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吉州和关庭维，算章云野众多朋友里比较特殊的两位。
梁吉州为人飒爽，弹得一手优美的钢琴曲。
同在音乐圈子，从小在各类音乐盛典碰面，不知不觉间结成友谊。
关庭维母亲是位书法家，按照他妈妈的培养路线，原是准备琵琶书法双管齐下，把儿子培养成古典儒雅的男子，结果给的压力太大，儿子爱上漫画和手办变成宅男，顺便奔上摇滚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章云野画过少女漫画，也曾与和梁吉州同台演奏。以他为媒介，三个人相知相识，臭味相投很快打成一团。
三人甚至在高中时期，组成乐队，在酒吧驻唱。
不过章云野放弃小提琴，高三出国后，断了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这个乐队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梁吉州后续如何进军流行乐，关庭维如何以他那中二病的大脑修习哲学专业，章云野一概不管。
现如今她二人回国，章云野也是不想见的，因此他果断拒绝了。
纪连芙知道后，不敢劝他，音乐始终是他的心病。
生日前夕，梁吉州在蓉城开演唱会。
演唱会结束后，纪连芙在后台见到了这位阔别已久的学姐。
女人半扎狼尾，带着绚烂的舞台妆也挡不住神态的随心所欲，她脱下外套顺手递给身旁助理，见到纪连芙后，过来揉了两把纪连芙的头：“学妹，好久不见，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啊。”
纪连芙在女生中，已经很高了。
梁吉州比她还要略高一点。
她一直是那种很酷的女生。
“学姐，好久不见，歌唱得非常动听。”纪连芙出于尊重，没有躲开她的手。
蓉城是梁吉州全球巡回演唱会最后一站，人气爆炸，全场鼎沸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诉说对她的喜爱。
情绪感染力之强，令纪连芙佩服不已。
梁吉州边卸妆边笑：“少来恭维我，你和章云野两人一唱一和，挺会。” 她在暗指章云野拒绝见面。
纪连芙没吭声。
“这小子真的，五年前的事了，还没走出来呐。”梁吉州转念一想，“不过也能理解，顶级的热爱牵扯顶级的痛苦，没有过顶级热爱的人很难感同身受的。”
纪连芙说：“我来替他道歉。”
“嗐，道什么歉，他都不一定觉得抱歉，放心吧，我和关庭维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不会多想的。喏，这是给他准备的礼物，你帮我带到吧。”梁吉州递过来两个墨绿色手提袋。
梁吉州送纪连芙离开时：别慌，要等，等他能接受的那天，我和关庭维千里万里也会来见他。”
回去的路上，纪连芙摸了摸袋子里的礼盒，剪裁精致，丝带柔和，无处不彰显送礼物人的重视。
他们是如此要好的朋友，因音乐志同道合。
纪连芙想，既然章云野不愿意见他们，是不是说明一点，还不到和他坦诚布公聊心结的时候。
她回到家中，跪在床边立柜前，抽出最里层抽屉。
一把小提琴被完好无损地安稳放在红丝绒内，像小宝宝一样被保护着。
纪连芙怜爱地摩挲着琴身，凝眸：“你再等等吧。”
十二月十八日，蓉城飘落零星小雪。
纪连芙拎着蛋糕敲开章云野的门，她抖落大衣上的细雪，被屋内融融暖意驱赶寒冷。
章云野正在对着镜子自己剪头发，技术不好，头发被剪成一团乱毛。
“有点丑。”
“能不能不要对寿星那么残忍。”章云野放下剪刀，起身替她拍头发上的雪。
纪连芙：“幸好麦琳看不到，不然她的话比我残忍一百倍。”
麦琳前几天言之凿凿说要来蓉城，给章云野过生日顺便玩耍几天，纪连芙连路线都规划好了，偏偏昨晚十一点接到她视频电话，说她假期没了，被分到一座新工地，要去挖坟了，不知道挖多久，来不了。
谈到麦琳，章云野很无奈：“别想她会说什么话了，光她今年生日礼物给我转了二十多万，就够让我无语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做法很麦琳，直接而暴力。
让她联想到，自己十七岁生日，麦琳转十七万的壮举。
纪连芙把梁吉州要她转交的礼物递过去，章云野眉头稍动，没说什么。
纪连芙先发制人：“其实这都不算什么。”
“这个给，生日快乐！”纪连芙把自己的礼物给他。
章云野表情瞬间放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副相框大小的画，里面是一大一小两篇树叶，叶脉清晰，棕灰色中沁出朵朵莲花。
章云野隔着玻璃摸，眼睛盈满笑意：“哦！是莲花叶，你去过墨脱？”
“你知道？”纪连芙下意识反问后有点后悔，以他广博而神奇的知识范围，知道也不足为奇。
亏她苦恼地挑了这么久。
章云野饶有兴致瞧她只沮丧了片刻，然后迅速打起精神。
纪连芙充满斗志：“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吃什么，你一会儿等着看我大展身手吧。”
大手一挥，指向桌上红红绿绿的蔬果肉类。
章云野对她的厨艺不敢相信，纪连芙这个人好养活得很，不爱吃甜但能吃，喜欢吃辣但不吃也行，对饭的口味没要求，外卖给评价没给过五星以下，但这和体恤商家无关，纯粹因为她真的觉得都可以。
在这样低的口味要求下，纪连芙的厨艺马马虎虎，力求一步到位，所以只有煮面还可以。
“你要煮什么面？”章云野拉开袋子检查菜，量大之令人震惊，“不对，你要煮多少面？”
纪连芙洗完手穿上围裙，不满他的反应：“谁说我要煮面，我是要做法餐。”
章云野大为震撼，一个只会煮面，半只脚还没踏入厨艺圈的人做法餐，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果不其然，纪连芙握着刀对着案板上的牛排虚空比划，似乎在找最好的切入点，最后选到了一个非常蹊跷的位置。
他两步上前，握住她手中的刀柄，诚恳道：“我来做吧。”
纪连芙推开：“没事，我看教程了，你去坐着等吧。”
“但是——”
“但是什么？嗯？”纪连芙瞪他。
章云野只得抱起一号和二号，窝在客厅冲她们控诉纪连芙的暴行。
白狗听不懂人话，眼睛直勾勾盯着主人，歪头不解。黑猫激动飞奔，绕着章云野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跳到他怀里直蹭。
厨房传来叮铃当啷的声音，章云野担忧：“真的不用我吗？”
“敢进来就亲死你。”
“……”习惯真是可怕，区区几次，章云野对此类“暴言”已经见怪不怪，不敢想再过一段时间，他得“堕落”成什么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章云野细细端详纪连芙送的莲花叶画。
墨脱。
她是和许润川一起去的。
这幅画，就是在那里买的吧。
章云野摸着叶脉上的花色，心中刺痛。
他想起来自己在格斯里，许润川定期给他发的有关纪连芙的消息，说两个人一起去墨脱考察，他嫉妒到发狂，一条都没回过，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条的日期，2015年4月13日。
许润川对她……
章云野胸闷到喘不过气，他解开领口扣子，努力定心安慰自己。
没事，蓉蓉说过，她没和许润川谈过恋爱，要相信她。
章云野把画盖在脸上，躺在地毯上消化情绪，白狗像是察觉到他的消沉，卧到身边舔他的手背。
等纪连芙把菜端到餐桌上，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别说人，猫都饿成狗了。
章云野不知不觉睡着了，被她叫醒后，揉着眼睛坐到餐桌前，目瞪口呆。
“这是……？”他拿起叉子戳盘子里的煤球。
“咳，那个是我的，这个才是你的。”纪连芙把二人面前的调转。
推过来的那份焦褐色，章云野：“这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他没敢说。
纪连芙心虚，是不太好：“要么你吃这个吧，甜甜的，你应该喜欢。”她把奶油炖菜推过去。
章云野尝了一口，脸色大变，“噗”吐到垃圾桶：“好甜，太甜了，你放了一个糖宇宙进去吗？”
比喻过于形象，纪连芙如此争抢好胜的人，惨遭滑铁卢，她把叉子拍在桌上，羞愧到下不来台：“你不能装一装，骗骗我吗？人家偶像剧里女生不管做多难吃，男生都点头微笑狼吞虎咽，顺带猛夸的。”
“很难不怀疑那些男生是想忽悠女生做饭。”章云野略加思考，“再说了，实事求是乃我生存法则之一，怎么能说谎呢。”
“求求你了，偶尔说两句谎话吧。”纪连芙恨不得冲进厨房重做。
“也不是不行。”
“什么？”
章云野隔着桌子，凝望她的眼睛：“我其实在格斯里的时候，没有想你。”
心被这句话猛然击中，纪连芙骤然坐直身体。
没有想，如果这句话是谎话，那么这离别的五年内，他其实……
不等她仔细回味，章云野盛起一勺炖菜艰难咽下去：“毕竟，格斯里那会儿，咱俩同组，我有病啊，你一直在身边还想。”
同组，哦，原来说的是十年前。
章云野故弄玄虚地逗她：“我刚才说的，全是真话。”
纪连芙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气炸，盛起一碗汤就往他嘴里灌。
章云野手抵住，忽然严肃道：“我刚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纪连芙赶忙停手，等他说事。
“咱们去格斯里那家餐厅你还记不记得。”
纪连芙点头，超级贵，花了她几千呢，虽然最后没出钱，但一辈子也不会忘。
章云野更严肃：“其实，咱们俩当时被差点被扣在那里洗碗，有更隐秘的原因。”
什么更隐秘的原因，不是因为章云野没带卡吗？难道是随队老师有意考验他们？隐藏项目？
纪连芙等不及让章云野快点说。
章云野一字一句：“你当时已经走出酒店，保镖还把你拉回来，不为别的，是因为……”
纪连芙放轻呼吸。
“……是因为，我让经理把你拉回来的，故意让你跟我一起刷碗，其实我带卡了，哈哈哈哈哈哈。”章云野话音还没落，拔腿就跑。
直到看见章云野得逞的嘴角，纪连芙明白又被他耍了，气急败坏追。
章云野笑得左歪右倒，连连求饶。
切生日蛋糕时，章云野才把她哄好。
蛋糕上烛光闪闪，纪连芙催促：“许愿。”
“一起许。”
“不行啊，许两个不灵怎么办。”
章云野从背后揽住她，握着她的手掌合十：“这样就可以了。”
胸膛的温度透过肩背游走至浑身，纪连芙一颤，余光瞥见他已经闭上双眼许愿，也闭眼虔诚默念：让章云野不再痛苦。
她念了几十遍后才放心睁眼，入目便是章云野温柔的神色。
章云野：“许好了？”
“反正不会告诉你。”
“说得跟我会告诉你一样。”章云野噘嘴。
二人不约而同吹灭蜡烛，纪连芙新做了蜜瓜烤肉，和蛋糕同样香甜。
屋外洋洋洒洒的雪已停，落在门户积满一窗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