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最终还是决定成为瑠奈的瑠依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山口家和她差不多的孩子名字叫做山口忠，明明和她一样年纪，却瘦瘦弱弱的比她还矮。
小时候的山口说话柔弱的像个女孩子，在学校也不是很受欢迎的类型，往往都是组队一不留神就会被剩下的那个，学习不错的基础上会被老师额外照顾，但是很容易被其他同学欺负。
总是一个人回家的山口有了一起上下学的同伴，小狗一样的眼睛里冒着星光，磕磕绊绊的向父母保证自己会尽到哥哥的责任照顾瑠奈。
初来乍到的瑠奈适应的并不好，即使有个同龄的伙伴也很难睡到个好觉，和自觉当了哥哥兴奋不已的山口不同，瑠奈总要在山口上铺辗转反侧几十分钟才能睡着。
继承了父母优点的瑠奈长得很可爱，如果脸上的表情更加的鲜活的话一定会成为班级金字塔的尖顶，可惜她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也不太喜欢主动去做什么，因为严重的路痴导致她只能乖乖的跟着山口上学，然后坐在教室里尽可能不去打扰任何人，直到放学再跟着山口回到山口家。
如此反复的机械化日程让她渐渐的变成了和山口一眼容易被那些霸道学生欺负的对象，缺少管教的小学男孩们会故意推到山口，用令人生气的口吻去挑衅瑠奈，手舞足蹈的像个猴子那样招人厌烦。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的山口跌坐在地上，没什么表情的瑠奈就站在他的身后，对幼稚的不能再幼稚的话充耳不闻，抵着眼看着山口的后脑勺。
随后，她丢下了自己的书包，像个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以一敌三的把三个男孩打的吱哇乱叫。
她知道的，她是父母心尖上的孩子，山口也是。
那是瑠奈第一次打架，第一次灰头土脸的牵着哭啼山口回家，也是第一次在山口夫妇面前露出倔强的表情。
“是欺负人的人不好，小忠是被欺负的那个、”坚决不愿认错的瑠奈充满敌意的看着找上门的家长，毫无畏惧的模样让胆子小的山口泪眼婆娑，“……瑠、瑠奈…”
一同和孩子们出来迎接的山口夫妇态度不似平时温柔，坚韧而又不失礼节的送了客，转身却紧紧的抱住了他们，“瑠奈是个好孩子，谢谢你保护了忠，忠也很勇敢，你也保护了瑠奈对吗？”
自从星野遥的状态不好的时候起，瑠奈就很少被这么拥抱了，她将脸埋进了大人的肩膀里，伸出那只曾经也被母亲握住的手，抓住了山口太太的手臂，“……嗯、”
从那以后瑠奈就开始正式的生活在了仙台，努力又积极的向着不确定的未来前进，偶尔从山口夫妇那里听到了自己父母的旧事，知道他们曾经是舞台上耀眼的星星，也隐隐的了解了所谓的继承了才能是怎么一回事。
发现瑠奈并不排斥提到星野遥的山口夫妇小小的松了口气，尝试性的把星野遥曾经的美好告诉她。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所谓的剧院舞台有了向往。
仙台有自己的表演兴趣馆，招收父母希望或是自己有兴趣的孩子，按照和星野贵生的电话里的安排，任然以学业为重的瑠奈短暂的进入了馆里学习，每天放了学山口会陪她去那边，然后到了结束的时候再由山口夫妇中的一个接她回去。
陪着瑠奈来到表演馆的山口总能听见隔壁排球馆里传来的声音，但凡路过就想看一眼的山口会在那里放慢脚步，似乎很受那颗排球的吸引。
后来决定向父母坦白想打排球的山口得到了同意，第二天就能去排球馆递交申请的他兴高采烈的说要去观摩，可以等瑠奈结束了和她一起回来。
也就是那一天，被故意找茬的坏孩子盯上的山口遇到了月岛。
等馆里二楼隐约看见的瑠奈匆匆赶来时月岛已经准备离开了，比自己矮了足足一个半头的瑠奈只在一瞬吸引的他的视线，随机便不再在意的月岛无视了围上来的几个人，踏入了排球馆。
最终没能如愿参观的山口和终止了兴趣班的瑠奈回了家，谎称山口摔到了回家上药。
三人匆匆的相遇一直从小学延续到了现在，一直都清楚刚认识的瑠奈完全不是这样的月岛从来没有想过现如今她会因为一则短信而变成这样。
在打排球时和山口闲聊的月岛知道她的母亲有癔症，知道她没有办法和父母住在一起，也知道她曾经有个姐妹活在世界上。
但是从来没人告诉他后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呢。”突然开始有些恼怒的月岛将捡起来的台本碎片丢进了垃圾桶，语气平稳但却有些激进，“难道你不是你吗？”
“你难道不觉得这对不认识你姐姐的人来说很不公平吗？”
“……一个两个都让人这么火大。”完全不打算安慰她的月岛咂了嘴，低声的说着自己的不满。
恰巧在此刻，山口端着水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瑠奈的面前，“慢慢的喝一点吧……”
垂眼看着面前水杯的瑠奈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眼看了看满脸担忧的山口，缓缓的吸了口气，伸出手端起杯子听从着山口的话慢慢的润了下嗓子。
刚来仙台的瑠奈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再等等就可以回到东京继续生活，到时候她的母亲会恢复正常，她的父亲会身体健康，她也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可是星野遥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每年都会去东京义演的瑠奈始终没能多见几次母亲，隔着门就能听见歇斯底里的声音让她迈不开步子，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最终让她不再踏入星野家的大门。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就从山口家搬到了祖父祖母的旧居里，恰巧和月岛一家做了邻里，也是从搬完家之后，她就不再对东京抱有幻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即使她的才能被发现也依然待在仙台完成学业，只有假期的时候才去其他地方义演。
“对不起。”到底是听进了月岛一些话的瑠奈放下了杯子，沙哑的道了歉，“让你们担心了。”
“……就这个？”语气彻底冷下来的月岛抬了抬眼镜，平时就不爱笑的脸上尽是不悦，“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缩在这里做你的星野瑠奈吧。”
“诶？阿月你要去哪儿？！”发现月岛已经拿起自己的书包准备离开的山口急忙喊住了他，总是因为两人进退两难的他这次也不例外。
已经拧着门把手走出去的月岛头都没回，“我要回去了，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最终清楚哪边更需要人的山口没有追出去，从厨房翻出了打扫工具后开始帮她整理满地的狼藉，“……那个啊，瑠奈，这次阿月他是真的生气了吧，以前你们好像也经常这样……”
“但是啊……瑠依就是瑠依，我和阿月认识的只有你啊……”
说着说着就不好意思起来的山口摸了摸侧颈，“一开始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帮助我和阿月，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和我们说……”
毕竟他是哥哥啊，曾经那么信誓旦旦说要照顾她。
十三
担心瑠奈的山口陪了她很久，直到确认她可以自理自足之后才替她关上了大门。
起码恢复到可以像往常一样活动的瑠奈洗了个澡，给早就自动关机了的手机充上了电，静悄悄的翻看着四天以来的来信。
差点被塞满的邮箱里几乎一大半都是山口的信息，清水学姐和日向的短信不多却也不短，话里话外都很关心她是不是生了病。
半遮半掩的回了信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只是睡了几天的瑠奈感觉自己不够有诚意，又附加了几条短信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才发现今天早上月岛也发了消息。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月岛离开前说的话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怒气。
大脑四天的罢工让她思维转动的很慢，一边想着远在东京的父母，一边脑海里又闪过仙台的点滴。
然后，她学着排球部前辈的样子，狠狠的用双手拍打了脸颊。
疼痛让她的大脑短暂的抽搐了一下，逐渐清醒的瑠奈深吸了一口气，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冲出了房间。
贴心的山口已经帮她锁上的铁门，着急去找人的瑠奈已然没有时间去正面拜访邻居，她从后院的角落搬出了梯子，架在与月岛家相隔的墙上爬了上去，娴熟的把梯子换到了院内又爬了下去，经常这么干的瑠奈闭着眼就能找到月岛房间的窗户，没少爬过的她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敲响了月岛的窗户。
已经进入学习状态的月岛带着耳机坐在桌前，听见熟悉的方位传来声音的时候还皱了皱眉毛，顺势就摘下耳机挂在了脖子上。
高挑的少年显然有些冷淡，隔着窗户低头看着瑠奈，已经换了一套睡裙的瑠奈同样望着他，看上去眼里清明了不少。
十几年的心结没有那么容易解开，但眼下确实清醒过来的瑠奈短暂的恢复了，即使表情有些僵硬，也坚持不懈的敲打着月岛的窗户。
终于是受不了了的月岛打开了窗，“你是被那几个单细胞传染了吗？这里可是二楼……”
清楚知道瑠奈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月岛担心她会摔下去，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往里拽了一些。
不得不把一只脚跨进房间的瑠奈在跨房间之前取下了脚上的拖鞋，便宜的拖鞋就这么脱离了她的指尖，落到了一楼，“我……”
“我要代替她活下去。”被月岛抓住了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摔下去的瑠奈蹬掉了另一只鞋底已经沾了土的拖鞋，想要从窗户口直接爬进去。
她想要和月岛还有山口当面说清楚，想要把自己的过去当面告诉他们。
急急忙忙跨进来的瑠奈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扑进了月岛胸口，一直都在打排球的月岛显然发现了她的失衡，用手接住了从来都不冒失的瑠奈，一米八八的身高刚好可以看见她身后被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一片的衣服。
撞到了鼻子的瑠奈没有去管月岛的表情，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整理着情绪，“我想替她去看这个世界，想要带着她的份一起活下去。”
她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
错误的方式会引来错误的结果，已经明白却又一直不敢面对的瑠奈始终没有正面面对症结所在，一味的以为自己只要在母亲面前模糊掉双胞胎的存在就能让她好转。
但是这样不仅没有起效，还辜负了身边所有的人。
他们认识的是自己，是那个幸存的下来的，没有被松开的孩子。
几乎从来不和瑠奈有矛盾的月岛楞了一下，还没有从训斥她爬窗的事情里缓过神，直到他听完她的话才低下眼看着仰头望着自己的瑠奈，然后不太自然的别开了头，“……那你加油吧。”
随后他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瑠奈湿漉漉的头顶上像是拍小猫脑袋那样拍了拍，“记得和山口那家伙说。”
“……还有，下次不要穿成这样爬我的窗户，我会以为有女鬼。”
十四
当晚就硬是拖着月岛去山口家找山口的瑠奈被平时温和又好说话的山口按在病床上连着躺了三天。
强硬的山口非常少见，很难习惯的瑠奈三天都适当的运动恢复身体，终于在第二个星期的周一获得了山口的上学许可。
一周落下的学业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稍微勤勉的看点月岛和山口的笔记就能搞定考试的内容。
捧着一叠笔记的瑠奈又暂时性的寄居在了第二体育馆的二楼角落里。
昨天她难得和小时候照顾过自己的黑尾一家联系，顺便也给很多年没见的表哥道了歉。
明知道他会来乌野却没去见面。
对方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但却没被影响，轻挑挑的迂回了瑠奈实际想表达的话，“没事没事，下次和你们的排球部一起来东京吧，我和研磨绝对大欢迎，你们排球部的那几个一年级生很有趣哦……”
“啊，要不然你来我们这里吧，到时候他们绝对会吓一跳的…”
坏心的野猫已经打起了算盘，奸笑一般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啊说起来……叔父他最近身体好转的不错，他让我们转告你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放开手去做，他一直都是你的后盾。”
“我们也是。”
电话里黑尾的声音好似一艘晃晃悠悠的小木船，飘在悠长的小河里，船头亮着的灯火摇曳着向她这个找不到家的旅人招手。
黑尾铁朗是她名义上的表哥，星野家的分支很多，星野贵生的姐妹也很多，可惜到了瑠奈这一代几乎全是男孩，只有她们两个是女孩儿。
后来出事了之后她白天就会被寄养在黑尾家，早上被送去学校上学，到了下午和黑尾铁朗一起回去，做完作业等天黑了才被迟迟赶来的父亲带回去。
那个时候是她最不愿意交流的年纪，如果不是黑尾胆大心细带着她到处走走，可能现在的她还要糟糕也说不定。
尽管她和这位表哥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瑠奈也很感激他。
掰着日子算算快到考试日子的瑠奈偶尔也参与排球部的基础耐力训练，和往常一样自然的融入了不属于自己的社团，也顺利的和新来的小经理慢慢熟悉了起来，完全没有人发现过去一周发生了什么。
“那那那那那那个！星野同协，可、可以，闭馆了……”一旦主动和漂亮美女搭话就会面红耳赤的谷地仁花今天正式决定加入排球部，替清水学姐分担职务，也趁着前辈还没隐退之前抓紧学习，她第一次进入排球部就见过瑠奈，但是中间断断续续说不上话的时候很多，自认两人的距离实在谈不上相熟。
还以为自己表现的很亲切的瑠奈眨了眨眼，拧干了手里的墩布，“仁花已经可以顺口的叫清水学姐了吧，包括阿月小忠还有日向影山他们，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咬舌头啊……”
“因为你笑的样子吓人吧。”轮到今天打扫排球馆的月岛轻轻松松的把手臂挂在了拖把顶上，短暂的休息扫除了他刚才运动下来的喘息，不讨人喜欢的笑容又稳稳当当的挂到了他的脸上。
总是被提起笑容很假很恐怖的瑠奈觉得月岛和她半斤八两，也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自己较真的事情，反而对夹在中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谷地感觉到了心疼，“小忠也太狡猾了！也和我搞好关系嘛，小仁花。”
“诶，为什么我要被骂……”认真打扫的山口顿了顿手，抬着头无助的看向瑠奈的方向。
忽悠着让腼腆又胆小的仁花从现在开始叫自己的名字，义务劳动结束的瑠奈伸了个懒腰走到体育馆门口面对着外面的夜景扬起了笑容，随即转身向还站在里面的三人宣布道，“我，被邀请去新国立剧场和帝国剧场巡演了。”
“诶？？？？？？？？？？？？——”
随之爆发出惊讶的是路过体育馆的三个三年生，相比起还没反应过来的仁花，月岛的反应可谓是平淡如水。
新国立和帝国剧场的含金量固然很高，但放在瑠奈身上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惊异，毕竟这两个剧院是她父母的终点，星野贵生不得已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演出在惜剧如金的帝国剧场，另一位备孕前的隐退演出就是在新国立剧场。。
宛如子承父业那般，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只是到了这一地步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幼驯染也是个“怪物”的月岛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拎着水桶就走出去准备倒掉，“那加油吧，未来的星野演员小姐。”
终于是反应过来的仁花似乎腿都软了下来，带上凑热闹的三年级一起惊呼，自豪自己认识的瑠奈如此年轻有为的山口主动了替他们解说了瑠奈的家族。
把围着讨论剧院有多大的那群人抛在脑后的瑠奈看着月岛的背影追了出去，一下就跳到了月岛的背上，像是无尾熊那样趴在了他的背上，“多夸夸我嘛，阿月”
“喂！”反射神经没有那几个怪物那么好的月岛显然没防住瑠奈突然的不着调，差点被带着往后倒的他不得已的退了一步才堪堪挺住，“你是那只橙色猴子吗？！”
几乎整个人都快趴到月岛身上的瑠奈忽然安静了下来，在月岛的耳边轻轻的回应了，“你也不要输啊，月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