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谨延面若冰霜位于朝堂之上，冷冷道：“吴尚书。”

    尚书令吴山义闻声出列，恭敬道：“回陛下，臣在。”

    “安意公主暴毙一事，你可有话说？”

    吴山义心中暗暗叫苦，他那个小儿子向来是有成算的，他便放心将安意公主交给六郎安置，没料到出了这么大的疏漏。

    安意公主可以老死，可以病死，但绝不能暴毙而亡。想起安意公主乌黑的嘴唇和灰青的脸，吴山义便是眼前一黑，额前泛起细密的汗珠，他重重跪下道：“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恕罪。”

    白谨延闻言眼睛一眯，这是要把事情推到吴彬身上？他看向吴山义斜后方的吴彬，说：“吴学士。”

    吴彬沉默出列，一言不发地跪下。

    虽说官服都是有定制的，但各部有各部的细节特色，翰林院的官服本身就比别处更有书生气，吴彬又是面白如玉的好模样，若不问前言，只看他跪在那里，竟像极了死谏的孤臣，可惜以貌取人自古就是一大谬误。

    吴彬三叩首，俯身说：“臣有罪，臣认罪。”说罢自摘官帽，自褪官服，一身素衣再叩首，一拜不起。

    白谨延冷笑道：“有罪无罪还未有定论，吴学士不必心急，大理寺卿何在？”

    杨里回道：“臣在。”

    “朕将此事交由你处理，除了安意公主的死因，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缘由朕都要知晓。”

    杨里立即回道：“是！”长袖遮住的眼里闪过寒光。

    刚说完要知道细节的白谨延回到书房马上就收到了前一天晚上的全过程，青肆挂在梁上不敢下去，殿内就只有白谨延和桑白。

    白谨延看完眼神黯淡，其实白安意和白德祐是同一种人，他们的痛苦与挣扎毁了太多人，包括白谨延的家。

    那是多少苦衷都无法被原谅的罪，所以白安意从不奢求宽恕，宁愿一条路走到黑，赔上自己一条命，而白谨延也绝不原谅。

    白谨延用火折子点着纸张，静静看着纸被火苗吞噬，他轻轻说：“当年前朝四分五裂，淮水以南被分裂成十六州，后来曾祖灭了其中六州，剩余十州一一归顺，就是现在的十大世家。他们在乱世之前就是大族，骨子里的尊卑极端到令人厌恶。祖父促使杨、范两家开官学，办书院，入行伍，振农商，将世家与他们曾经看不起的平头百姓勾连起来，让世家不再世家。父皇引导柳、吴合作，又分裂两家，柳氏冲动，一旦柳氏动手，吴家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吴山义想牺牲一人就能保住全族，未免太便宜了，别的不说，柳氏叛乱时所持兵器从哪里来的吴家人心知肚明，杨里的办案手段素来厉害，就看吴家那层遮羞布有多结实。”

    桑白只静静听着，无声地研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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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不工从秦谦隐屋中出来，悄声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中才苦上一张脸。

    他自来是不能瞧人眼色的钝木头，就想在翰林院修一辈子书，家里把他弄到礼部不说，现在又把他弄来了椋国，还赶上国公主出事，。可是皇室出事暂停外交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什么殿下一副吃人的恐怖模样？

    曲不公抹一把脸，满手莹亮，连忙灌了几杯茶，努力思考发生了什么。

    半晌，满目呆滞的曲不工放弃挣扎，翻开自己的册子开始写。

    “敬德二十二年，椋国安意公主薨，卒年二十七，是日，椋皇震怒……”

    真是奇怪，曲不工过目不忘，能记下一瞬间路过一条街所有人的相貌衣饰，能回忆起几年前某一日的天气，却理不清人与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看不透纷乱人心，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小谛听”。

    因为谛听属于天上地下，唯独不属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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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敛送走最后一批笑里藏刀的客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他目光幽怨的盯着内堂中的楚休戈，阴阳怪气道：“楚大将军还真是能躲事。”

    楚休戈淡淡道：“我并没有走，一直在此与你同坐，何来躲事一说？”

    周敛无语，您老人家是坐着，脸上就差写五个大字——老子杀过人，一脸杀气四溢，谁还敢往你跟前凑，这不，找上自己这个软柿子。

    周敛长吁短叹，想当年自己也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之士，怎么走到今天这地步？

    身着戎装的楚休戈与平时完全不一样，平日里，他只是一位长相俊秀沉默寡言的世家子，像绫罗包裹的玉石美好也易碎，一旦换上铠甲，就想放出一头野兽，冰冷的眼神如刀锋。

    周敛随口抱怨几句，也便乖乖坐下。世上已少有人能在战场上的楚休戈面前不腿软，周敛偷偷放松腿上的肌肉，发现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全身都僵得不行了，不禁感叹和楚休戈共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起的。

    周敛见四下无人，干脆跟抽掉骨头似的斜靠在椅子上，问楚休戈道：“劝谨，若让你选，你会选怀宁，还是长风关？”

    “长风。”

    周敛轻哼一声，喃喃道：“我猜也是。”

    可惜他们的来聚去留从来不由己，什么忠君报国，什么抛颅洒血，武将真不是人当的。

    周敛不知想起谁，脸上泛起笑意：“要是怀愉，来怀宁肯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