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籍

    王森渺因救驾有功,皇帝问他要什么奖赏,他说出想帮柳如烟脱籍之事,虽则皇帝不喜他们与青楼女子往来,但毕竟有言在先,因而也笑着应允。

    离皇帝应允此事已二十来天,今日是柳如烟离开翠红院之日,风妈妈还有各位姐妹都在屋里和如烟说话,众人皆一副不舍模样。

    玉娘靠在门边,叉着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屋里的柳如烟说道:“我也没什么好送你,找人打了一副镯子给你。”说罢就拿出一个精巧的小木匣。

    小棠赶紧走上前去,接过那个木匣,道了句:“多谢玉姑娘。”

    “如烟,祝你往后诸事顺遂,还有......早日喜结良缘,我等着吃你的喜酒。我还有事,先走了。”玉娘说罢,就转身往外走,走出几步,才偷偷伸手摸了摸眼泪,她要强,不想别人看到她流泪心软的模样。

    “多谢玉姐姐!”柳如烟大声说道。

    风妈妈笑道:“玉娘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别以为她真不在意,实则是太在意,这不,自己偷偷先跑掉。”话毕,大家都点头回应。

    柳如烟感慨道:“不知往后何时再能与大家相聚。”说罢,伸出手抹了抹眼泪。

    风妈妈道:“如烟,休要说这等傻话,想见我们还不容易。倒是你和森渺”说到此处,她将柳如烟和王森渺的手拉到一处,“要给我好好的,不许分开!”她用叮嘱和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俩,真是一副母亲的模样。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闲话到下午时分,风妈妈才开口道:“好了,嘴皮子都说干了,总之啊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你们也该回去了,走吧,走吧,赶紧的。”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做出要赶人的架势。

    柳如烟和王森渺这才别过众人,走出翠红院时,柳如烟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再也不属于这个地方,我终于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话毕,一边微笑一边抹眼泪。

    王森渺明白,如烟是因脱籍而乐,却又为过往人情而悲。“走吧!回家!”他拉起柳如烟的手说道。

    两人就这样毫不避讳,牵手走在街上,不多会儿,望见一家卖糖葫芦的小铺,王森渺说道:“如烟,你瞧,糖葫芦。”

    两人上前去买了两串,柳如烟吃了一口道:“好甜!”王森渺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那也是在一个冬日,他没日没夜处理一桩案件,那日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准备回家,一路上迷迷糊糊,走着走着眼皮子便开始打架,像是要睡着一般。

    忽然,不远处,一位身穿红色披风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那女子正拿着一串糖葫芦,高高把它举在空中,瞧了一会儿后才放进嘴里吃起来,她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天真又脱尘,像一位仙子。人群中,他就这样被她深深吸引,莫名为她着迷。

    王森渺仿佛被兜顶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脑海中只留下拿着糖葫芦身穿红色披风女子的倩影,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女子早已不见踪迹。

    就在那一刻,王森渺喜欢上了那位女子,后来才知那女子名叫柳如烟。

    “森渺,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讲过,探微说在锦安遇着我姐姐之事吗?”柳如烟说道。

    王森渺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柳如烟缓缓说道:“不知姐姐现下可好,之前我写了一封信,让探微帮我带给她,可她并未回信,我想......我想去锦安找她,你......”

    “我没意见,毕竟你只她一个亲人。再说我们成亲,总得要姐姐出席吧!”王森渺回道。

    柳如烟道:“谁说我要嫁你,你倒是不客气,就姐姐姐姐叫着。”

    王森渺一把拉住柳如烟,搂着她说道:“你不嫁我嫁谁?怎么,你有别的相好,我不知道?”

    柳如烟挣脱他的怀抱,假装生气道:“大庭广众,你害不害臊!”说着,脸庞隐隐显出一阵红晕。

    王森渺跟在她身后,说道:“我才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怎么说,反正你早晚是我夫人。”

    柳如烟听了他的话,步子越来越急促,王森渺跟在她身后,一直念念叨叨,一副快乐的模样。

    两人回到家中,柳如烟仿佛卸下心中重担一般,开心在院子里跳起舞来,而且越跳越放肆,竟还唱起歌来。一开始,王森渺追着她说话,她还答上几字,后来连王森渺也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跳得热起来,随手便把外衣一脱,扔到一旁。

    王森渺赶紧把衣裳捡起来,一个人抱着衣裳坐在廊檐下,痴痴地看着一边舞蹈一边歌唱的柳如烟,渐渐入了神,此时此刻,柳如烟就像是他的神女一般。

    不知不觉,天上竟飘起雪花来,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柳如烟像被这雪惊醒一般,突然停下舞步,站在雪中,伸手想要接住雪花,可惜小小的雪花,刚一落入掌心,便即融化。

    “森渺,下雪了!”柳如烟冲他喊道。王森渺这才从神女梦中惊醒,猛地站起来,惊讶道:“哎,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柳如烟从院子里走回他身旁,擦了擦额上汗水,也坐在廊檐下。王森渺赶紧道:“你别坐地上,小心着凉,你先把衣裳穿上,我去里面给你拿个东西垫下。”说着就把外衣递给柳如烟。

    柳如烟坐在地上,许久才从燥热中缓过来。王森渺拿个软垫给她,她问道:“那你呢?”

    “我一血气方法的男儿,坐地上不碍事。”他回道。

    两人肩并肩坐在廊檐下,雪花在院子里恣意飘洒着。柳如烟突然靠在他肩头,王森渺转头看了看她,不觉心里暖呼呼,此时此刻,他觉着自己就是这人世间最幸福的男人!

    “如烟,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嗯......我想啊,我们毕竟还未成亲,这样住在一起不大好,世俗礼教,人言可畏嘛!我今天先搬出去,先回我义父那儿,等我们成亲以后,我再搬回来。”他解释道。

    “不要。我们清者自清,我才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再说,这宅子本就由你买下,要搬也应当是我搬出去。”她说道。

    王森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好奇说道:“哎,你刚在大街上可不是这说法,你当真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不怕!”她坚定说道。突然,她贴上前来,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

    王森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夺去了心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被亲的面颊,傻傻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有这么好笑?”柳如烟问道。

    他回道:“不是好笑,是开心!”说着,便伸手拉住柳如烟胳膊,靠在她肩上,像是撒娇一般。

    两人就这样坐在廊檐下赏雪,说知心话,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人才分别。

    王森渺走在去王宗复家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义父会不会再次接纳他回家,毕竟他被赶出来那么久,义父也没让他回去,而且自打那次以后,在衙署,义父虽还像以前那样对他,但私下里,他们却很少往来。

    他实在闹不明白,义父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过,今晚他可要好好和义父谈谈,毕竟他就要成亲,先得准备纳彩事宜,义父作为他的父亲,理应参与这一切。

    不觉已来到那熟悉的宅门前,他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是刘妈妈,她见到王森渺很是惊讶,同时也抑制不住喜悦之情,一直问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晚饭了没,从大门口一直叨叨到里屋。

    刘妈妈告诉他,老爷有急事刚走,就在他回来前没多久才出门,不过她只是见到老爷脸色不好,至于具体为着什么事,她并不知晓,也没多问。

    两人正说着话呢,刘妈妈忽然打了个哈欠,“刘妈妈,您困了就赶紧回屋歇着吧!今夜有我,你安心去睡觉。”

    “哎呀,你看我这,真是,你难得回来一趟,那我先回屋,有事你叫我。明天你可得留下来,和妈妈好好说说话,我再给你做一桌你爱吃的。”刘妈妈说道。

    王森渺连连答应,刘妈妈这才安心回屋。

    一轮弯弯月牙高悬于空,云朵像羊群一般绕着它奔来跑去,一会儿把它挡住,一会儿又追赶不上,让月光直直洒落下来。今夜一点风也没,院子里静得出奇。

    雪花还在飘落,王森渺望着天空,大抵是站久了,寒气侵体,他把手放在嘴边哈气,想暖和暖和冰凉的手。

    从刚回来,他就发现义父房间的灯亮着,他觉得奇怪,义父做事向来谨慎,人走不灭灯这种事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要不进去看看?他在心里嘀咕着。

    反正天气这么冷,不如去他房里等他?也许他回来见着自己还会惊喜呢!他这样想着,不觉已走到房间门口,房门竟也没关,他停下脚步,探出脑袋朝里面望了望,陌生又熟悉。

    八岁以后他就没睡在这间房里,也没怎么进过这间屋子,他记得,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冬日晚上,他的小手小脚冻得冰凉,总也睡不着,每当这个时候,义父总会把他的手放到怀里捂着,把脚紧贴在自己身上让他取暖,这样慢慢暖着暖着,他方才入睡。

    思及此处,他的嘴角不禁跃起一个向上的弧线,眼神也柔和起来。

    王森渺走进房里,发现地上有一个信封,他拾起一看,是给义父的信,不过里面的信已被拿走,他便顺手把信封放到桌上。房间里没什么多余之物,看起来空荡简朴,只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些坛坛罐罐,义父还有这种喜好?他想不起来。

    他上前去想看看那些坛坛罐罐,一个个拿起来瞅了瞅,还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正当他想拿起最后一个天青色瓷瓶时,博古架突然动了起来,他吓了一大跳。

    渐渐的,博古架后面露出一个神秘的暗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好奇心驱使他缓缓走进去。

    里面很暗,什么也看不见,他赶紧出来把蜡烛拿了进去,随着烛光的照耀,暗室里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什么也没有,除了......除了两个牌位和一炉焚过的香?他赶紧走上前去,只见左边牌位上写着“故先考刘讳元谦之位”,右边牌位上写着“故先妣刘罗氏之位”。

    王森渺呆立住,脑子一片混乱,义父为何要在家里偷偷供奉别人的父母?这不可能,这对死去的夫妇究竟是何许人也?这刘元谦是谁啊?义父不是叫王宗复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义父的父亲名叫王弢,前朝时在长京做官,后因直言进谏得罪皇帝,无奈被贬到西南烟瘴之地。他在那里认识了义父的母亲,两人情投意合,婚后诞下义父,刚好那时前朝覆灭,他的父亲因感念皇上曾经的恩典,因而给他取名叫宗复,意为盼望有一天大周可以光复。

    再后来,他的父母皆死于一场瘟疫,他活了下来,离开西南,往武都去,在途中意外救下当时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从此以后便跟着皇上,一直到羽卫司建立,他奉命做了都指挥使。

    香炉下漏出信封一角,他赶忙拿开香炉,取出下面那信封看了看,上面是空白,不知是写给谁的信,他又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封信,纸张已隐隐泛黄。

    他深吸一口气,明知偷看别人的信不可取,但依然忍不住想探寻真相的心,他打开那封信......那是一封写给刘九龄的信,信是找人代写的。

    读完信后,王森渺失了神,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那封信从他手里滑落,他没有察觉,依然保持着捧信的姿势。

    怎么可能?义父不是王宗复,义父是刘九龄,那真的王宗复在哪里?莫非?莫非真的王宗复已经死了,那义父......他不敢再想下去,可义父,他确确实实养育了我,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都是我的义父啊!哪怕他.....

    王森渺越想越害怕,突然疯了一般往屋外跑去,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院子里一片漆黑。他一直跑啊跑啊跑啊,等回过神来之时,已不知跑到哪里,他正站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

    突然,他听见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还有剑出鞘的声音,他心里不安起来,他伸手摸剑,腰上空空如也,剑呢?黑暗、寒冷和危机让他顿时清醒过来几分,剑好像被他留在义父家里了,怎么办?

    于是他赶紧加快脚步,往光亮处走去,后面那人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起来,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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