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大爷不好了,大爷——”

    晏童隔门板喊。

    薛文旭扯过被子盖住头,装作没听到,奈何外面喊声实在太大,他不耐烦地销了被子喝到:

    “吵什么吵!”

    薛文旭窝了一肚子火。

    他回京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这才睡下,便被人从外头吵醒,心里不快意可想而知。

    晏童畏着他的火气,回头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小丫鬟,掂量着轻重,难为道:

    “大爷,兰姨娘惊了胎了。”

    薛文旭闻言觉意立时清醒,起身披了衣裳让人进来。

    晏童推开门,小跑着进来跪在他脚边替他穿鞋,边穿边回禀,“青萍差人来请大爷,兰姨娘睡到半夜觉腹痛如搅,这会子疼晕过去了。”

    “请大夫没?”

    “已经请了。”晏童扶着他的脚穿鞋,越是急忙越出错,一时没能穿上,薛文旭一脚将他踢开,“起开。”自己伸手拔上鞋跟往张柔兰房里去。

    薛文旭赶到时,小丫鬟正端着一盆血水从里面出来,大夫已经在诊脉了,薛文旭忙问:“孩子怎么样了?”

    “大人勿忧,暂无大碍。”大夫收了诊箱,退至一旁道,“夫人只是忧思伤神,兼之身子羸弱,才至胎像不稳。容在下开几幅稳胎药,用水煎服便能保住。只是夫人往后还是莫要过于操劳,以养胎为要,切勿忧思。”

    张柔兰躺在床上,两眼蒙着泪,支离破碎似的,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悯,她忍着泪不肯流出来,极有礼的向大夫道谢:“多谢大夫。”

    送走大夫,薛文旭坐到床榻边,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触及一层纱布。

    “这是怎么回事?”

    “无碍,一点小事,文郎不必担忧。”

    “哪是点小伤。”青萍在一旁抱不平道,“那火烛灼伤奴婢看着都疼,偏姨娘怕大爷忧心,什么都不肯说,今夜若不是见了红,姨娘还不肯搅扰大爷。”

    “青萍,别说了。”

    张柔兰勉力开口,想要拦住青萍别再说,薛文旭已经开口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大爷容禀。”青萍道,“姨娘本就身子骨弱,近来日日跪在祠堂抄经文,气血亏虚,每日从祠堂出来,都像丢了半条命。大爷生辰快到了,姨娘想亲手给大爷缝条汗巾,挑着烛火熬夜,今儿夜里神思恍惚,不甚碰翻了烛台,滚烫的烛蜡淋在手上,烫掉了一层皮,姨娘想着这段时日大爷忙碌,不忍打扰大爷,压着不让奴婢们传话,上了层药膏便睡了,夜里手疼得睡不着,肚子里的小公子又闹腾,姨娘也不让奴婢们通禀,姨娘疼的不行,见了红了才不得不打扰大爷。”

    薛文旭听了这话,小心抬起她的手掌,素白的手上从掌心穿过一圈纱布,轻轻揭开一个片角,手背露出些许红痕,如同白乳酪面上盖了片血刺呼啦的血豆腐,又像带血的熟肉,看着就触目惊心。

    再看她脸上,面色苍白寡淡,因为忍疼,额上一层虚汗,眼中雾蒙蒙水盈盈,唇片也被咬得渗血,委实是楚楚可怜。

    眼前的女子温柔体贴,将他小心侍奉,将他视作一切,薛文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对青萍的话尽听尽信,叹了口气道:“母亲那儿我明日去同她说,抄经的事往后就不必去了,汗巾这样的物件,交给下人去做也是一样,你只管安心养胎,旁的事一律不用管,若有什么事也不必一味瞒着我,我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冷落你了,等闲下来好好陪你。”

    张柔兰浅浅地应了一声,小心道:“妾其实……也是有事想求文郎。”

    “你我之间何用一个求字。”

    “妾自从踏进京城起,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心中惶惶,总想起咱们在宾州的时候。妾从前听人说,新到一个地方,因是生人,要去拜一下当地的寺庙,求当地的神明保佑,妾想着,几次三番见红,想是没有敬告神明的缘故,听说明觉寺香火灵盛,文郎得空能否陪妾去一趟……”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复又道,“是妾胡言,文郎不必放在心上。”

    薛文旭想了想,她是怀了孩子又人生地不熟多思多虑,想来听芸也在明觉寺,也不知她的身子好些没。

    “这有何妨,正好明日我休沐,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可是四郎不是……”

    薛文旭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四郎的事我让老三去处理,这家离了我便不能转,养着他们这些闲人是干什么的。”

    *

    明觉寺。

    今日天气阴沉,云霾不散,像是预备酝酿一场大雨。

    松木小案上,放着两杯淡淡清茶和一卷经文。

    听芸刚醒一会儿,跟寺里的和尚一样做早课,只是她昨夜睡得晚,今日也起晚了,便没去和师父们一道。

    循空白眉白须,眉眼淡然,一看便是一副勘破三界了悟红尘,无垢无净的神态。

    他是明觉寺的师父,却不担任任何职务,潜心侍佛钻研佛法。

    待听芸让琥珀去门外候着,问起重生之事,循空却并未表现出任何诧异之色,他手持佛串,微微颔首:“死是生之始,生亦死将及;生也未尝生,死也未尝死;缘生故有生,缘灭故有死。郡主所问之事恕贫僧无法作答,但既已来之,何妨安之。”

    听芸垂眸,缘生缘灭,自有定数,她不能了悟其中因果缘故,如循空师父所说,她亦只能安之。

    循空走后,乔尽凉来敲了听芸的禅房门。

    琥珀开了门,见来人是乔尽凉,面上笑起来,回头同听芸道:“夫人,是乔大夫。”

    听芸放下茶盏,诧异道:“你怎么来了。”说着笑着请他坐。

    乔尽凉脸上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他便是笑着,也会让人觉得是冷笑,也冷眼看人间。

    听芸吩咐琥珀给乔尽凉换了一盏清茶,茶香悠悠,乔尽凉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随意刮了两下,将茶叶拨开,却并不喝。

    “听说郡主贵体违和,特来瞧瞧。”语意慵懒简练,不注意还能听出讥诮的意思来。

    他没说昨夜被人拉上山寺下了一夜的棋,捱到天明还得等她禅门开了才过来。

    “劳烦你跑一趟,这几日住在寺中,身子已好了许多。”

    乔尽凉抬手示意要为她号脉,听芸也未推脱,将手腕递过去。

    乔尽凉双目翕合,一呼一吸间数着寸关尺的沉浮虚实。

    “确实好了许多,可见静心调养还是有用的。”

    琥珀道:“亏得乔大夫医术高明,我们夫人才能好得快,正巧您来,还想劳您一并看看,夫人这脖颈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口,两日了还红肿未消,还痒得难受,夫人非说忍几日斋沐结束再回去寻医师看,可巧您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听芸推拒道。

    要说这山中蚊虫叮咬是免不了的,可寻常也不过是半日功夫就消了,那日去树下打了一转儿回来,就觉得这脖子痒,晚间解换衣裳时才发现,红肿了孔钱一样大小,偏还有些痒,一不留神竟给挠破了,可伤的这处有些靠肩膀。

    “哦,那便不看了。”乔尽凉冷淡道。左右不是疼在他身上,讳疾忌医他还能压着人看病不成。

    琥珀见此情状,劝解道:“夫人还是让乔大夫看一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膏能敷的,省得痒得难受。”

    她不说痒还好,一说那伤像听得见似的,又有些发痒,这两日听芸被琥珀劝着不敢挠,只能悄悄隔着衣裳轻轻掐一下,让疼痛代替痒反倒好受些,这一痒便想伸手去掐,被琥珀逮个正着,听芸无奈笑道:“那便麻烦乔大夫了。”

    *

    “你们在做什么?”

    薛文旭立在门前,眼中盛着怒火。他在前头急匆匆拜了佛便来看孟听芸,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乔尽凉扒着听芸的衣领,两个人好不亲密,真是入了山寺以为自在了,房门敞着连遮拦都不要了。

    乍听这声吼,乔尽凉漫不经心退至一旁。

    听芸看见薛文旭怒气冲冲进门,身侧还跟着那位楚楚可怜的娇美人,拍了拍琥珀拎住她衣领的手,让她松开,她拍了拍身上,端出惯有的体面。

    “大爷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怕是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薛文旭怒气冲冲在她身边坐下,张柔兰跟在身后,向听芸行礼。

    他这话拈酸味重,听芸岂不能听出言中深意,再看张柔兰极乖巧柔顺地站立在旁伺候,听芸不禁心中冷笑,有的人便是这样,自己什么腌臜事都做了,却还怀疑旁人龌龊。

    听芸冷道:“大爷这话好没道理,我何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想是大爷事忙,火气大。”

    薛文旭没想到她会反口驳他,冷哼了一声置气。

    他也看得明白,房门开着,琥珀还在里面,他们不可能做什么逾越的事,可方才那亲密看着确实碍眼,从门外看着,姓乔的一张脸都要贴听芸脸上去了。

    张柔兰静听着二人拌嘴,眼光扫视着周围,禅房简朴利落,连被褥都叠得整齐,不像是做出什么荒唐举动过的样子。况且房中还有婢女,房门也是开着,她方才看到乔大夫手里托着小罐膏药,想是正给听芸敷药。

    此时他背过身去收拾药箱。与寻常医师大夫不同,乔尽凉气质冷淡,穿着淡青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招女子爱恋不是什么难事。

    虽不知她二人是否确有私情,可她特地央薛文旭带自己来寺中就是打算坐实这私情,就是没有,也要给文郎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乔大夫也在此?”张柔兰歉疚道,“上次在府上,妾身与丫鬟冲撞,还望乔大夫见谅。”

    乔尽凉冷眼旁观,懒得说话。

    张柔兰见他不搭茬,硬着头皮笑道:“妾还以为妾与文郎天不亮就起身是来得最早的,不想乔大夫比我们更早。”

    天不亮就起身都来晚了,那来得早的不是半夜就来了,拜什么佛要半夜上山?

新书推荐: 穿越自救指南 靠哥哥逆袭古代 我的孩子的妈 消失在记忆中的那些年 玄门大师姐又在墓地直播了 无限流大佬在密逃综艺装毒奶后红了 如何与前夫先婚后爱(双重生) 重生后先帝火葬场了 穿*******菜 塞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