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地裂。
陶妙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艰难开口道:“你、你是说江寻策他人如今就在靖明?”
飞鸿答得干脆,“当然。”
陶妙意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稍微平复心绪后,她又开口问道:“京中公事繁多,他为何会来此?”
若是为了公务来此,那她估摸着大约不超过半月他就能离开此处,躲他半月不成问题。
只要他不是冲她来的,那一切都好说,她也能应付得过来。
正当她琢磨着是不是该去买个幂蓠,用薄纱遮挡全身时,飞鸿再次回复道。
“圣上给侯爷放了近一月的假,整顿歇息,素闻靖明风景秀丽,山水养人,这才来此散心。”
“他是来游山玩水的?”陶妙意都怀疑自己听岔了。
江寻策这么古板无趣的人,竟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而且这才开春没多久,树才刚抽新枝,哪来的什么秀丽风景,光秃秃只有零星几点绿意的树木他竟也觉着赏心悦目。
真是奇人也。
“这……”飞鸿觉着游山玩水这四个字听着怪别扭,好似侯爷是个游手好闲之人,“瞧姑娘说的,也不能算是游山玩水吧,是……是散心。”
陶妙意才不管他是来散心的还是游玩的,与她而言这两者并无两样,均是江寻策已然抵达靖明,再过几日怕是就要与他相遇了。
“姑娘真不去看看侯爷吗?”飞鸿临走时,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嘴。
如今陶妙意躲都躲不及,那敢眼巴巴地送上去。
“不了,家中还有事,先走了。”陶妙意留下这句话,带着一头雾水的玉芝,一溜烟跑没了影。
跑到半道,陶妙意忽然想起来,她方才一时情急竟然忘了一件大事。
她怎么就忘了嘱咐飞鸿,别把今日见到她的事说出去,真是糊涂了。
这么一来,等飞鸿一回府,肯定会将今日的事悉数告知江寻策,那她这想要将自己藏起来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依旧搞不清楚状况,被她带着小跑一路的玉芝终于开口问道:“方才那人是谁啊?你怎么走得这么着急?”
活像是老鼠见了猫。
陶妙意面色极其差劲,感觉下一刻就能瘫倒在地上了,“我好像遇上大麻烦了……”
玉芝看她面色苍白,担忧道:“什么大麻烦,你跟师姐说说,没准我能帮你解决。”
“帮不了……”陶妙意喃喃道。
此刻玉芝听见这句话,被吓慌了神,“为何帮不了?你……你到底遇见什么大麻烦了?”
陶妙意目光呆滞看向远处,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艰难吐出一句话,“江寻策来了。”
“谁?”玉芝已经好多年未听见过这个名字了。
“镇北侯,江寻策。”陶妙意一副视死如归。
玉芝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人,结结巴巴道:“是……是那个、那个你少时便一见钟情的江寻策?”
陶妙意一声不吭,不情愿地点点头。
“真是他啊?”这下,将玉芝也惊到了,“他不是久住京城吗?怎么会来靖明。”
陶妙意头低垂着,“我也不知,据他手下说好像是来着赏景散心的。”
玉芝微怔,不可思议道:“散心,来靖明散心?”
而后她扭头望了一眼四周景象,诧异道:“这荒枝枯草也能散心啊,靖明景美天下皆知,可如今却不是好时候,若是真来赏景也应该选夏日吧?”
这等景色看了不是更闹心吗。
玉芝愈发不明白。
陶妙意赞同道:“是啊,我也这么觉着,所以我觉着他来此恐怕另有所求。”
说到这,玉芝正巧回过头来,将目光再次移回陶妙意身上。
四目相接之时,二人皆是一愣。
配上这么一句“另有所求”,还真是越发觉着怪异。
所求为何不言而喻。
玉芝赶忙别开眼,看向别处,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定是为了公事,许是朝廷派他来查密案的,这才用散心做幌子。”
陶妙意抛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跟着附和,“师姐说得在理。”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连附和声都毫无底气。
玉芝见她如此,思量再三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俩如今是何关系,你为何如此心虚?”
为何心虚?
当然是因为江寻策临行前与她说了一堆不清不楚的话。
还有那一句莫名其妙,却怎么听都怎么觉着暧昧的“等我。”
不过这些陶妙意一时半会也不好开口言明,所以她只答了上半句。
“关系或许算是义兄妹吧……”说出这句话时,陶妙意自己都不确定对不对。
“义兄妹?”玉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这是从她那张扬大小姐师妹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陶妙意没回话,算是默认。
玉芝眼睁得老大,“他当年把你伤成那样,你哭得如同泪人一般,你竟然还愿意与他做个什么劳什子兄妹?”
陶妙意解释道:“过去的那些,早就翻篇了,而且我答应与他做义兄妹实则是因为他曾在宥宁帮过我一个大忙,还因此受了重伤。”
“听你这么说,那你俩如今应当是冰释前嫌了,可你怎么还是如避瘟神一般躲着他?”玉芝很是不解。
“此时说来话长,一时半刻我还真说不清楚……”陶妙意都不知道该从何谈起这些事。
“罢了,”玉芝见她不肯说,也不逼她,“你若是不想见他,这几日你先躲在府中吧,只要你人不出府,他便是再想见你也没法子,他堂堂一个侯爷总不能擅闯民宅吧。”
陶妙意轻点头,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此后一连三日,陶妙意都借口头昏闭门不出。
不明状况的云霏等人见她病得如此严重竟连门都出不了,想进去瞧瞧她如何了,却又不敢贸然打扰,只能一直徘徊在她屋外。
郁金在外面等得着急,可女子的住处他亦不能擅闯,手里的扇子越摇越快,最后干脆一把丢在晚香居外的假山上。
玉芝从里面走出来时,一下被他拦住。
郁金眉毛都拧到一处去了,“师妹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玉芝虽知内情,但也不好相告,只按照陶妙意的想法搪塞道:“许是水土不服导致的,歇几日就好了,师弟不必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郁金拉住她,又问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小师妹,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
闻言,玉芝先是诧异,反应一会儿后笑出了声,“你别说得这么夸张,不然师妹如今就算是缠绵病榻,听见你这一句都得站起来走几步。”
“那……”郁金试探着又问了几句,“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我这医术虽说比不上师父,但也是远超师妹的,说不准我开几副药她就好了呢?”
玉芝挑眉道:“远超?”
“是啊,怎么,师姐不相信我?”
玉芝捡起假山上他的金折扇,递给他,“你啊,如今还真就未必比得上师妹,行了,别在这候着了,你要是闲得无聊,不如回家去学学生财经营之道,免得郁伯父整日里唉声叹气,为你发愁。”
郁金依旧不肯走。
玉芝怕他在这待久了瞧出猫腻来,赶忙推着他往外走,“师妹需静养,你在这待着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容易打扰她休息,快跟我回去吧。”
郁金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出云府时,他身旁跟着的小厮问道:“公子,咱现在是要回府吗?”
郁金摆摆手,“不回,我这一回去老头子肯定念叨我,还是在外面更清静些。”
小厮听这话都替他心虚,也不知到底是谁更打扰谁,公子一回府,府内接着就鸡飞狗跳。
“那咱如今去哪啊?”
郁金回眸看了一眼府内,想着仍在病中的小师妹,提议道:“去膳福斋,我记着他家的蜜饯最好吃,我去给师妹买点。”
汤药苦涩,蜜饯酸甜正好解苦。
郁金越发觉着自己这想法精妙,师妹得了蜜饯肯定能欢欣。
两人乘马车到了膳福斋。
刚下马车,郁金一下子就被门前停着另一辆马车吸引住视线。
这马车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做工非同一般,低调中透露着不凡的气派。
郁金打量着这辆马车,嘀咕着,“没想到靖明还有品味能比肩于我之人。”
小厮见到这辆马车,了然,“公子有所不知,这马车的主人并非靖明本地人,乃是新搬来的富商。”
“新来的富商?他叫何名字,我倒是有兴趣与他结交。”
小厮沉思道:“只知道他姓江,再多的小的也不清楚了。”
郁金略感惋惜,不过有缘自会相见,他并不着急,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给陶妙意买蜜饯。
他刚踏入膳福斋,掌柜的亲自迎过来,谄媚道:“郁公子,今日还是老几样吗?”
“不,今日不用膳,我是专程来买你家蜜饯的。”
“蜜饯?”掌柜的想了想,觉着这东西姑娘更爱吃,这些年郁金身边的姑娘他就只记得那一位,“难不成是陶姑娘回来了?”
“是她回来了,”郁金笑了一声,又叹口气道,“只不过这刚回来就病了,我买这蜜饯还是为了哄她吃药的。”
谈话间,他们并未注意二楼雅间已有一贵客走出,下了楼。
直到那器宇不凡的男人将要走到门前时,掌柜才发现贵客要出门。
他先安置好郁金后,忙赶到他身边陪笑,高声送他离去。
掌柜笑得灿烂,“江公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