忽然有些无语。
不过他很快摆脱了这种情绪，准备问楚言接下来怎么办。就在此时，镜片上忽然反射出什么。冯临江下意识看过去，接着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那就是……？’
就在楚言转回头冲他解释的时候，他们不远处的无水喷泉里忽然多出一个身影。
这一幕本该让冯临江感到恐慌，可问题是——那个怪谈实在太小了。
有一个手掌那么长吗？不不不，应该说，有一个鼠标那么长吗？或者半个鼠标？
冯临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楚言察觉到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也转回脸。然后，微微低下头。
接着——低下头。继续低下头。
“您好，您就是……‘浮游菌’？”
声音中的怀疑隐藏得很好，至少冯临江完全没有听出来。
闻言，那个极小的怪谈漾起笑容，似乎并不在意两人的质疑。
相反，它仍然保持举止的礼貌和谦逊。细小的手臂交叉在胸前，对面前的两人微微行礼。
抬起头时，它友好地眨了眨那只唯一的眼睛，接着用略尖的嗓音开玩笑般说：“正是鄙人！如果要再确认一遍的话，可就要麻烦两位凑近蹲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