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负气的念头想了一大堆,可他真的能狠下心肠,对她视而不见吗?

    情之一字,最忌强迫打压,或许反其道行之,更奏效。他只能赌一把了。

    到了中晌的时候

    袁家府上迎来了一位贵客,此人便是吴家老太君的小女儿吴姝。袁老夫人把时澜洳叫来,一起见客,“澜儿,来,见过女先生。”

    吴姝是一位端丽秀雅的女子,虽然已经三十二岁,却还没有成亲,脸上也没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时澜洳进来时,她正安静的坐在堂上,神情恬淡清冽,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可周身却散发着沉稳的气韵,令人不敢造次逾矩。

    她走上前恭敬的给她行了一礼,就被祖母唤到身边去了。

    这时,她才娓娓说道:“昨日,家母一回去便说了,贵府欲聘我登门授课。能得太夫人垂青,实在是吴姝的荣幸。”

    袁老夫人笑着说:“姝儿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还记得小时候,常随你母亲来我府上玩啊?”说着叹了一口气,“只是后来你进了宫,便与我们断了联系,但我和你母亲,却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交情。所以啊,你不必同我客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唤我伯母吧。一口一个太夫人的叫,倒是把咱们的关系给叫生分喽!哈哈……”

    吴姝脸上终于浮出了浅浅的笑意,颔首道:“是,伯母。耽误您中晌休息,实在是对不住,但我在女学那边,委实忙得脱不开身。原本这个时辰,也是来不了的,但念及您和家母的交情,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亲自登门,向您赔个礼,”

    说着她再次颔首,道:“每日专程来为二姑娘授课一事,恐怕是不能成了。”

    袁老夫人却也不气,只是略感惊讶的问:“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无碍的,说出来听听,倘若只是暂时的问题,我们可以等的,不着急。”

    吴姝却说:“伯母,若是在上年,您来找我,我是万不会推辞的。但今年不同,开春后,我们女学又新收了一批贵女,由原先的每日一堂课,变成如今的每日两堂课,吴姝实在是分身乏术,挤不出多余的闲暇,来府上授课了。”

    顿了顿,她把目光移向时澜洳,“不过,如果二姑娘要是愿意奔波,不怕辛苦的话,倒是可以到我们女学来听课,如此,每日还能多学半个时辰。”

    时澜洳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眼下在禁足,也不知祖母会不会答应,一脸期待的对上了祖母的眼睛,只听她笑着说:“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然后回过头来,又对吴姝道:“只是,我家还有个大姑娘,眼下暂不知她的意愿,倘若要临时加她一个,可还容得下?”

    见她们祖孙两人好说话,没有拿与母亲的关系说事摆嘴脸,吴姝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笑起来也比方才倾心:“容得下,不过是,多添置一套桌椅的事情。届时,如果她拿定主意要来,就让二姑娘提前同我说。”

    因为赶着回去授课,她不便多留,临走前交代道:“我们女学的授课安排是,连着上三日,休息一日,每日一个半时辰,由我亲自授课,偶尔也会请宫中的教习嬷嬷来串课,她们都是我昔日的至交好友。二姑娘今日准备准备,明日申时过来报到,切忌误了时辰。”

    时澜洳愉快的应下了,并亲自送吴姝出门。回来的时候经过袁梦娢的停芳阁,遇见一个郎中从里面走出来。采萝便好奇起来:“姑娘,这毒丫头,八成是被昨日的湖水给淹坏了,唉!还是老话说得好,害人终害己,当真是报应。”

    时澜洳不搭话,只催促她:“别说了,快走吧。”

    回到永福斋,她又去见了祖母:“祖母,澜洳明日就要进女学了,有些东西想置办,您能准许我下半响出去一趟吗?”

    袁老夫人对子孙一向宽容,但凡能过得去的事情,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比柳如慧仗势欺人,时常要压着袁明达一头,又好比袁明达宠妾灭妻,还有袁梦娢骄纵跋扈,和袁锦翔的游手好闲,四处闯祸。

    其实,她从前也管,但是年纪大了,说得多了,人家也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倒不如闭上嘴,关起门来,好好享受自己的暮年时光。如此,到了关键时刻,站出来说句话,还能管用。

    所以,像时澜洳提的这点小要求,她定然是会答应的:“回来这么长时候,也从没听你说起过,有什么想要置办的东西,”说着她望了金妈妈一眼,继续道:“今日难得出去买一回,就多逛逛,挑些喜欢的首饰衣裳,别舍不得花银子。”

    这时金妈妈从内室里出来,递上一个钱袋子,“这一百两你拿着,今日的东西啊,就算祖母给你买的,也不用着急往回赶,只要能来得及,陪我用晚膳就行了。”

    时澜洳接过钱袋,鼻子一阵发酸,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辞别了祖母。出来到院门口时,又见金妈妈拿着一顶幕篱,追了出来,“二姑娘,老太太让您出门务必带上它,莫要记吃不记打。”

    其实她记得的,今日出门,首先要买的就是幕篱。只是仿佛又见到了外祖母的身影,她们一定是老天爷给她的恩赐。

    然而,今日出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心中的那个疑惑。如果今日不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她只怕是要食不知味,坐立难安了。所以从袁府一出来,她就直奔穆府去了,可是刚坐进马车,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挑开帘子一看,竟然果真是穆府。与家仆再三确认,才相信,原来他竟住在隔壁。

    这回门上的护卫,不但没有再拦她,而且还毕恭毕敬的将她请进了府里。只是没走几步,就看见穆珩迎了出来,他好像知道她要来似的。

    两人径直去了府中的花园,沿着小湖边旁的雨廊,慢慢踱步,谁也没说话。这种心境很奇妙,朦朦胧胧,又不言而喻。

    时澜洳觉得自己是充满欢喜的,可为何会紧张到心颤?浑身上下,突然变得机敏起来,就连听个鸟叫声,都比平时清晰。走路也似乎不会走了,总觉得下一刻要摔倒似的。两只手更是无处安放,忽然一瞬,竟记不起平时的手势了,叠着也不对,垂着也不对。

    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人,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冷静。

    终于来到长廊的尽头,却遇上三级高高的石阶,如果放在平日里,其实蹦着跳着她也能跑下去,但那就不能打破此刻的平静了,所以她很犯难的驻足在阶前。穆珩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便回过头来看她。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对视。

    可是,因为彼此的目光里,都藏着复杂的情绪,所以很快就慌乱的错开了。待反应过来后,穆珩才连忙朝她伸出手,说:“我扶着你走。”然后他就把脸转了回去。

    时澜洳也匆忙的伸手搭上去,很快就走下了阶梯。

    整个过程,囫囵吞枣一般,都来不及好好感受,两人的手就急忙松开了。

    时澜洳觉得,和话本里写的有点不太一样,这感觉有些奇怪。但她到底,也没和男子牵过手,所以心想,大概别人也都是这样的吧。

    接下来的游园,变得百无聊赖起来,因为她不说话,穆珩就不说话。但她是客,总要说明来意。所以,当两人又穿过小径,走过木桥,来到凉亭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穆珩的衣袖,“穆指挥。”

    穆珩看了看被她拉着的手,又看了看她,道:“时姑娘,有话请讲。”

    时澜洳却不着急,先把他拉到了一旁的长鹅颈坐下,然后才吞吞吐吐的说:“药膏和斗篷,是你送来的吗?”

    他其实知道她今日会来,他也知道,她要问这个问题。他一早,就该回宫去的,或者避而不见。

    因为回答这个问题,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怕她承受不起,也怕自己承受不起。

    但人总是贪心的,尝到了一点甜头,就想咬住不放。他很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哪怕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走上半日也好。

    可她,却是个执拗的姑娘,瞪着一双澄净的眼眸,坚定又充满希冀的,楚楚望着他。

    有谁能懂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又不得不推开的悲哀?他此时此刻就是这样的心境。忍不住凄凉的想,大概是自己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吧,所以老天爷要这样惩罚他。

    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她说:“不是,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并不知道什么药膏和斗篷。”

    这样的回答,简直让时澜洳震惊不已,她十分肯定就是他:“穆指挥为何不敢承认?”

    可他却站起来,负着手背对她说:“确实不是在下,你去问问旁人吧。宫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在下回去处理,就先走一步了,姑娘请自便。”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穆珩决绝离去的背影,时澜洳很自伤,丧气的靠在椅背上,难过的想:“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吗?”

    又后知后觉的怀疑起来:“送药和斗篷的人,难道是晏翎越?”

    走出穆府的时候,站在门上的四个护卫,突然朝她行礼,齐齐喊道:“恭送姑娘。”

    这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坐上马车,回了时园。

    可谁知,才刚来到园子门口,还没走下马车,又迎来门上的两个家丁,向她抱拳道:“恭迎姑娘回园。”

    不过这次倒没吓着她,高兴的与他们说好,心里暗赞杨妈妈,调教有方。

    带着采萝去园子里走上一圈,水车,秋千,花草树鱼都有了,只剩琉璃亭还没有动工,八根梁柱都已经拉来堆在一旁了。她实在是没想到,琉璃竟然那么贵,以她如今的能力,怕是买不起了,所以这个念头只能暂且搁浅。

    边走边想,经过水车的时候,看见杨妈妈站在池塘对岸,正带着两个家丁种树。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就是采萝上回说的白玉兰树,好高大的树苗啊,还开了这么多花,她不禁问道:“妈妈,这树苗少说也得培植个七八载吧?”

    杨妈妈笑着回过头来,“姑娘,哪有这么大的树苗啊,这明明就是已经长成的树呐,也不知他们上哪儿弄来的。”

    时澜洳心疼的看着掉了一地的花瓣,捡起一片闻了闻,馥郁清香,满意的说:“妈妈,你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采萝却在一旁提醒道:“姑娘,未正了,您明日要入女学,咱们还有好些东西要置办呢!不能在时园耽搁太久。”

    于是,主仆二人,又匆匆忙忙的登上马车,往长安街上去了。时澜洳鲜少出门,但她其实很喜欢逛街,兴高采烈的拉着采萝,逛了胭脂铺,金银铺,珍玩宝店,零嘴铺,甚至还去了算命的摊子。

    来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面前坐下,又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才一脸虔诚地说:“劳烦道长,帮我算一算姻缘。”

    只见老道士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朝桌上的纸和笔,比了比,道:“请姑娘在纸上写一个字。”

    时澜洳依言想了想,写下了一个“顺”字,郑重其事的递给老道士。

    只见他接过去看了一眼,将纸放回到桌上,然后伸出右手,掐着手指衍算起来。经过一阵沉默之后,他似乎得出了答案,接着提起笔来,在她的字旁,快速写下了两行打油诗:良人乘霄隐,拨云鹊可鸣。

    可她却看不懂,“敢问道长,这是何意啊?”

    只见老道士又捋了捋胡须,把纸移到她面前,高深莫测的说:“天机不可泄露。姑娘回去慢慢参悟吧,待时机一到,自然就明白了。”

    她这才半疑半惑的,将纸仔细叠好,收起来。拜别老道士后,她就带着采萝登上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马车里,主仆二人细数着今日买到的东西,有给祖母的,杨妈妈的,时园几个家丁的,还有晏翎越的……药膏和斗篷的回礼,她可不想再欠他人情了,否则以后积攒太多还不完,他极有可能会以此来挟恩图报:“时姑娘,如果你实在还不完在下的恩情,或者可以考虑以身相许。”

    这也绝对不是她多虑,以他那种粘缠的性子,定能做得出来。

    这么顾虑着,突然想起今日父兄都在家,看来是朝中休沐的日子。要么顺便绕道去拿给他?嗯,还礼要趁早,一桩归一桩,到时候不会混淆。于是她当即就吩咐家仆,绕道往晏府去了。这让一旁的采萝,觉得很莫名,心道有那么着急吗?

    来到晏府门上,她没有下车。只是交代采萝说:“你进去里面,把小侯爷请出来,就说我有东西要给他。”

    采萝刚离开后,她就在车里掐起了时间,心里计较道,他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吧?如果太慢的话,就不等了,祖母还在府里等着她,回去用晚膳呢。

    不过还好,正想着他就来了,兴许是跑得太快,来不及刹住脚,上车时,引得车身一阵摇晃。接着就看见他,气喘吁吁的一头钻了进来,笑着问她:“采萝说,你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见他连话都说不顺畅,她便叫他先坐下,拿了一旁的竹筒递给他:“这是我方才在长安街上买的蜜水,你先喝一口。”

    他听话的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竹筒,问:“东西呢?”

    她这才将一个精致的长盒递到他手里:“多谢你昨日来救我,还给我送药送东西,这算是我回你的谢礼。”

    晏翎越不疑有他,连忙打开来看,竟是一把轮廓精致的玉骨扇,迫不及待撑开来,对着她煽两煽,问:“凉快吗?”说着,又凑近来看她的脸,“嗯,今日瞧着,倒是好了许多,药膏继续用着,别停,过几日就能好了。”

    提起脸就不开心,时澜洳不想说这个话题。额前两鬓的碎发,被他煽得纷飞,她却一脸纹风不动的说:“我见你常常摇着一把折扇,所以送你扇子,想必是能用得上的。”

    晏翎越知道她今日去了穆府,难道是碰壁了?就想起他的好来了?

    这姑娘,实在是让人伤心。不过好在她还有点良心,这一天的悲戚,总算得到了一点慰藉,欣喜得不知所以,但不能叫她给看出来,于是轻咳了两声,神色自若道:“多谢姑娘的回礼,那在下就笑纳了,如今你与我也算是两清,我书房中还有一些公文要处理,就不请姑娘进府坐了。”

    时澜洳觉得很纳闷,这人今日,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两清?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想太多。垂着眼,一边整理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对他说:“小侯爷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晏翎越温声说好,见她不抬眼看他,也不生气,只是在下车时,顺手把剩下的,那半桶蜜水给带走了。此举刚好被时澜洳的余光瞥见,她顿觉后悔不已:

    “早说两清,就不给他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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