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习完功课，我的目光挪向旁边的电脑，指尖踌躇。
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打开网页，登入账号，点进那本显示【暂停】的小说。
其实这本在高中的时候已经写了大半，本来都准备签约了，但因为深陷抄袭风波，再加上被这事影响成绩堪忧，就没有收尾。
而这个页面，我也有两年多没点进来看了。
忽略底下那些谩骂的评论，上面有几个新评论吸引了我的注意：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羡慕这样的爱情！ps:谁能给我科普一下，抄谁了？为啥断更了？
【月亮不睡我不睡】：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看连载文！正看的起劲，没了……
【只会哈哈哈】：大大咋不更新了，想看后续呜呜呜
【羽羽羽毛】：写的很好，加油
……
明明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莫名有了继续的力量。
就像当初，不知署名的人身攻击，却控制不住去在意。
网络因为看不见的便利，人们可以毫无顾虑地赞誉、诋毁，把善意和恶意最快带到你面前。
而当事人一旦深陷其中，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正思绪万千，电话突然响起。
屏幕显示：刘远。
？
他现在不应该要登机了嘛？
我上滑接听：“还没登机？”
刘远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传来：“快了，再过半小时。”
“那你打电话是……”我恍然大悟，“哦！所以之前说怕我哭不当面道别是骗我的？现在想让我在电话里给你哭一段？”
“你戏真多。”刘远吐槽后，语气郑重，“……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你说，别跟我客气。”
刘远搞起了保密政策：“你先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
“行。”然后对面没了动静，我也没了耐心，“你再不说，我挂了啊？”
“别……”他咳了两声，刻意压低声音，“高文辰跟我表白了。”
“What？！”我惊了。
刘远：“哎呦我去，我的耳朵！”
“抱歉。”我消化了下这个信息，怀疑道，“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刘远：“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他的语气有点严肃，我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
因为刘远虽然爱开玩笑，但知道分寸，不会越线。
“我信你。”我连忙解释，“我只是……太震惊了。”
苏安虽说是个比较包容的城市，大众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尚可，而且我平时也会涉猎相关的影视文学作品，偶尔磕磕cp。但高文辰不一样，首先是真看不出来，其次我好朋友田然喜欢他，再次他喜欢我好哥们刘远。
光是想想都觉得混乱的人物关系，我怎么可能不震惊？
“难怪……”
刘远疑惑：“难怪什么？”
“难怪我总觉得他对我有敌意，搞半天，居然是把我当情敌了……”这剧情的展开方式真是始料未及。
“啊？”刘远懵懵的，“我怎么没感觉到？”
“也正常。”我摆事实讲道理，“毕竟你天天跟他朝夕相处，他喜欢你你都感觉不到。”
“……”电话那头没音了。
我把话题拉回去：“所以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嗯……”刘远说，“我刚刚拒绝他的时候，他脸色不太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我又不好去问。”
“你说啥了？”
“我也忘了。”
“……”面对刘远的理直气壮，我深深吸了口气，“那请问刘远同学，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呢？”
总不能当高文辰面张口就是：听说你跟刘远表白了？他都说什么了？你没事吧？
他得以为我是去挑衅的吧……
“我想请你帮忙多照顾他一下。”
“？”我不太理解，“他又不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需要我照顾？”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吃饭啊自习啊出去玩啊，方便的话叫上他一起，别老让他一个人待着。”
“哦，明白。”信心满满应下后，又忍不住担心，“可是……我跟他能好好相处嘛？”
之前为数不多的接触，印象最深的就是凉风习习的目光，现如今又明确了这层尴尬的关系，我感觉前路一片灰暗。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
后面刘远跟我念叨了一堆，什么高文辰是单亲家庭，而且跟妈妈的关系很紧张，什么高文辰虽然心思很重防备心很重，但别人对他好他都会记在心里，什么高文辰从前习惯独来独往，跟刘远熟了以后才好一点，但身边没什么朋友，现在自己也要走了，怕他一个人憋着会钻牛角尖……
“你……要不考虑一下他？”
“……别逼我打你啊。”刘远顿了一下，说，“不过有句话需要你帮我带给他：喜欢男生不是他的错，我也不觉得讨厌，希望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交代完这句话，就到了登机时间。
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
一个人的离开，并不会打乱生活的节奏。
我逐渐适应了新学期的课表，也开始着手准备小说的收尾，视频账号也因此从两周一更变成两月一更。
然后我深刻意识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更何况，我还忍不住要操心些有的没的，比如高文辰，比如田然……
我看着她每天照常上课、吃饭、睡觉……我就在想，到底该不该打破这种平静，跟她说高文辰的事呢？
最终，经过反复纠结后，我还是在某天清晨，把她拉到了老地方。
学思湖这边的柳条已经褪去翠绿的皮囊，秋风乍起，微微泛黄的叶片随风起舞，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捋了一下发丝，感觉舌头也跟着打结了。
田然温声问：“怎么了？”
我看向田然波澜不惊的双眼，决定还是豁出去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你现在还喜欢高文辰嘛？”
田然蓦地有几分不自然：“还，还行吧。”
还行……是几个意思？
是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还是比之前更喜欢了，但是不好意思直说？
依据她面上的表情，我推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换个人喜欢吧，他不适合你。”
在田然疑惑的目光中，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喜欢男生。”
我刻意避开了刘远的名字，毕竟答应他要保密的。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田然的神情，没有异常。
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放心多些，还是担心多些。
两人静了片刻，田然突然说：“你都知道了？”
？
什么意思？
这属实是给我问蒙了。
田然耐心解释：“高文辰喜欢刘远，还跟他表白了。”
？？？
刘远你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高文辰知道刘远要出国，来找我聊过，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大概能猜到他喜欢的人是刘远。”
“他问我明知道对方有喜欢的人还要不要去表白，我跟他说不表白的话对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就……鼓励了他。”
田然扯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的发尾，似乎有些懊恼：“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这有什么不对的？”
“因为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解救了被她扯着的发尾，将她的头发统一捋到背后：“别多想，可能压根就跟你没关系。”
我都怀疑是不是刘远拒绝的话术有问题，不然他那天电话里为什么要说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看来他交代的得赶紧提上日程了。
田然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我的话安慰到，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她的情感状态：“所以你现在对高文辰……”
“放下了。”田然平和地剖析自己的心境，“其实知道他喜欢刘远的那一刻，虽然意外，但并没有很难过。”
我放心了。
或许，感情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脆弱，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牢固。
*
时隔多年重操旧业，码字都有点生疏了。
前几天把前面所有的章节回顾完，突然灵感爆棚，比起原先设定的结尾，我想设计个小反转。
此时此刻，只要想到这个从初二开始构思，高一开始动笔，由我创造的魔法世界，终于要迎来它的终章时，嘴角忍不住弯起。
手指逐渐在键盘上起舞，猝不及防撞上对面阙止羽怨念的眼神。
？
我疑惑歪头表示询问。
阙止羽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拿我没办法，继续埋头学习。
我的目光移向旁边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高文辰，不同的是他的电脑屏幕上全是我看不懂的代码……
那天和田然聊完没过多久，我就去找了高文辰。
他对我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敌意，态度也算和气，但情绪不高。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的询问，才知道他的低落和田然刘远都没关系，单纯只是“失恋”。
我顺势告诉了他刘远要带的话：“喜欢男生不是你的错，他不觉得讨厌，并且真诚地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闻言，他眼底涌现出复杂的情绪，像是厚重的悲伤，又像是浓烈的欢喜，最终化为热泪，从他的下眼睑滑落。
把我给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找到餐巾纸，抽出一张塞他手里。
他似乎带着哭腔低喃了一句：如果他们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他们？
蓦地想起刘远跟我唠的那些，所以这个“他们”会不会包括他妈妈？以及他的独来独往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
纵然满腹疑团，但我什么都没问，只静静地站在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高文辰很快让情绪稳定下来。
他看向我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抱歉。”
我非常理解。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更习惯独自舔舐伤口，现在突然在人前崩溃，而且这个人还是“情敌”，心理上不太能接受也很正常。
“害，没事，你不用在意我。”我回以包容的微笑，“哭出来是不是好受多了？”
“嗯。”他的双眼被泪水浸得透亮，眼尾泛红，“帮我跟刘远说声谢谢。”
我说：好。
也许是他的眼泪给我的冲击太大，我将刘远临走前托我照顾的事放在了心上，和高文辰好好相处起来。
……
我的目光从他那满是天书的电脑屏幕上移开，挪到自己的word文档，继续专注于小说创作。
也渐渐遗忘了阙止羽刚刚的怨念。
时间过得很快，自习结束的时候，我和高文辰默契地合上笔记本，拎起背包。对面的阙止羽刚把一堆资料塞进包里，眼神探究地从我这转到高文辰那。
待三人收拾妥当，一起走出图书馆。
到了门外，阙止羽突然拉住我的手，我挑眉疑惑地看向他。
高文辰玩味地望着我们交握的手，摆出一副“我都懂”的神情，同我们礼貌道别。
我举起这边空出来的手挥了挥。
高文辰还没走远几步，有个人突然贴近我的耳朵，气息灼热：“舍不得？”
这话听上去……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皱眉转头，他也没躲，一张俊脸在我面前放大数倍，唇瓣近在咫尺。
我不自觉屏住呼吸，感觉世界都跟着停滞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喉结上下滚动，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我脑子一热，差点没忍住亲上去。
慌忙扭头，手趁势挣开：“你，你瞎说什么呢……”
其实我有点后悔。
刚刚干嘛不直接亲上去？错失了多好的机会！
阙止羽轻咳一声：“老实交代。”
他站直身子，双手抱臂：“什么时候和高文辰这么熟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哦对，我还没跟他讲过高文辰的事。
说起这原因也简单，答应了刘远要保密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因为他太忙了。
虽然大三的课程没有大二那么满，但他还在继续跟进暑假实习公司的项目，兼顾学业和事业的结果就是，相比暑假那阵子的忙碌，现在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他的leader最近还找他聊过，说是很看好他，问他要不要留下，他说等手头这个项目忙完再给答复。
于是，他陷入了纠结的漩涡。
“你说……我是应该留下来？还是继续读研深造？”
清醒又自律的阙止羽，竟然会有一天，用这么迷茫的语气问我这种问题。
我很意外：“你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不是很清晰嘛？”
阙止羽无奈淡笑：“我又不会未卜先知，好歹也是我的未来，有所考量，有所犹豫，慎重一些，不好嘛？”
“嗯……你说得对。”我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如果我是你的话，应该不会选择留下来吧，既然leader这么看好我，说明我的潜力很大，搞不好能去更好的地方发展，但我毕竟不是你，所以你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做选择吧。”
……
“我跟高文辰……”本想解释清楚来着，但在看到阙止羽脸上的神色时，改变了注意：“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抑制不住有点兴奋。
他估计是被我的没心没肺给气到了，抬手轻敲了下我的脑门：“你说呢？我的女朋友。”
我识相地继续解释，从刘远登机前的电话讲起，到和高文辰的谈话，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我感觉高文辰以前应该经历过什么，不然不可能反应那么大。”
阙止羽点点头：“帮忙照顾一下也好。”
你看他，多善解人意！
“但还是要保持距离，毕竟男女有别。”
“……我觉得你才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我心平气和道，“毕竟他的性取向为男。”
阙止羽：“……”
斗嘴结束。
“对了，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我答应刘远要保密的。”
“知道了。”阙止羽双眼微眯，突然很严肃地唤我，“林双。”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个恋爱谈的，有点太……相敬如宾了？”
“所以你想……”干嘛呢？
他伸出一只手托住了我的后颈，微微偏头，鼻梁轻轻擦过我的鼻尖，吻了上来。
触感温热，一触即离。
我愣愣地看着他。
而他明显淡定得多，就好像这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让我不禁怀疑刚刚的触感是否真实存在过。
然后，他的掌心扣住我的肩膀，整个人被他带着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我听到他问：“晚饭想吃什么？”
不是，他咋这么淡定呢？
我安抚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好意提醒他：“你刚刚亲我了。”
“所以……”阙止羽眼神躲闪，“你想亲回来？”
我掐了下他腰间的肉，他吃痛地松开了我。
“我就确认下，刚刚是不是我的幻觉。”
言下之意呼之欲出。
他的胳膊搭上我的肩膀，拾起我的手，覆上他的胸膛：“一个人的神态可以说谎，但心跳不会。”
一时间说不清是他的更快还是我的更快。
很好，我平衡了。
“我想吃麻辣香锅！”我猜自己此刻的眼睛一定很亮，“怎么样？”
“好。”阙止羽扬起唇角，语气纵容，“都听你的。”
我笑弯了眼，觉得幸福大抵就是如此了，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而且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想做的事也可以克服心理障碍去做。
更何况，马上就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麻辣香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