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等人

    宁微萱被一语道破,倒也毫无羞臊,冷笑道:“那便是你从我房里偷的。”

    “够了。”未及说完,老夫人李氏呵道。说不上生气,只是警告宁微萱莫要多生事端。

    大夫人程氏连连赔不是,直说布匹之事是自己弄错。

    宁微萱不敢再言语。

    老夫人立即给她们台阶下,引众人绕过碧树红花,穿过前面的月洞门,去观大若伞的牡丹花。

    望着宁微萱搀着老夫人过月洞门,回眸得意容色。宁微蘅暗暗生气。

    上一世,她被冤枉,尚且罚了十记戒尺。这一世,她把证据找出来,就因为错的是宁微萱,却这般轻轻揭去不提。

    众人跟着老夫人赞叹前面那片丝垂朱缕,葩吐霞红的牡丹花,花团锦簇,玲珑剔透。

    赏花完毕,生母凤氏在翠竹遮挡的无人处,拽着宁微蘅准备教导她一番。

    宁微蘅摔了手,跑回自己的小院,凤氏还待说什么。她把门锁上,让生母吃了个闭门羹。

    凤氏在门外叫骂:“小蹄子,白养你了。”

    宁微蘅兀自不理她,凤氏越发动了气,直嚷嚷了小半个时辰。

    待到最后,凤氏独自骂地没了趣味,只得走了。

    宁微蘅举头望天。天空被高墙围困,四四方方一小片天。

    蛐蛐罐里的蛐蛐,抬头看见亦是这一小片。

    上一世,她在国公府里斗赢了,这一世,她不想再斗了。

    倒不是腻了、烦了,只是有更恨的。

    重生一回,她看透了一些。后宅就像一个蛐蛐罐,后宅争斗,便是赢了,横竖只做得宅中的漂亮蛐蛐。

    宁微蘅想去看更大的天。

    她后悔上一世过于轻松地让谢晟死掉。自她嫁给谢晟为妾,除了头两年,整整受了八年虐待。

    等到弄死谢晟,她的身体也已被折磨的五劳七伤,油尽灯枯。

    她想让谢晟连同国公府一同一败涂地,痛不欲生,饱受折磨。要达成如此目标,靠着后宅显然不行。

    宁微蘅还想... ...

    再见到他。

    如此奢望,开头想也不敢想。

    宁微蘅被纳入国公府才遇到的他。

    她遭算计打骂,唯有那个破落纨绔拼死相救,为她奋发图强,许诺要成为她在国公府的靠山。

    他随军出征,却惨遭谢晟暗害,死的那般惨烈,连具全尸都不曾予她。

    只是,这一世他们还未相遇。

    ……

    宁微蘅蹲在皇宫附近徘徊已有三日。重生一回,她不再介意别人侧目与她。

    这一日,鸡鸣昧旦。宁微蘅来到朱雀大街上的宫门口。

    宫门大开,先头的羽林军列队从宫门口的金桥上走过。

    宁微蘅三日苦守终能得见结果。

    要见到他了!

    眼前太子旗幡、仪仗绚烂至极。司舆司的宫女们举四个九龙而曲柄黄色华盖,二十个九龙而直柄黄色华盖。每每两种交替排列。后面又有纯紫和红色的方盖八个。

    人一列一列过,慢慢执着仪仗,好像一生也走不完。等得她甚是难熬。

    华盖之后,又有执扇的三十六名宫女,扇上的图案:双龙红色。

    紧随其后,手持幢的宫女八人,又有举幡宫女八人,信幡、绛引、豹尾、龙首各有四个。

    望着旗幡飘过,她出了神。

    头一回见他,她正在逃命。

    那是国公府世子纳她为妾的第三年春日,谢晟第一次毒打她。

    她从房里一瘸一拐跑出来,挣扎着翻过两道谢府高墙,正爬上第三道朱墙。

    头上的鲜血流下,迷了双目,眼前皆是一片血海。

    她挤掉眼中血泪,发现自己正卡在高墙上,进退两难。

    谢晟带着府兵狂怒地搜寻她,暴跳如雷,嚷着要活活打死她。

    宁微蘅不敢声张,战战兢兢骑在墙瓦之上。

    只见院外的青巷里,骑马过来一个男子,旒冕难掩华容,玉质清华,气自生。

    他于马上抬头凝望,眸烁如星。见到她骑在墙头窘迫,便伸手来接。

    她被打得衣衫浸满殷红血迹,却顾不得疼,缘是: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他接住了她,带着她一路策马狂奔,将她送至侯府,默默放下便离开。

    她躲了一日。第二日,谢晟便带领兵丁杀上门来。

    那时谢国公府依靠的四皇子正得势,父亲便把她交还出去,绝了她回家求救的念想。

    回谢府后,她受尽被罚的苦痛,熬了三个月才能下床。

    她才知道,原来那日打马来救她的,是从军中被遣回来的谢晟二弟谢容昶。

    她央求他,带她逃了第二次... ...

    晨钟惊起飞鸟,也惊扰了宁微蘅的回忆。

    宁微蘅要等的人还在后面,眼见一盏茶功夫还不到来,不由得内心焦灼。

    终于看见太子所乘的明黄色金辂。金辂耀目生光,她要等的人,此刻正伴随太子銮驾在侧。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抓住她。

    宁微蘅回首望去,却是侯府里一个五大三粗的烧火丫鬟,平时不打照面,只知道有这个人。

    “你做什么?”宁微蘅想要甩开她的手。

    那丫鬟膀大腰圆,身大力不亏。她抓着宁微蘅的手,像雌鹰抓住鹞子,死死扣上环。

    待宁微蘅甩开丫鬟的手,往前跑了几步。

    宁微蘅要见的人已经随队伍过去,她不由得恼了。

    一个娇小人影从虎背熊腰的丫鬟身后闪出,又是宁微萱。

    宁微萱指着她道:"好你个贱婢!竟敢觊觎太子殿下。"

    宁微蘅心里一动,她偷窥之人并非太子。是宁微萱心悦太子,才以为她心慕太子。

    她整日忧愁如何扳倒谢家,折磨谢晟。就算她能成为父亲宁如海这般的侯爷。二等爵位的势力也远远小过一等爵位的国公。

    宁微萱倒是歪打正着,不知不觉给宁微蘅指了一条路。

    见她怔愣,宁微萱当她目中无人,厉声叫道:”杜若!给我掌嘴!“

    宁微蘅下腰闪身躲过去,往后退了一步。

    丫鬟杜若连她衣服边都没摸到。

    宁微萱在一旁观战又气又急,当场跳起来。她头上的金丝流苏掐花芙蓉玉步摇,一摇晃便抽到她敷了厚粉面颊上。

    宁微蘅左手下劈,杜若为了躲她,头往后一仰。

    这只是宁微蘅虚晃一枪,宁微蘅立即右手变掌为拳,狠狠击向杜若下颌。

    杜若本就后昂躲避,两厢加力,竟被宁微蘅击倒。

    赏花那日,宁微萱便觉得宁微蘅不对劲,竟敢反击。今日就更不对劲,杜若是练过几年外门功夫,居然还不敌宁微蘅。

    宁微蘅想起功夫还是他教授的。多亏他前世相帮,才使得曾经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女子得以反击之力。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暗暗叹息,沉声道:“二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原是,你怨我娘抢了大夫人的宠爱。”

    宁微萱一双凤眼恶狠狠瞪着宁微蘅的杏眼。

    宁微蘅:“即便你将我们都撵出府,父亲仍会继续纳妾。实非其他女子之过... ...”

    宁微蘅重活一世,见地自然不同。倘若男子不三心二意,只一心一意对待一人,后宅又怎会有无谓争斗。

    不找罪魁祸首,却不断为难同为受害者的其他女子,境况永远也不可能会好。

    宁微萱不可思议地说:“你这贱婢疯了不成?竟敢编排起父亲?!岂不知,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①?”

    宁微蘅打量宁微萱和杜若,忽然拔腿就跑,一路将两人引到了人多的地方。

    在人声鼎沸的街上,宁微蘅笑着叫嚷:”快来瞧,宁侯府的嫡小姐宁微萱,在街上奔跑失仪。“

    ”嫡小姐,既然你说起《女诫》。女有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②。你今日违背了几条?“

    街上行人商贩纷纷朝她们侧目,宁微萱碍于众人目光,不得不慢下来,端正仪态。

    甩脱了宁微萱和杜若,宁微蘅向着最近的钱庄跑去。

    她觉得甚是怪异,宁微萱今日来逮她,居然不带心腹丫鬟采星。

    大夫人溺爱宁微萱,生恐爱女娇娇无竭力尽忠之人,将身边肯尽职任的采星,与了宁微萱。

    采星不在宁微萱身边,必是去办大事。定是和她赏花被构陷有关。

    宁微萱着外头人栽赃她,必要出银子,不能从账上支,便要叫采星从外面的钱庄上支。

    宁微蘅紧赶慢赶,终于在钱庄附近,瞧见了替宁微蘅办事的采星。

    宁微蘅跟着采星,穿过摩肩接踵的东西大街.

    采星哪能想到四小姐会跟上她,一路便把宁微蘅领到人家门口。

    待交付银子的采星走后,宁微蘅跳出来一把拽住了,前几日给她送衣服的面生婢女。

    那婢女见了四小姐宁微蘅,方知大事不妙,东窗事发,跪下一个劲的磕头捣蒜。

    宁微蘅假意拉她去见官。

    婢女口中不住告饶,求四小姐放过她这一回。她一直都为二小姐打探各位贵胄公子的消息,此前从未害过人。

    婢女诉苦,她尚有一妹妹在侯府当差,倘若她不栽赃四小姐。二小姐便要将她妹妹发卖出去。她们家境贫寒又有多病的老母,及嗜赌的父亲。

    构陷她的婢女说的是泪水淋漓,好不可怜。

    宁微蘅佯装动了恻隐之心,道:”如此可怜。你便带一则消息给二小姐,我便原谅你。若是不允,立时拉你去见官。“

    宁微蘅让她告诉宁微萱,探听到半个月之后,太子殿下会带着太后娘娘,去城郊的鸿云寺进香。

    下跪求饶之人哪敢不应,发誓必将消息传到。

    尽人皆知,太后常在鸿云寺念佛诵经为国祈福,也最信卦象功德。

    宁微蘅想起上一世,她未出阁,听闻太后在进香时遭遇刺杀。随行的太子因此受罚。

    彼时,不觉得此事会和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只当听不相干的故事。

    上一世,十五岁的宁微蘅还不是授封的朝廷命妇,从未入过皇宫,亦未见过太后。一个不出闺阁的小姑娘家,哪会对这些事情上心。

    现在想来,太后遇刺,便开启了太子和四皇子争斗序幕。

    宁微萱和宁微蘅的父亲,永安侯宁如海素来喜爱钻营权术,想要在朝中左右逢源。

    永安侯宁如海在太后遇刺时,开始看好太子一党,送宁微萱当太子妃。

    同时,又忧心四皇子能倚仗谢国公,若是一朝得势不容小觑,便将宁微蘅送与国公世子为妾。

    如此,双管齐下,两方都不得罪。

    岂料十年后,却是四皇子登基,谢家成为股肱之臣。谢晟不但世袭国公,更兼领天下兵马都元帅。

    谢晟权倾朝野,而谢容昶却早早命丧疆场。

    宁微蘅眼见自己一生无望,不得不在谢晟每日服用的鹿血药中下相克药物。三个月后,谢晟血脉爆裂而亡。

    而老国公谢令骁的盘算,和永安侯宁如海大不相同。在太后遇刺案后,让自己的二子谢容昶离开东宫禁卫,转投四皇子麾下。

    谢容昶被安排进军中,两年后才得返谢家,帮助逃跑的宁微蘅。之后五年,不断保护被折磨的宁微蘅。

    为了救下宁微蘅,谢容昶随军出征北夷搏功名。因三年后拔尖出头,让谢晟深感危机,又怕不举之事东窗事发,为保世子之位,谢晟设局让谢容昶惨死边疆。

    随后,谢晟又除掉谢家其余弟兄,逼死父亲谢令骁,折磨后宅女眷为乐。

    宁微蘅重生后的此刻才明白,原来命运早就在他们相遇前开始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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