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开价？”陶妙意眉微挑，重复一遍他的话。

    江寻策唇角微勾，“当然。”

    陶妙意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与她开玩笑，不过她还是得再确认一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义兄可莫要反悔？”

    江寻策对上她的眼眸，“无论多少我都给得起，义妹尽管开价。”

    自得知富商就是江寻策的那一刻，陶妙意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来谈生意的，给回春堂投钱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心不诚，陶妙意也不太愿意跟他做这个生意。

    故而，陶妙意几乎没过脑子，开出一个天价，“一千两。”

    一千两都够普通人家花活几辈子了，就是换到京城也是大户人家许久都花不完的钱财。

    首富陶家拿出这些钱尚且需要谨慎考虑一番，她不信江寻策听见这个数还能波澜不惊地点头答应。

    正当陶妙意窃喜，将要把江寻策劝走之时，他轻轻开口，语中藏笑。

    “区区一千两，我自然给得起。”

    江寻策看穿她的心思，又仿佛看见她身后摇得欢快的狐狸尾巴，终究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陶妙意错愕不已，张了张口，想推拒，但又找不到理由。

    江寻策一脸淡定，“义妹若是觉着不够，也可再加。”

    陶妙意很是无助，她已经报得比平常虚高了十倍不止，良心作祟她哪敢继续向上加。

    面前的人笑吟吟看向她，等她回话。

    陶妙意愁得眉毛都要凑到一处去了，“你、你不再考虑考虑了，一千两是不是……”是不是太高了，这价格你也敢答应，你是冤大头吗？

    后面这些话她全都咽到肚子里，改为用目光问询。

    她盼着他清醒过来，中断这个离谱的生意。

    可惜，他状若无闻，沉吟道：“一千两是有些低，要不再加五百两，一千五百两可满意？”

    此言一出，满堂人大惊失色。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一千两已是虚高，怎么还能再主动加上五百两，这是在作甚？

    云霏听见这句话，都有些坐不住了，她都想替江寻策喊冤，可她瞧着正主倒是乐在其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上当受骗被小狐狸给坑了。

    回春堂到底是她的，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这还是镇北侯的禄，云霏先一步开口，“不必再加了，我看一千两已是足够，小陶你觉着如何？”

    她将问题推回给陶妙意，给她找个台阶下。

    见江寻策如此都不肯死心，陶妙意终是认命般投降，顺着云霏递给她的台阶走下，“都听师父的。”

    云霏还怕她不答应，听见这句话后悬着心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我便差人将这一千两送到府上，”顿了顿，江寻策又道，“云神医，我还有一事相求，之后我可否去回春堂或是进府来商议生意上的要事？”

    江寻策给回春堂投了一千两，远超回春堂如今的财产，论起来他已经算是回春堂的半个东家，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云霏没道理拒绝，一口答应了。

    临走时，江寻策忽而又道，“云神医，可否为我指个人，今后有事我找她商议便是，不必耽误诸位的时间。”

    云霏想了想，事关回春堂肯定要找个靠谱的人，最好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人，否则未必知晓关键事，下人也不一定听从差遣。

    玉芝、玉竹都很符合这点，可玉竹生性淡漠孤僻，不爱与人打交道。玉芝虽然善于人相处，回春堂大多也都交给她打理，但她与江寻策素无交情，也算不上最合适的人选。

    思来想去，云霏又将目光放在陶妙意身上，一遍打量一遍沉思。

    陶妙意不仅自己办过医馆，家中行商又高至首富，更重要的是她与江寻策有多年的交情，两人如今又是义兄妹的关系，必然相熟。

    多番考虑下，在玉芝与陶妙意之间，她选择了陶妙意。

    “这样，我将小陶指派给您，若有事商议您来找她就是。”

    陶妙意还以为自己已经“隐退”了，不成想竟然又被师父给推了出来。

    冷不防听见师父叫自己，陶妙意先是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她给自己指派了个什么任务后，她即刻便慌了神，作势要拒绝。

    她刚一张口，江寻策却先她一步出声。

    “多谢。”

    淡淡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留陶妙意一人愣在原地，满脸绝望。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怎么又莫名其妙跟江寻策扯上干系了？

    照师父的安排，她此后再无回绝江寻策的机会。

    只要他来寻她，她都得好声好气地给他回话。

    本来以为到靖明她就解脱了，现在非但再次被他找上门来，还被他缠上了，活像是上了贼船一般。

    陶妙意仰头望天，很想高喊一句老天不公，怎么次次都偏向江寻策，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江寻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此后一连多日，江寻策就好似住在回春堂一般，阴魂不散。

    陶妙意为了避开她，特地求玉竹与她换个位置，从原来一进门便能见到的地方换成屋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可任凭她如何费尽心思降低存在感，江寻策总能一眼看见她。

    起先人多，她还能以病人看病更重要为理由推脱，可后来人渐少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与他接触。

    而且这人很懂得套近乎收买人心，每次登门他都会捎带着给所有人都带上一份礼，还懂得投其所好，送姑娘的是香囊首饰，送男子也是千奇百样，得了好处，无人不朝他递笑脸。

    连云霏捡来的看门狗，都时不时能得到一根巨大无比的肉骨头。

    今日他人还未来，回春堂内已经有不少人眼巴巴地等着他来了。

    众人时不时抬头向门外望去，翘首以盼。

    陶妙意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们一眼，内心直感慨，江寻策真是好手段，不过几日竟然将她身边的人全都收买了。

    她深深怀疑，再过几日回春堂怕是要易主了。

    午后，江寻策终于带着飞鸿登门。

    陶妙意垂眸翻看着账本，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回春堂内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一片欢声笑语。

    吵嚷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钻进她耳中，她实在是有些好奇，想知道这回江寻策又带了何物过来。她一边翻着账本，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账本自然是一字都未看进去，余光中她瞧见飞鸿手里提着一大堆用纸袋包裹着的东西。

    看着有点像是糕点。

    再仔细闻闻，空气里好似真有一丝淡淡的香甜。

    陶妙意微微抬起头，向那里悄悄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

    他们居然真的在吃糕点，到底得有多好吃，居然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的。

    陶妙意又翻了一页账本，悄悄咽了咽口水。

    会有她的那一份吗？肯定会有吧，那何时能分发到她这里呢？

    不对，自己怎么也被蛊惑了。不行不行，陶妙意你怎么能因区区一小袋糕点而屈服，太没骨气了。

    看账本，看账本，这几天的账目还没算清呢。

    “师妹，你不来吃点吗？现在还热乎，等一回凉了味道可就大打折扣了。”玉芝见她埋头苦算账，扬声喊她。

    陶妙意头埋得极低，屏蔽一切干扰，假装没听到。

    玉芝纳闷又喊她一遍，“师妹？妙意？小陶？江公子带来了浮生闲的糕点，你真不来尝一口吗？”

    陶妙意竖起耳朵听着，敏锐地博捉到里头的关键信息。

    浮生闲？！

    这不是城南那个无比火爆的糕点铺子吗，从早到晚客人就没断过，它门前日日都是望不尽的长队。

    陶妙意已经垂涎多日了，可是每次一去看见那拐了好几个弯的长队，都放弃了。

    此刻，这惦记多日的东西一出现，还真是令她难以拒绝。

    本就不太坚定的心略微动摇。

    “师妹，马上就要抢光了，再不来可真没得吃了！”

    心墙彻底瓦解崩塌。

    陶妙意放下账本，向那边慢慢挪移。

    边走边安慰自己，前几日都与他说话了，还说了不少，今日就算有接触也不算是没骨气。更何况今日还有浮生闲的糕点吃，说句话就能得到，来得轻易，怎么想也是她赚了。

    等她安慰好自己走过去的时候，那纸袋子已经空瘪了。

    陶妙意刚竖起来的小耳朵瞬间耷拉下去，怎么就给她留了半块？！

    这些人不仅贪心还狠心！

    她眉间的郁闷与失落根本藏不住。

    罢了，她就不该过来，不过是一块小点心，不吃也罢，她才不稀罕。

    转身她就往回走。

    “陶姑娘。”飞鸿叫住她。

    陶妙意停住脚步，闷闷道：“找我何事？”

    下一刻，另外五个大大的纸袋子出现在她面前，登时她眼睛就亮了，刚耷拉下去的无形小耳朵又“唰”地竖起来。

    “这是？”陶妙意眼眸放光，却又装作不在意。

    飞鸿笑着解释，“这是侯爷另外给您留的一份，知道您喜欢，特意买了许多。”

    陶妙意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但是碍于面子，她依旧忍住了。

    她唇微翘，“我竟不知他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托你替你家侯爷说一声，好意我心领了。”

    这会子，也不知到江寻策又去哪了，陶妙意四处张望竟然没看见他的人影。

    既然他不在，要不然就先收下！

    陶妙意将手伸向冒着香气的纸袋，刚要碰上时，他人又忽然出现了。

    陶妙意迅速又将手缩回去，还有几分留恋。

    他来得怎么这么不巧，差一点她就能拿到了，只差一点。

    陶妙意悲痛不已，但还是一本正经道：“好意我心领了，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