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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难违

    迷迷糊糊间,夕岚神女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房门被设了结界。

    浅金色的结印若隐若现,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出自她丈夫的手笔,她盯着那扇出不去的门,陷入了沉思,若是要她放弃生命,她或许真的会纠结,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她与丈夫的感情深厚难以割舍,怎忍生离死别,但是,若要用别人来换她的命,她绝对不愿。

    可眼下的一切,仿佛成了死局。

    夕岚神女下了床,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门前,透过结印看向屋外,云晔神君也正站在庭中看着她,她低声说着:“我知道你已经决定的事无法改变,我亦如此,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也不会让你伤害筠雾!”

    云晔神君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夕岚,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你怎么可能忍心留他一人在这孤独的世上。以后他就代替我陪着你了,对我有什么气你就撒在他身上,可别把那小子宠坏了,他可有很重的担子要担。”说完便偏过头去。

    夕岚神女仍幽幽地盯着他,看得他心如刀绞,他低声说了一句:“筠雾快到了,我去迎他,你好好歇息。”便转身离开了。

    夕岚神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力地靠坐在门边,她感觉到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一下,把手放在小腹上,安抚道:“你也觉得你父亲特别混账是不是,看到他这种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好像自己是什么盖世英雄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揍扁他。”

    夕岚神女艰难地撑起身子往一旁的柜子边挪动,那里面放着一柄名为扶光的神剑,她幼时贪玩,一个人溜去了极北苦寒之地,却被那里的寒冰之气侵体,一身玄火尽数消散,性命垂危。

    羽族众人敬她爱她,为她苦寻化解之法,最后还是这把青岚寻得的神剑,助她抵御了体内的寒气。扶光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着,虽不是她惯用的法器,却不想能在这时派上用场。

    她打开柜门,一把抽出长剑,使出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孩子,你帮帮母亲好不好。你父亲那个混蛋……太欠揍了。”说着,她举起剑往结印处冲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冲竟直接冲开了,她被扶光冲破结界释放出的剑气带出房间,可此时的她已筋疲力尽,才出房门就倒在了地上。

    站在庭中守门的几名仙侍见状连忙上前来搀扶,却被她声嘶力竭地喝退了,“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自尽了。”

    她举着剑横在自己的颈间,手臂却止不住的颤抖,如今的她已经提不起剑了,仙侍们被安排在此看守,神女无论出了什么事,她们都免不了责罚,可如果夕岚神女冲动之下真的当场自裁,那后果肯定是不是她们能承受的了得。

    几人闻言便停在了原地,同时轻声细语的劝解道:“神女,神君命我们在这儿守着您,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夕岚神女见她们不再上前,便奋力用扶光支起身子,如撑着拐杖一般一步一步往外走去,几名仙侍随着她的动作慢慢跟了过来,她本想制止,但此刻,扶光已被她用做拐杖,她在没有其他可以威胁的方式。

    ,大概是察觉到结印被破坏,没过一会,云晔神君就赶到了庭中,可面对他的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宫室,夕岚神女和一众仙侍都已消失不见,他懊恼地揉了揉鼻梁,闭上眼探查夕岚神女的气息,可越是探查,他眉间的刻痕就越是深重。

    未过多时,云晔神君慌乱地睁开眼,他抓住身旁的揽月神君摇晃着他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我感知不到夕岚的所在了?”

    揽月神君被晃得站不住脚,他反握住云晔神君的手臂助他冷静下来:“冲破结印肯定损耗了夕岚神女大量的神力,如今她身上的神力应是已难以被感应了,陨星之劫还未开始,她一定还是平安的。夕岚神女的身体如此虚弱肯定走不远,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和筠雾神君,马上开启阵法。”

    “殿内仙侍全都不见了,必定是跟着夕岚,这么庞大的目标一定不难找。我先沿着去遥云亭的路一路探寻,你再去多安排几队天兵把守天门,不要让夕岚跑了出去。”

    揽月神君按着他的手腕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此时万万不可兴师动众寻人,我们现在做的可是违逆天意之举!既然夕岚神女会去遥云亭寻人,我们不如顺势在那儿起阵。”

    云晔神君眼中的焦急神色仍然不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等找到夕岚,我会把跟随她的那些仙侍遣走的。”

    话音才落他们便消失在画面中,取而代之的是夕岚神女虚弱的背影和被她一次又一次喝退的一众仙侍,每喊出一句,她的声音就更弱一分,步子也更慢一分,她艰难的在白玉铺就的天道上走着。

    筠雾到神山来从来不走天门,这事除她之外无人知晓,更何况她那个对筠雾意见颇多的夫君。

    “姑母!”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可已经没力气抬头去看了。

    下一瞬,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姑母,姑母你怎么了。你不是找我来叙旧吗?”筠雾揽着她的肩膀急切地询问。

    此时的她已是耗尽了所有气力才走到这里,她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着:“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就快要追上来了……”

    筠雾听不大清楚,歪着脑袋凑到夕岚神女唇边,柔声道:“姑母你在说什么?谁在追你。”

    夕岚神女却只是一直在重复着:“快跑,快跑……”

    筠雾茫然地扶起她道:“好好好,姑母我扶你起来,我们走。”

    画面突然一闪,天雷阵阵,看得人心惊胆战,只见筠雾与夕岚神女在漆黑的林间穿行,夕岚神女已完全没有力气行进了,几乎是筠雾在抗着她走。

    一道雷声响起,夕岚神女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叫,筠雾慌张地停了下来,眸光颤动地看向身侧的人:“姑母你怎么了?是不是……”

    “嗯,先……先找个地方。”夕岚神女额上已经全是冷汗,她攥着筠雾的衣角,咬着牙忍耐着,不让那一声声压在喉间的惨叫侵扰他的心神。

    筠雾寻了块还算洁净的地方抚着夕岚神女坐下,焦急地左右探头,寻找合适的容身之处:“姑母你在这等一下,我去那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遮蔽的地方,稍后大概要下雨了。”

    他才一说完便转头往远处跑去,夕岚神女望着他拔足狂奔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握了拳,指甲都嵌进了血肉里。

    筠雾在漆黑的夜色中焦急的寻找,一道闪电恰如其分地照亮整个夜空,将一处山洞带到他眼前,他大喜过望,快步冲了进去,洞内的泥土还算干燥,洞外还有一处小泉可以取水。

    他施法聚拢地上的落叶和杂草,施展火咒将它们燃烧起来,好山洞内暖和些,而后又施法取下树上的新鲜树叶,在山洞内铺出了一张叶床。

    做完这一切,他飞速赶回夕岚神女身边,但他赶到之时夕岚神女已是神情恍惚,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

    “姑母!姑母!您还好吗?我已经找好了地方,姑母,您能站起来吗?都怪我…耽误了太多时间。”

    夕岚神女轻触着他的指尖,柔声道:“姑母没事…只是我可能没办法走过去了。”

    “姑母,侄儿冒犯了。”筠雾将她打横抱起,一个箭步飞入云间,下一瞬便落在山洞外,将她扶到叶床上,又转身出去寻了更多的枯枝丢进火堆。

    夕岚神女抓着自己的裙角疼得大叫,筠雾看着眼前的一切,急得手足无措,他身后的他团篝火也正如他的心绪一般狂飞乱舞。

    突然,伴随着夕岚神女的惨叫声山洞内也传来一阵怒吼,一只白虎从洞内深处爬出,对着两人张开泛着腐臭的血盆大口嘶吼起来。

    一阵白烟腾起,白虎化作人形,眼神中满是嗜血的欲望。

    筠雾拦在白虎妖和夕岚神女之间,唤出长剑与他缠斗起来,两人过招带起一阵劲风,几根枯枝与落叶维持的火苗本就艰难,被风这么一吹,晃动两下便灭了。

    白虎本就是罕见的异兽,成了妖的白虎更是难以对付,现在四周又是一片漆黑,筠雾跟他打上了几个回合,也不过将他逼退了几丈。

    “姑母,你没事吧?”他无暇分神查看夕岚神女的情况,可那些叫喊声却如同撕心裂肺一般,连听着也叫人胆寒。

    回应他的仍是一阵惨叫,一道闪电劈进,洞内泛起阵阵紫光,那一声声哀嚎化为阵阵凄厉的鸟鸣,伴随着风雷将这洞内的一切席卷。

    白虎妖看着这阵仗有些慌乱,心神难定的他对上眼前出击越来迅猛的少年已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最终,筠雾一剑刺入了白虎的心脏,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与此同时,一声嘶哑的鸟鸣伴随着蛋壳碎裂的声音划破了这无尽的黑暗,洞外乌云骤散,一束阳光照进这小小山洞。

    他看着阳光下自己满身的鲜血,匆忙的在衣袖上擦了两下便跪倒在叶床旁边,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紫凰和她颤抖的羽翼下那个小小的婴儿。

    筠雾轻声唤了句:“姑母。”

    夕岚神女好像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她只是盖着婴儿小小的手,仿若玉琢的喙一张一合。

    筠雾从那羽翼下接过刚出世的婴儿,婴儿在他怀中不断地啼哭,弄得他束手无策。

    夕岚神女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们,颤抖着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婴儿的时候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恍惚间筠雾听到了,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无法陪伴孩子成长的道歉。

    眼前的场景似乎与过往重叠,筠雾好像失去了理智,他一只手搂着婴儿,腾出的另一只手去晃着夕岚神女的尸体,绝望的喊声混合着泪水倾泻而出。

    “母亲!母亲!你看看我啊!”

    许是感应到了什么,筠雾怀中的婴儿在这时才放声大哭了起来,可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哄他,半个身子都扑到了夕岚身上。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的那一幕,奄奄一息的母亲,咄咄逼人的妖,还有从天而降的天神。

    只是如今,从前那个温柔地对他伸出手,怜他疼惜他的神,陨落了。

    小婴儿被他的身体压着不停地挣扎,带着巨大神力的小拳头砸在他胸前,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刚刚接下了一个生命。

    筠雾缓缓起身,看着怀中哭得满脸通红的婴儿,轻柔地触着他的脸颊为他擦去眼泪,“你比我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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