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沈萍萍突然惊慌起来，恭恭敬敬道了这两个字。她一反先前刁蛮任性的模样，转而乖乖低下了头。

    李游曳这才明白了情况，沈萍萍向他道：“抱歉，我骗了你，我叫沈萍萍，那是我大哥！”

    话音刚落，她那大哥已走到两人面前，一副温厚有礼的模样道了句：“公子，我这小妹想必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在这里向您陪个不是。我叫沈士奇，今后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定当竭力相助，以赔今日之礼！”

    “沈公子客气，沈姑娘没给我添麻烦，今日只是一个误会，我还要向您赔罪，未弄清事情原委就擅自带走沈姑娘。”李游曳说道。

    沈士奇回道：“公子可千万别这样说，我这妹妹的脾性我最了解，定是她又耍什么花样蒙骗于你。”说罢便一脸严肃，凶巴巴地盯着沈萍萍。

    沈萍萍见状赶忙移开眼神，转而说道：“大哥，他说他要走，要不你劝劝他，吃了饭再走。”

    沈士奇看了看沈萍萍，又转向李游曳道：“还不知公子姓名？”，“他叫李游曳！”沈萍萍插嘴道。

    “原来是李公子，我这小妹说得也对，要不吃了饭再走，这顿饭就算我请客，向您赔罪！”沈士奇笑着说道。

    李游曳见他们那般热情相邀，便不好再拒绝，三人一起入座，边吃边聊起来。

    虽然席间没有谈论他们的父亲沈百川，但李游曳毕竟在江州呆了一段时日，沈家的事情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沈百川是江南首富，也是江南地区最大的盐商，名下经营着许多产业，包括丝织品，还有海上贸易，出口丝绸、茶、瓷器一类，还进口胡椒、苏方等，因此江南地区处处可见沈家的产业，而沈家府上所在的江州城，自然是人人皆知他们沈家人，家家户户几乎都离不开沈家的买卖。

    沈士奇和沈萍萍是沈百川的一对儿女，沈士奇在帮沈百川打理家中生意，是沈百川最得力的助手，而沈萍萍则完全是一位刁蛮任性的富家千金，江州城内关于沈萍萍闯祸和任性的轶事可是不少。

    李游曳与沈士奇相谈甚欢，临走时两人还约定下次一定要再喝个痛快。

    李游曳离开天香楼，继续去找那位大娘，忽然被一个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他转头一看，原来是陈不渝。

    他睁大眼睛，一副惊讶又惊喜的表情说了句：“陈不渝！怎么是你，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陈不渝搂着他的肩膀道：“我挺好，这么久不见我，是不是挺想我？”

    李游曳推开他的手臂，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怎么也在江州？”

    “我去年就来了，来办事呗！你呢？也来办事？”他说道。李游曳点了点头。

    陈不渝继续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事，要不我们一起。”

    “我现在还有事，要不改天再聚吧！”李游曳说道。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他满脸笑意说道，李游曳回了句“介意！”，陈不渝便不再勉强，说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见。

    李游曳独自回到此前看到那大娘的地方，在附近边走边问，终于在一个老妇人那里问到了这大娘的住处。

    大娘姓卫，早些年从外地搬来的，来的时候只身带着他那儿子，说是早年丧夫，娘家又没得指望，便一个人将那儿子拉扯长大。卫大娘不爱说话，平时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但其实人很好，那老妇人说这个啊要跟她接触以后才知道，卫大娘心肠好。

    李游曳照着那老妇人提供的线索去找卫大娘，走进一条无名小巷，卫大娘家就在巷子中央。他一走到她家门口，就发现那大娘正在里面蹲着，像是在整理什么似的，于是他用手叩了叩开着的门，那大娘像是耳朵有点背，李游曳又重重叩了好几下门，卫大娘才缓缓站起身，往门口走来。

    谁知，她走近瞧清李游曳的长相后，突然拉长着脸说了句：“我不认识你，你别来找我。”然后把门一关。李游曳不知卫大娘究竟有何顾虑，便在门外说道：“大娘，我只是想问您几句话，我没有恶意，您能开开门吗？”

    良久，屋里都没有动静。

    李游曳没办法，见天色已暗，只得先回驿站，思索着再想别的办法让大娘开口。

    翌日，他又独自去了那大娘家，因为他怕人多那大娘更不搭理他，可是敲了许久门，里面依然没有回应，他便在门口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听到门闩松动的声音，接着门开了，卫大娘道了句：“你进来吧！”

    李游曳这才跟着卫大娘进了屋，屋里没什么家什，一切都显得很是破旧，但即便如此，这个破破烂烂的家，依然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卫大娘招呼他坐下后，给他端了碗茶水，那茶碗还有个缺口，李游曳说道：“多谢大娘！”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看你来找了我好多次。”卫大娘站在他面前说道，背脊微微佝偻着。

    “大娘，您也坐下吧！我就是想问一下您儿子的事情，但您放心，我绝无恶意。”李游曳说道。

    卫大娘打量着他，眼皮耸拉着的眼睛里露出迟疑的目光，警惕着道了句：“你问我儿子的事做什么？你认识他？”

    李游曳回道：“兴许认识。”

    卫大娘将信将疑盯着他，接着说道：“我看你那日的装束，你是官老爷吧。我儿子可是正经人，他从没做过犯法的事。”

    李游曳听卫大娘这么说着，大概知晓了她的心思，便说道：“大娘，您放心，我不是来抓你儿子的，也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我呢，只是想问问您儿子何时去的北边，去北边又是为何事。不瞒您说，您儿子乘的那艘船好像出了点事。”

    卫大娘一听船出事后，噼里啪啦自说一通。李游曳本只打算试探下她，竟误打误撞套出了真相。

    卫大娘的儿子叫木头，本名郭政，几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兴冲冲跑回家，对卫大娘说，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好差事。那人要他代替一个生病的人去跑一次船，说是从江州运送一批货物到北方，木头也不知运的是什么货，只说事成以后报酬丰厚，于是便答应下来。

    卫大娘又描述了他儿子的样貌和穿着打扮，李游曳也描述了一番，一经比对，两人确认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卫大娘高兴坏了，说终于有了儿子的音信。

    但是李游曳并未把他儿子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只说因为适逢冬季，河道上结冰，船只无法航行，便就地停泊等待开春融冰后再走，后来船又出了问题，便在武都停留，他便是在武都和他儿子结识的。

    “那木头现在是在武都？”卫大娘激动着说道。

    李游曳回道：“这个我就不知了，我是几个月前在武都见到的他。”

    原来木头不识字，唯一认识的、会写的两个字便是自己的名字，卫大娘也一样不识字，因此两母子无法通信，加上家里贫穷，说是找人写信送信浪费钱，便一直没有联络。

    李游曳问她木头是经谁介绍去的，卫大娘说是沈老爷家的一个伙计，因为她以前在沈家做过浣衣娘，木头在沈家做过短工，因此便识得那个人，但卫大娘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卫大娘让他以后常来家里，如果有木头的消息，一定记得告诉她。临走时，还往他怀里塞了一堆干枣，笑呵呵送他到门口，待他走了老远还站在门口向他挥手。

    李游曳回去驿站后，竟看到沈萍萍在那里。沈萍萍一见他回来，立马跑到他眼前，开心说道：“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我给你带了礼物，你想不想看看。”

    说着便让身后跟着的仆从把礼物呈上来，竟是一盒金锭，李游曳连忙拒绝说不能收，他受不起如此厚礼。

    “怎么，你不喜欢？那我让他们回去换别的礼物来，要不你说你喜欢什么，我直接送你。”沈萍萍说道。

    李游曳回道：“沈姑娘，那日在天香楼，我已受了你们的款待，因此我们已经两清，你不需要再送什么谢礼。”

    沈萍萍听罢，笑着道：“原来你以为我送你礼物是为那日之事。你想错了，我送你礼物是因为我想送给你，没有什么缘由，就是我喜欢而已。”

    李游曳心想这个沈大小姐可真是任性，但也算是个直率之人。“多谢你的好意，但礼物我不能收！”他坚定说道。

    “好吧，不收就不收！那我等你这么久，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沈萍萍说道。

    李游曳想到之前卫大娘说的那个人在沈府，便想着也许可以趁机问问她，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沈萍萍转身向那几个仆从吩咐道：“你们离我们远点！”几个仆从皆一脸为难，面面相觑，但也不敢不从，便停在原地，等两人走远后，才远远跟着。

    “李游曳！你上次只说你是从武都来的，那你来江州是做什么？”沈萍萍问道。

    他回道：“来江州找人。”沈萍萍又问道：“找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李游曳回道。沈萍萍见他不肯说就更是好奇问个没完，李游曳心想她还真上当了，便说道：“他叫木头，本名叫郭政。”

    沈萍萍摇头，一脸茫然。

    “我就......”李游曳刚说两个字，突然从袖口掉出两颗干枣，他赶忙蹲地上捡起来。“那是什么？”沈萍萍问道，李游曳站起来，将干枣递到她眼前，说道：“你不知道这个？”

    沈萍萍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干枣我当然认得。怎么，你喜欢吃这个？”

    “是别人送我的，你要吃吗？”他说道。沈萍萍摇头。

    李游曳拿起一个干枣，在袖口上擦了擦，就送进了嘴里。沈萍萍见状，一脸嫌弃和不可思议，说道：“你怎么还吃地上捡的东西，你真恶心。”

    “擦干净就可以吃，我没你那么讲究，不想浪费食物。恩，这干枣还挺好吃的。”李游曳语气平和说道。

    沈萍萍打量着说了句：“给我一个吧！就刚才掉地上那个，你给我擦擦，我也要吃。”

    李游曳在袖口上擦了擦那颗干枣，将它递了过去，沈萍萍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送进嘴里，“确实挺好吃！”她微笑着说道。

    突然，她停下脚步，用手指戳了戳李游曳的肩膀，撒着娇道：“你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算我请你去。”

    李游曳上身往后面仰了仰，问道：“去哪儿？”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就是去露个面，很快就回来。”她解释道。

    “这恐怕不好吧？”李游曳道了句，隐隐觉出此事没那么单纯。

    “这有什么不好？我们不是朋友吗？”沈萍萍委屈道。

    李游曳回道：“那……虽然我们算朋友，但……”

    还不待李游曳把话说完，沈萍萍就抢话道：“哎呀，我不瞒你，其实是我想你帮我个忙，这个忙就是，总之，你去了就知道。”话一说完，她便伸手搂住李游曳。

    李游曳见状赶忙把手从她胳膊里抽出来，可沈萍萍却继续去挽他的胳膊，李游曳被她的举动吓坏了，连忙加快脚步往前逃走。

    沈萍萍在后面小跑着说道：“怎么，你是怕了？你要是不陪我去，我还有更多花样缠着你呢，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去？你别那么小气嘛，你放心，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你的举手之劳，就能帮我一个大忙，而且你想呀，我一个小姑娘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啊，李大哥，你就陪我去嘛……”

    她一直在后面追着喋喋不休，李游曳实在受不了，也怕引起路人的关注，便道了句：“好，我答应你，但这次我帮了你，你就算欠下我一个人情，下次要是我有事找你帮忙，你可也得帮我。”

    “真的吗？你答应啦！放心我答应你，下次换我帮你。那你走慢点，等等我，你已经走错路啦，李大哥。”沈萍萍在后面气喘吁吁说道。

    一直亦步亦趋远远跟在他俩身后的仆从们，这时被沈萍萍叫了上来，几人紧紧跟在他俩身后，和他们一起往沈萍萍说的那个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