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薛文旭如今是春风得意,刚接张柔兰入府,又被提拔做太孙府少詹事,这等荣誉令人艳羡,是以他提前从礼部历事完毕,辞行去兵部时,礼部送行的人人都捧着他。

    谁还看不出这位薛大人是炙手可热的红人,眼下是太孙府少詹事,就在六部历事,可见太孙对他的重视,只等将来继位,直接提拔进中枢,那就是紫袍金玉带,玉笏贵公卿。

    薛文旭喜上心头,经不住众人劝,喝了两杯淡淡酒,辞了礼部诸位往兵部去。

    一路见到人拱手致意,到兵部大门前,面上酒晕尚存。

    与别的朝堂不同,本朝开国陛下尚在,朝中年纪大些的文武大臣大多经历过战火,新一茬朝臣长起来放到其他地方去,但兵部还是武将出身的居多。

    想着这里头大都是武将出身,不是他殉国老岳丈的同僚就是后辈,看在芸娘的份上,都会对他多加照拂,更别说他还是太孙放过来的人。

    薛文旭见着兵部衙门的牌子,许是酒意未褪,竟还有几分松快高兴。

    整理一把衣衫,扇扇身上的酒味儿,挺直腰板踏进兵部地界。

    只是并没有想象中一众长辈的关怀问话。反而冷冷清清的。

    薛文旭抓了个洒扫的仆役问:“诸位大人不在兵部?”

    “晋王来看望几位老大人,眼下在汇义堂谈话。”

    提起晋王,薛文旭不由想到宫宴上赵瑭手里那方巾帕,不大欢快地让仆役带路去汇义堂。

    赵瑭与老尚书闲谈了几句,便听人禀报,薛少詹事过来历练,人在外头。

    从堂中望出去,正是近午太阳毒辣的时候,赵瑭微眯眼,瞥一眼外头站得规规矩矩的人,漫不经心对老尚书道:“外面日头大,老将军不介意我吃盏茶再走?”

    他散漫地靠在背椅上,双腿交叠在膝前,掀起来的衣摆有些磨损,线头挂在身上,与身上剪裁得当的福纹锦缎略显突兀,却不能折损这周身的气度。

    老尚书会意赵瑭这是有心多坐,他也接到消息,薛文旭在别院养女人,那女人还有了身子,前日刚纳进府,只怕孟家那丫头日子不好过。再看一眼赵瑭,他自小就是在孟老将军跟前儿长大,又耳目聪灵不逊哨卫司,这点事也瞒不过他。

    老尚书笑道:“这是陛下新赐下的春茶,老臣一介莽夫粗人,当水一样喝,能得殿下赏光品尝,这茶也不枉此生了。”

    薛文旭站在太阳底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汗水,从他这里正好看得到里面的人,老尚书让他在此处等着,只怕是故意为难。

    可在人屋檐下,他进不得出不得。

    午正已过,老尚书看着外面晒得奄奄一息的青年,再看看赵瑭不紧不慢的态度,试探着问:“殿下可愿移步老臣廨房,一道用午食?”

    “不了,本王还有旁的事。”他落落起身,双手倒背在身后,踱步出汇义堂。

    老尚书送赵瑭出来,赵瑭口称:“留步。”径自迈下石阶。

    薛文旭站在庭中,晒得一身汗渍,看着那人出来,目不转睛盯着他悠闲散漫地踱步出来,袖中双拳紧握。

    薛文旭期待赵瑭看过来,人人都怕他晋王爷,他薛文旭偏不,他要叫赵瑭知道,这点伎俩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然而赵瑭路过薛文旭身旁,竟是看也没看他一眼,仿佛就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晋王殿下。”薛文旭叫住赵瑭。

    赵瑭不悦地扯了下嘴角,回过头来,淡道:“尚书大人在等少詹事。”

    老尚书承情没有远送,立在檐下,神情不大愉悦,薛文旭也明白此时不好跟赵瑭起冲突,还是先去拜见上官,没再与赵瑭纠缠。

    老尚书却没有让薛文旭进汇义堂,目送赵瑭离开后,打量薛文旭两眼,“吴侍郎在西郊校场处理武官选授阶品之事,你去看看,听他调遣。”

    薛文旭吃了瘪,心中忿忿,到底不敢在老尚书面前发作,心中骂了句娘又赶去西郊校场。

    *

    不巧得很,薛文旭刚在校场营帐中坐下,还没喝上口茶水,外头传话的士兵回来道:“少詹事,武官选授之事吴侍郎说暂时不急,晋王殿下与小成安侯在前头巡营,吴侍郎请您过去作陪。”

    薛文旭早在心里问候了吴侍郎祖宗百八十遍,忍着脾气随士兵往前面去。

    校场前边树荫下,赵瑭坐在圈椅里,不大耐烦地看着褚洄在场上比划。

    他本来没打算过来的,褚洄在晋王府没找到他,在半道上把人劫到校场来。

    吴侍郎是工部出身,不大会做人情,得老尚书赏识,与另外一位侍郎也还交好,是以他便退到后面干实事,那种需要做人情的事他都尽量避着。

    谁知今日误闯进来两尊大佛,正愁自己不会烧香,薛文旭过来了,吴侍郎大为欢喜,忙让人把薛文旭请过来作陪。

    “少詹事来得正好,殿下与小侯爷正考较大伙武艺,你也一道来看看。”

    薛文旭窝着一肚子火,拱手向赵瑭见礼,岂料赵瑭目光望着场上,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吴侍郎隐隐觉得自己办错事了,只好赔着笑,请薛文旭站到一旁观看比武。

    褚洄在场上斗了几个回合,打得大汗淋漓,一杆银枪在太阳下挥舞,反射出铮亮的冷光。

    “不打了,没意思。”褚洄把枪扔给旁边的士兵,跳下比武台,到赵瑭身边毫不讲究地抱着茶壶痛饮,还嫌不够解渴,连赵瑭杯中剩的一并喝了。

    他喝得痛快,赵瑭肃懿的面容上,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袖子一挥,挨桌上的瓷壶直接飞出去,正掉在薛文旭脚下,碎裂成好几块。

    烈日灼心,在场众人却如坠冰窟,心道不妙。

    尤其吴侍郎,一脑门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

    褚洄赔着笑脸道歉,好赖话说尽,赵瑭只冷冷骂了句:“没规矩。”便要拂袖走人。

    还没出校场地界,褚洄一路追上来向赵瑭赔罪。

    “我知道你看不惯他,正准备替你教训他,你要还气,我找人打他一顿。”

    赵瑭从侍卫手里牵过马,斥了褚洄一句:“胡言乱语。”

    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居高临下眺目看吴侍郎与薛文旭正小跑过来,策马先走一步。

    褚洄嘿笑,心道:有种你打他一顿,跑什么跑。

    吴侍郎气喘吁吁追上来,只看到褚洄一个人,“殿下呢?”

    褚洄若无其事道:“被气跑了。”

    褚洄瞥了薛文旭一眼,将吴侍郎拉到一旁,低声道:“吴大人也太不会做人了,明知道他家夫人和本侯议过亲,还把人送到我跟前儿,这样大家多尴尬。”

    吴侍郎后知后觉,褚洄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道:“你这块地不错,改日本侯再来,记得好好挑几个能过招的。”

    等褚洄策马追出去,吴侍郎心中叫苦不迭,来一回就够他伺候的了,还来?!

    *

    夏日长街燥热,往来人声鼎沸,马车行在官道上,都觉得热得很。幸有清风偶尔掀开车帘,展目望去,可见贩夫走卒劳作。

    听芸斜倚在车窗上,汲一点凉风舒缓燥热。

    琥珀道:“进了山中兴许凉快些,明觉寺又是古刹,倒也清净。”

    从城门出去,帘子被风卷起一角,马上的人与车内的人对视一瞬,只一瞬便错开在身后。

    赵瑭立时勒住马缰,回望身后的马车,她要去何处?

    听芸与赵瑭的对视只有一瞬,她却怔了良久,坐在车里回望,还能看到他立马城门的样子。

    那些荒唐的前世记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薛文旭今日火气很大,在兵部晒了好几个时辰,水都没喝一口,匆匆忙忙赶到校场,又碰一鼻子灰,吴侍郎那老混蛋竟然打发他到驾部司去顶一个小小主事的缺,主管舆辇、驿传、马牛、杂畜这些事,谁知竟是喂了半日马,回来还被几个臭乞丐拦着要钱,差点动手打死他。

    想他这么些年,不论是高中进士还是在太孙府做事,何时这么狼狈过,越想越气,他问晏童:“芸娘呢?”

    “夫人今日出门了,去明觉寺小住。”

    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晏童替他上药,手上动作重了些,他便一脚踹在晏童身上,恶骂道:“蠢东西,去把兰儿找来。”

    “兰姨娘被老夫人留在祠堂抄经。”

    薛文旭更加恼怒,想想老夫人那撒泼的样子,他也懒得去管张柔兰,心情不畅,又看外面天色已晚,吩咐晏童:“去杏院带她来。”

    小张氏刚沐浴更衣,听到石头敲打窗户,把伺候的丫鬟支使开,从床底下翻出兜帽披风系在身上,悄悄从后门绕到晴雪阁那边的夹道。

    她是觉得这边也不太安全,可要是走前面,更引人注目,她一路留心着生怕有人看到,没防着身后悄悄跟了双眼睛。

    晋王府中,赵瑭屏退回话的下属,一个人坐在书房静坐。

    他擦拭着那把长剑,千锤百炼的剑身由鲜血滋养着,锋利的剑刃舔舐过无数条性命。

    她过得不好。

    虽没有如梦中一样死去,可她过得不好,薛文旭待她不好。

    眼前浮现出擦身而过时车帘中露出的那张脸,消瘦黯然,凄哀婉转,无尽悲伤。

    没人知道他面对薛文旭时,云淡风轻的面皮下包裹着怎样狰狞的爪牙,一种强烈的掠夺感充斥胸膛,要不,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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