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马车哒哒前行,时澜洳一路紧绷着身体,时刻变得漫长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者离的一声轻吁,她暗松了一口气,可身后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她稍微侧过头来,轻声唤他:“小侯爷,醒醒,我到了。”

    晏翎越这才动了动身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再坐一会,就一小会。”脸在她的背上蹭了蹭,声音听起来有些倦懒,时澜洳犹豫了一会,又要开口,他却倏的抬起头来,说:“好了,我送你下去。”言罢,便放开她的手来扶她的腰,将她从自己膝上移到一旁坐好,然后下了马车,递手等候。

    极短的过程,短到时澜洳来不及说一个不字,瞬间错愕后,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腰,似乎被烫过似的,隐隐发热。这时候,采萝乘着马车也到了,她听见动静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出车厢,看见晏翎越正伸着手,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犹豫了一会,红着脸把手搭上去,匆忙下了车。

    采萝是个贴心的丫头,捧着个锦盒走到她身边,道:“姑娘,莫忘了。”她连忙接过锦盒,开盖确认了一眼,转身递给晏翎越:“这是答应给你的赔礼。”浓密的眼睫拉长着斜影,扑闪两下,似乎有些难为情。

    丹霞艳艳,晚风习习,晏翎越瞧着眼前的少女,长发罗裙,脸颊彤红。恍惚一瞬,觉得好不真实,直到她又把手往前递了递,唤道:“小侯爷?”

    他这才连忙接过锦盒,正欣喜的想要打开来看时,却被她打断:“小侯爷,祖母还在等我,我先进去了。”还不等他应声,就急匆匆往门里去了。

    他只得冲着她的背影道:“谢谢娘子。”然后迫不及待打开了盒盖,入目是一个绀蓝色的荷包,拿在光线下看,能瞧见上面绣的兰草暗纹。他高兴得当即就挂在了腰间,问者离:“如何?”

    者离只觉同一般的锦囊并无二致,但主人既然如此喜欢,他便斟酌一番,才答道:“时姑娘送的,自然是极好的。”

    ***

    翌日凌晨

    寅时初刻,夜幕下的皇宫,灯火辉煌。

    皇帝启玄已经起身,此时正站在龙榻前,伸抬着手:“大伴今日,怎么有空来为朕更衣?”

    花丙辰从内侍手里接过龙袍,毕恭毕敬地为启玄穿上,然后矮着身子替他整理衣襟。虽在高位多年,伺候人的功夫却丝毫没有耽误,捡起来依旧娴熟,双手牵着衣领相交,有条不紊地抚平,扣上鎏金龙扣,他缓缓开口:“是臣的失职,陛下若不嫌臣烦,臣日后便常来伺候您更衣。”

    启玄称意地闭上眼睛:“大伴有心,朕却不能再像少时那般任性了,内宫事务繁杂,常要你操持,东厂里的案子也多半棘手,还有内阁递上来的折子,虽说有陈阁老把关,但朕还是不放心,司礼监的那几个批红太监……”说着垂眸扫了他一眼 ,“像这回孙业出的纰漏,万不能再有下次。所以,还是要倚仗大伴你,替朕把好关哪,诸如更衣这样的小事,就交由他们来做吧。”

    启玄如今二十六岁,虽然年轻,语气也略带诚恳,但脸上的帝王气韵,透着皇家的尊荣威严,衬上袍服前活灵活现的团龙图腾,越发显得神圣不可冒犯。

    为启玄系上龙纹玉片腰带,花丙辰温声回话:“为陛下分忧,乃臣职责所在,能伺候陛下起居,更是臣的福泽恩厚。今日臣斗胆,指出陛下的一句错漏,不是陛下倚仗臣,而是臣仰仗着陛下。正因陛下年少时,臣得伴您左右,才有了今日这份荣光。臣每思及此,心中无不感念陛下万恩,请陛下切莫再说此话,臣,愧不敢当。”

    语毕退后三步,作势要跪,却被启玄及时扶住:“好好地说着话,大伴怎的就要跪,好好好,你快起来,朕日后不说就是了。”

    花丙辰三言两语,便带过了孙业的话柄,起身接过内侍呈上的龙冠,细心为他戴上:“陛下只管在前朝安心理政,至于那起子存着不二之心的奸臣污佞,还有他们干的那些贪赃敛财的勾当,臣都会一一替陛下料理干净。只是这其中,也不乏被无辜牵连的忠正子弟,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莫要让他们白白受了冤屈。”

    说到这里,启玄自然好奇问道:“哦?不知大伴所言何人?”

    最后为启玄正了正龙襟,花丙辰退后拱手,义正言辞报出了一干人的名字:“此次户部尚书钱照生的案子,牵连甚广。就如督察院的老资历胡律,二十几载官涯,众人皆知他清正廉明,不宜被牵连,可只因他是钱夫人娘家的舅舅,就被督察院屡次弹劾,这其中难免有人,借题发挥,铲除异己的嫌疑。

    还有后起新秀申子旭,更是德才兼备,满腹经纶,不过与钱家女订过一回亲而已,竟被官员弹劾撤职。另有钱家儿媳的兄长陈虎,如今在辽疆军营,刚立下军功,正值晋升之际,此人倘若被牵连,势必会寒了边陲将士的心。除了臣方才所述三人外,另还有几人也是如此情况。”

    启玄却犹豫道:“大伴所言甚是在理,钱照生贪污案,牵连得确实广了些,如今朝廷用人之际……但是督察院的几位御史,刚正不阿,只怕会以严正法纪,肃清朝纲为由驳郑,此事还需待今晨朝会上,再行商议。”

    花丙辰依然低眉顺目的回话:“臣不过是尽臣子本分,持忠谏言罢了,一切还凭陛下裁夺。陛下只需安政前朝,内宫事务有臣打理,目下一切井然有序,陛下不必忧心。”

    启玄放心地点点头:“既如此,就劳大伴多费心了。”说罢,便出门往前朝走去。

    送走启玄,花丙辰回了司礼监的值房,近来出宫陪吴殊的次数多起来,堆积了一些公务,虽说紧要的几项,都已经带回府中处理了,但占了大头的,还是那些不上不下的繁冗杂务,说重要吧,却又不是很棘手,说不重要吧,若是处理不当,也会引出祸端来,底下人不敢拿主意,便都等着他来做决断。

    将手里的票拟扔回桌案,又从椅背上直起身子,问:“穆珩可回了?”

    桑里是他认了多年的干儿子,揉捏手法一绝,见花丙辰直起腰背,便上来帮他捏肩:“刚收到的密报,他此去顺利完成任务,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花丙辰闭上眼睛养神,道:“你一会去前朝盯着,看陛下有没有说服督察院那几个老匹夫。”言罢便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向皇帝谏言了,也提前打点了几名官员,倘若还是不能保住申子旭的少师之位,姝儿也怪不着他。

    所幸,朝会结束后,桑里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启禀干爹,由于钱照生在京师根基深筑,昔日与他往来丛密的官员众多,经由咱们先前安排好的几位大人,一派慷慨陈词,提出‘只发落钱姓一族,既惩戒了钱家,又能保住无辜受冤的贤能之士,还能彰显天子的仁德仁爱,成三全其美’的法子。众人为了自保,纷纷站出来附议,督察院的那群老顽固,最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能让他在吴姝那里邀个好大的功,于是加快速度,一口气看完了剩下的题本,终于在酉末时分,走进了沐奈院。

    谁知吴姝瞧见他,却很不待见,连忙把他拉进耳房:“不是说好,有事传话,我去你府上的吗?女学里人来人往,万一叫人发现咱俩的关系,可……”

    花丙辰顺势将她拉近怀里,不由分说打断她的话,先解了一顿谗,才将唇慢慢移到她耳边:“我有个好消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你。”绸罗繁复,不能除痒,他边摸索边说。

    吴姝被他闹得晕晕迷迷,勉强拉回一丝理智,抵着他的胸膛往前推:“什么好消息?”

    花丙辰陷在沉醉里,一时难停,用手箍住她的后脖颈,靠向自己,她却不依,偏过头去。他干脆将她携臀抱起,走到矮榻上坐下:“你外甥的少师之位保住了。”说罢,便一刻不停,胡扯起来。

    吴姝瞬间清醒,按住他的手问:“什么?当真吗?”

    花丙辰抽出自己的手,埋头继续,“本督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却又忽地一下仰起面来对着她,“你要如何犒劳我?”

    廊檐下的灯火随风摇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窗上划过仆妇途经的身影。

    吴姝急忙从他身上起来,将半开的衣领收拢,边系扣子边对他说:“我要赶紧去趟申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阿姐,她这段时日,都把自己愁病了。”说完就朝外间走去,挑起帘子时,回望他一眼,见他满脸不乐意,便安慰了一句,“这里是我授课的地方,待下回去你府上,要如何犒劳,都依你。”言罢转身离去。

    花丙辰叹了一句:“实乃没良心的女人。”然后起身跟了出去。谁知刚要穿过窄门时,瞧见吴姝在院子里与女学生说话:“澜洳,你怎么又回来了?”他连忙隐到门墙之后,‘澜洳’这名字似在哪里听过,但没做多想,只是又看了眼吴姝婀娜的倩影,才转身离开回宫。

    时澜洳手里拿着画了一半的山水画,笑着回话:“小姨,明日休沐,我闲在家中无事,便想着回来将它拿回去画完。”

    吴姝笑着朝她比手:“走,我也正好忙完,准备回去。”两人门上分开,时澜洳坐回马车,心有余悸,想起方才那道窄门边上露出的衣角,看来是花丙辰无疑,心道那样的狠人,差点就叫她给撞见了,得亏他没出来,真是万幸万幸,也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晏翎越,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就这样一路忐忑着回到了袁家,谁知刚踏进大门,就瞧见满院张灯结彩,随处可见的红绸喜字。

    茫然间,她寻了个正在挂灯笼的下人来问:“府里谁要办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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