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栖凰 > 第 39 章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阴历八月十五,月正圆,家团圆。

    前几夜还昏黄朦胧的月轮今夜格外皎洁,流光溢彩,凄美异常,好似嫦娥女也感伤于羁旅游子,特洒下月华于人间。

    先前安意公主一事耗费了容国使团太多时间,阳历八月初启程的队伍如今九月桂尽,十月霜寒,才将将赶到容殊外郭,若是等到初雪,他们也不用回来了,直接在边境抹脖子,省的陛下雷霆大怒之下还要遭一番牢狱之灾。

    幸好赶回来了。

    任务完成,且又是佳节,宫女们低声私语,时不时传来几声笑闹,将士们虽然依旧站得笔直,眉目间也有几分松懈。

    秦谦隐推开侍从递来的月饼,沉默地从暗匣里拿出棋盘摆好,盯了半晌,却是一子未下。广陵与秦谦隐的主仆情分比旁人更深切,故而大着胆子开口:“殿下,可要奴来对弈?”

    秦谦隐听着后方传来的衣料凌空的声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已经在下了。”

    广陵睁着懵懂的眼睛不明所以,但殿下语气中格外明显的幽怨叫他不敢再开口。

    当初的秦帝招揽人才靠的是礼贤下士,以心换心,这使得君臣之间的粘性初强后弱,随着血脉延续,猜忌使得原本的情分消失殆尽。毫不客气地说,容楚两家给予皇室的尊重全来自于良心,即使收回也没有人能说得了他们半分,可越是这样,皇室越猜忌,恶性循环,直到今日两家一文一武,几乎带走了容国的半壁江山,留给皇室的能人肱骨寥寥无几。

    秦谦隐迫于各方压力,仅仅在文坛占有一方之地,那些风流才子在太平盛世还能当作口诛笔伐的笔杆子,在风雨飘摇的乱世叫他们一夜之间长成实在是太难为他们。正因如此,秦谦隐可以说是孤军奋战,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可是看那靖宁公主,背后有一国鼎力相助,文人武将尽她挑选,连容庭都选择了她,连偷天换日都做得如此嚣张!

    一想到自己不仅不能出去拿下她,还要替她遮掩,秦谦隐身上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广陵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将月饼推给秦谦隐,讨好地笑了,秦谦隐一顿,叹了口气,还是吃了。

    能怎么办呢,这里是他生活十几年的故土,哪怕带给他的快乐寥寥无几,可他还是想让它存在得更久一点。

    ——————————————————

    回朝那日,容殊万人空巷。

    人大多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容、椋两国对峙那么多年,大多容国人印象中椋国人都是轻浮的暴发户,而椋国人觉得容国人都是作茧自缚、食古不化的酸儒,一提起对方都要道一声“晦气”。即便如此,靖宁公主的车架来到容殊那日,城中百姓依然成群结队赶去看热闹。

    黑底红纹的旗帜率先开头,秦谦隐身后跟着禁军,与楚休戈遥遥对望。

    百姓们哪里看得懂这些暗潮汹涌,男子们对着铠甲和马匹评头论足,姑娘们眼波流转间悄悄打量着二人的身姿。不得不说两位长得与其他人都不在一个境界,明珠虽好,哪里比得上明月,粉面含羞,红的哪里是胭脂。

    氛围在靖宁公主的仪仗出现时到达顶峰。宫女们云鬓堆叠,绫罗织金,大朵的绢花配上精巧的妆容,举手投足皆是娴雅,一颦一笑皆是端庄,即使低眉颔首,依旧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张扬艳绝。

    然,这只是区区宫女罢了,那传言中的靖宁公主又该是何等凤仪?

    可惜自始至终靖宁公主也未露面,帘子也垂得稳稳当当,叫人半分也窥探不得。

    楚休戈默不作声在一旁当摆件,听两国使臣明里暗里打机锋,秦谦隐也放下主导者的姿态,负手看向城外。明明他们两个才是这里身份最高的,所有人却有意无意将他们排除在外。

    椋国使臣清闲这么久,听对面来回扯皮怪不耐烦的,直接打断道:“不知公主殿下所下榻的住处备好了没有?”奔波这么久,累了。

    心思弯弯绕绕的最怕直来直去的,椋国这偏锋一剑刺得容国大臣无语凝噎:“……这是自然,请随我来。”

    心已经偏到天边的楚休戈暗暗点头,虽说邦国外交确实是一项挑人的水磨工夫,被选来的人一定程度上也是倒了大霉,但还是敬谢不敏。

    楚休戈的目光隐隐瞟了一眼那个严严实实的车厢,心中不觉生出期盼,虽然他们已见过多次,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按说楚休戈的动作隐晦至极,再细看也不过是动了一下头而已,耐不住秦谦隐多心,越看越觉得二人有鬼,硬生生从一人一马车的身上看出了牵绊感,不由对此二人提防起来,目光时不时从楚休戈身上划过。

    楚休戈也是对他人目光敏感之人,忍不住回头后却发现秦谦隐毫不掩饰地冲他点头致意,几番过后楚休戈也懒得管,只能任由自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随着车队离去,百姓意犹未尽地转身回家,好似一切皆已落幕,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才刚开始。

    ——————————————

    宫中如何明里暗里刀光剑影先不论,梁尚书近日可谓是心事重重,手中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别说什么茶沫茶叶,连瓷胚几乎都要被他刮下一层皮来。

    能让被称为“冷面阎王”的梁尚书如此头疼的自然只有他那上房揭瓦的小儿子。

    或许是不满梁雨洁的婚事,本就骄纵的梁小霸王更是做事没边了,竟掺和到流霜阁和兰芝园的女儿纠葛之中去,闹了好大的笑话,府中下人近几日都战战兢兢做事,生怕惹了主人家不快。

    实际上梁尚书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恼怒,比起嫌弃梁遥丢人,更多是嫌他办事不牢靠,留下尾巴让人猜忌。

    是的,梁尚书自始至终都知道梁遥借着兰芝园的遮掩行旁事,无非见某个人,做某件事,容殊的天太小,小到一举一动都那么容易被猜透,可容殊的水太深,暗潮之下埋葬着无数过往,他只是透过梁遥看到了曾经。

    梁尚书是次子,比起“光明磊落”的长兄,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更适合他去做,世家大族总是如此,借着花团锦簇去掩盖腐朽肮脏。相由心生,及冠后阴郁吓人的他自然寻不到什么好亲事,长兄也乐得如此。

    但如同神佛怜悯似的,他遇见了后来的爱人音娘。音娘是一等公侯的嫡幼女,养在深闺没见过血,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稳了十多年的手那天突然抖了一下,溅了那姑娘一脸血,害得他赔罪哄人,威逼利诱,什么姿态都做尽了才哄得那姑奶奶消停,叫她收了那水漫金山的神通。

    若将天下有情人的事迹写成话本,那他们的大概是最离奇吓人的,一见见血,二见断腕,三见砍头,那时的梁二公子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国公小姐总往阴暗无人的深巷里钻。

    后来成婚后的某日,音娘蹭蹭他的手掌,嗔道:“谁让你总忘那里面钻的!”

    但当时的音娘总岔过话题,看似柔弱,却步步紧逼,梁二公子看似冷硬,实则溃不成军。

    音娘入了他的心,但要娶音娘可谓痴心妄想。家族中的婚娶利益至上,只要能为家族前程添砖加瓦,别说平民百姓,即使是瘦马花魁也不会有人敢置喙半分,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管不到他的身上。

    问题在于梁尚书与音娘只合门当户对,不合家族利益。一等公侯的嫡女,是多少大族标准的宗妇身份,梁尚书当时并非宗子,为了避免兄弟阋墙之祸,族长必不可能让他娶音娘——除非,他就是宗子。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埋葬,只知梁家长子病逝,次子承嗣,迎娶高门贵女,儿女双全,惹人羡煞。

    如今想来,那些隐忧其实早已显现,只是当时的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失了谨慎,才会被趁虚而入。

    “叩叩。”

    梁尚书回神,淡声道:“进来。”

    梁雨洁推门进来,身上青蓝的衣裙素雅又不失大气,发间少见地簪了一支缠金嵌玉的金钗,显眼无比。

    梁尚书对女子的衣饰十分了解,只看了一眼便猜出那物什的来处,似劝似诫:“别陷太深。”

    梁雨洁没应声,直接寻了个椅子坐下,当个木头人 。

    先发声者怯,掌权者都有这种毛病,非等对方将自己的心思漏出分毫,才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地开口,梁雨洁心知自己熬不过这位心思深沉的家主,但总是卡在他生气的点才开口。

    “成府的人上门了吗?”梁雨洁熟练地服软。

    “没有,大抵还想拿乔。”梁尚书冷笑,两家联姻虽是同盟一体,但也免不了细分上下高低,悔婚是万万不能的,但在日子上做文章可大有招数可使。

    “没关系,让他们拖,左右急的不是我们。”梁雨洁发上分明还带着成坚送的钗,口中却是一丝一毫的情分都没有。梁尚书也不意外,只问道:“你当真没有心上人?”

    梁雨洁眼含嘲讽,道:“我若真倾心于某人,便是千难万阻也会嫁给他,何谈什么联姻。”

    梁尚书也不生气,只默默想,那就好。

    沉默在房间内蔓延,或许是即将出嫁,梁雨洁头一次认认真真放下所有情绪看待她的父亲。

    梁雨洁幼时很少有时间与父亲独处,即使见到也是恐惧居多,毕竟梁尚书长得又高又凶还不爱笑,可如今看来,从未蓄的胡须,彩瓷的茶盏,半架书阁的游记话本,与记忆里梁夫人的温柔絮语重叠,静静诉说着相思。

    可她还是坐在了这里。

    梁雨洁垂眸瞧着自己手上的玉环,“咔吧”一声捏碎了。梁尚书意外地看向梁雨洁,他自己就是习武之人,所以他很肯定梁雨洁并没有修习过任何体术武功,竟然能徒手捏碎一块玉石。

    “你的力气……”

    “天生怪力罢了。”梁雨洁漫不经心岔开话题,满怀恶意地说:“父亲,女儿有时候挺妒忌您的,您太好命了。”闻言,梁尚书放平嘴角,冲天的煞气从他周身溢出,才让人恍然发觉此人方才竟是笑着的,一旦不笑,他就变得锐利而阴郁,像鹰和蛇一样。

    梁雨洁丝毫不惧,她平稳而坚定地诉说着那些在心里积淀已久的语句:“人世皆苦,欢喜二字,不过寥寥,物为下,事为中,人为上,您三样皆占,何谈不好命?物易得,事易求,人难遇,您得遇夫人,又何止一句有福说得尽的,既如此,何必折腾那些折福损运之事,安享晚年不好吗?”

    梁尚书意味不明地说:“你现在倒是不怕我了。”

    梁雨洁没再多言,二人都是心思玲珑,理智冷静之人,言止于此刚好,她起身准备离开,手指刚放到门框上,却听见梁尚书极低地叹出一句话。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梁雨洁冷漠地思索着,直到对上梁尚书的眼,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他的面前,全身颤栗,目欲滴血,咬着牙一字一顿:“什么?”

    “自刎啊,她用我赠她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脖颈,血溅满整个屋子,她恨,我也恨,梁雨洁。”梁尚书连称呼都是生硬的连名带姓,黑沉的眼珠渗着寒气,“我知道你只想着向上爬,却不知道到了高处要做什么,我给你一个提议。”

    “割开他们的喉咙如何?”

新书推荐: 【偶像梦幻祭同人/梦女向】蝴蝶与刀 如愿【剧版新生改编衍生】 希冀 管家她不知道 游戏进行中【无限流】 见习爱神攻略手册 她真把我当狗养 大人饶命 逃离人类两千里。 三世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