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会牵扯到你，所以犹豫。

    ——薛苓璐

    警局那边出了结案陈词，明面上这场抄袭风波算是彻底过去了。剧组终于能够重新安心地开始对剧本进行重新修改整合，所幸对家流传出去的剧本并没有很多，大家一起出谋划策进行改动也不算费力。

    小桥和她的纷争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大家装没事，小桥和她装没发生过——这就是人情世故。

    夜晚十一点，薛苓璐在酒店卧室的飘窗上用笔记本电脑打字，外面天色暗沉，很符合晚来天欲雪的意境。薛苓璐正写到男女主因为村民的未来发展方向问题第一次产生矛盾时，一通急切的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薛苓璐原本不打算接，但它一直在响，响了整整三次，于是在第三次时她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电话那头的人见她没先打招呼，主动先介绍了自己：“你好啊，小薛，我是徐优国。”

    徐优国，徐老。

    薛苓璐紧张起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手心冒汗，毕恭毕敬：“徐老好。”

    “我听长青说了你的事，”老人的语气里满是可惜，“以前的编剧圈不这样的，都是文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风骨。”

    “不过——”徐老话锋一转，“韦乌的事情是你要捅出去的？”

    薛苓璐的心咯噔一下，她没来由地不敢说话不敢应答。

    徐老轻咳了一声：“小薛啊，本来这件事你受委屈，你想怎么处置我都没有发言权。但是今天这信息传到我这儿了，韦乌团队的意思是虽然抓不到你的把柄，但霁霖还是和大家一个圈子的人，如果她落马了也一定要将霁霖扯下沾一身脏水。”

    徐老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霁霖是近十年来第一个在国际联合的大IP里做主演的亚洲人。上一个是美籍华裔，最近在国际大片里做配角的虽然从身份认证上来说是我们自己人，但是实际上之所以会选中他是因为他的人气，而他的人气却是别国培养出来的。”

    徐老很无奈——“霁霖和他们不一样。”

    长久的沉默。

    薛苓璐的手指泛冷，她垂了眼，忧郁浮上了毛茸茸的眉头：“徐老，让我好好想想。”

    薛苓璐合上电脑，起身将灯关掉，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薛苓璐坐上飘窗，外面真的开始下起了小雪。

    在高绥之前，她从未和谁淋过雪，也不曾与谁共白头。所有照顾过她的亲人到最后最需要的都不是她，所有亲密的朋友都各奔东西、还未真正看过同一场雪。

    叮咚一声，有陌生短信进来。

    “姑娘，帮帮我儿子吧。”

    薛苓璐点看图，是密密麻麻被拦截的造谣式爆料。看来韦乌的行动比她说的要早得多。

    短信又叮咚一声——“高绥爸爸不知道这些事，如果知道高绥就会被他爸爸拿捏住了。但这份事业对高绥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薛苓璐胸腔有些难受，踹不过气，有些疼痛。她深呼吸好几次，情绪也没得到缓解，她拿起手机，手收紧，接下来砰的一声——手机被砸到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喝着低度酒，无论如何也醉不了。

    薛苓璐是在疲惫中睡去的，再醒来时窗户外面的露台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雪。

    薛苓璐揉了揉眉心，拨通了徐老的电话。

    “小薛啊，很高兴你可以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

    薛苓璐抱歉笑笑，靠着瓷墙往上挪了挪，肩部的酸痛得到缓解：“才七点，我还怕打扰到您了，只是晚了的话我怕我会错过您对接下来的应对计划。”

    徐老爽朗笑答：“老年人，五点就醒啦！”

    薛苓璐用力捏了捏脖颈：“徐老，就按您说的做，我会和狗仔说好的，但是韦乌那边已经开始…所以，徐老，高绥的事就拜托你了。”

    “哦哦，这件事啊，”徐老顿了顿了，然后传来哈哈的笑声，“霁霖昨晚已经和我一起商讨了接下来的计划，我们一致认为啊，像韦乌这样的人确实需要吃个教训，圈子里还是有很多像朱颜这样的孩子，努力、有天赋但是——没有流量，但这不是他们受欺负的理由。”

    “好了，霁霖的事交给我吧，我才是专业的。”

    “不过我想，你和霁霖两个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你们很久没有好好聊天了吧。”

    薛苓璐听着徐老一连串的笑声，答应会和高绥好好聊一聊。

    薛苓璐收拾了下飘窗上和地板上的残局，打电话给前台订了早餐，打开电脑将昨晚没有写完的存稿继续完成。

    八点半，前台准时送来早餐，香肠、煎鸡蛋和粥。

    薛苓璐挑了个明亮的角度，将食物拍得色泽诱人，在和高绥的聊天框点击了发送。

    八点四十三，高绥的视频电话就和她接通了。

    薛苓璐看到他的黑眼圈很重，想起徐老说的一番话，心疼地微蹙眉头：“昨晚几点睡的？”

    薛苓璐听到电话那头高绥拉窗帘的声音，他的脸庞在下个瞬间变得明亮很多。他的嗓音慵懒：“今天休息，所以昨晚晚睡了。”

    薛苓璐嗯了一声——“高绥，我早上和徐老打过电话了。我没想到会将你牵扯得这么深，这么快。”

    “阿苓——”男人叹了口气，“我也牵连了你。”

    高绥看她不解地抬头看自己，疲惫的眼神只剩下柔和：“我收工的时候才接到徐老务必回电话的消息，可那时候徐老已经和你通过电话了。徐老说他提出要你停手，你没有拒绝。”

    “按你的性格，一开始决定一定要做的事情就算后来千难万险你也会继续做的，所以按道理你应该马上就会拒绝徐老。”

    “但你没有。”

    高绥站在平底锅前，手边的鸡蛋刚刚从冰箱拿出来还泛着凉意：“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是我让你受制于人。楚姐的、韦乌的、徐老的。”

    “不过我要和你在一起，不是让你受制于人的。所以，我和徐老说了你不必退。”

    空气变得安静，光线中的灰尘也变得触手可及。

    薛苓璐在意料之外中缓过神，没想到高绥会这样想，回过神后她在短短的十几秒里做出了不将高绥妈妈参与进来的消息告诉他的决定，她含着笑半是无奈半是自侃：“高绥，看来我们成为了彼此的软肋。受制于人的原因追根究底也是彼此，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因为我，所以你被牵连，你在工作上也从主动变得被动。而我也因为牵连到你，所以犹豫，所以要放弃。”薛苓璐耸耸肩。

    “但我不会坐以待毙，不是么？”高绥将鸡蛋单手打入锅中，“有人想让你我受制，那么我们就把掌控权先抢过来。”

    谁也别想以任何理由以任何东西要挟他的爱人。

    薛苓璐挑眉，嘴角弯弯：“可以。我赞同。”

    她松了口气，神态轻松：“放心，我会继续做下去的。”

    “保护好自己。”

    薛苓璐眨眨眼睛示意明白了。

    “高绥，你现在在哪个城市？我想去找你。”

    收了线，薛苓璐给高绥妈妈回了短信：我相信高绥。

    简简单单五个字。

    高绥妈妈没有再回信息，薛苓璐想象了下，估计高绥妈妈看完短信就要火冒三丈了，说不定就和昨天烦躁的她一样扬手就把手机砸了。不过好在昨天她砸得不重，要不今天和高绥都不能打电话了。

    中午十二点，韦乌的几个负面热搜直接在娱乐版攀顶，话题旁边一个爆字，社交媒体上好多人晒出相关页面卡顿的图片。

    薛苓璐注销了那个邮箱，将存稿发到平台后台后，边把网线一拔，彻底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完成一切后，酒店内线电话恰时响起。

    前台小姐姐的嗓音甜美，礼貌地告知她楼下有个三十岁自称姓张的先生找她，因为保密原则所以询问她是否要告知房号。

    薛苓璐拒绝，让前台转告张越自己马上下去。

    下一楼的电梯门刚开，薛苓璐还没走出去，就看到了张越。他有些憔悴，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浅显的愤怒和不悦，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人呢？你男朋友人呢？”

    薛苓璐边走出电梯边对张越的话发出反抗：“你不应该盯着我！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他来或不来，是我该考虑的，你不该什么都不了解就指指点点！”

    话音刚落，高绥的电话就进来了。

    “阿苓，忘记和你说了，我妈昨晚给我打电话希望过年前能在梦泽和你正式吃一餐饭。”

    薛苓璐的脚步加快，张越的脚步也加快。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

    薛苓璐猛地停下脚步，盯着张越的眼睛，红唇一张一合：“张越来找我了。现在就在我身边。”

    张越。一个梗在他们之间但一直没被提起的名字。

    高绥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去暗探这个男人在如今的薛苓璐心中到底还有多少分量。但从未想过，他会主动送上门来。还是在他不在国内、完全抽不开身回去的时候。

    高绥满脑子里现在只有四个字——趁虚而入。

    “他什么意思。”

    薛苓璐听出高绥语气中的愤怒和防备，终于从被张越越界冒犯的不悦和冲动中冷静下来。她抓着手机的手指猝然收紧，语气慢慢坚定：“阿绥，不会有什么的。”

    她坚定地与张越对视，重复：“不会有什么的。”

    或许是薛苓璐的眼神已经说出了全部答案，又或者是张越终于感受到了他所作所为的不妥，在薛苓璐还没和高绥说再见的时候他就往后退了一步，朝酒店的旋转门走去。

    薛苓璐想——她眼中的天子骄子原来也会有这样落寞的背影啊。

    “阿苓，我信你。”

    他还是那么温柔，并将他的信任全然交到她的手中，任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