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入夜后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打湿花木。

    暖池阁低调平实,不甚铺张,但也不至寒碜,青滑板石铺造池身,氤氲水汽相互映衬,一热一冷相互制衡,凝神静气无甚杂念。

    听芸是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扰醒的。

    逋一睁眼,便见头顶是陌生的青纱帐,帐中挂着养气凝神的药袋香囊,她躺在衾被中,身上尚还披裹着质地轻软的长衫,身下是宽敞柔软的架子床。

    这宽大的长衫沾染着瑞龙脑香的清凉旷远味,听芸在被中微动,方察觉自己身上一缕不着,而这长衫的形制,应是赵瑭的。

    思及此,她神思渐渐清明起来,白皙如凝脂的面颊也渐渐浮上绯红。

    她将自己从长衫中剥离出来,用被子裹住身子,纤纤手掌撑着床榻,艰难地坐起来,四下寻找自己的衣衫。

    床帐遮住烛光,闻室中似是无人,她抬指勾起帘帐衣角,骤然闯入眼帘的灯火刺到眼睛,与此同时,房门再度响起,夜风微微侵扰,她慌乱地放下帘帐缩入被中躺下。

    脚步声清晰明了,她呼吸急促心跳怦然,无暇去管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只静静地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不自觉攥紧了被子。

    “醒了?”

    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听芸心中愈发紧张。

    她记得她在裕亲王府的宴上被孟伊春用药,她伤了孟伊春逃离,却被薛文旭带走,后又被赵瑭所救。

    她记得她在马车上的胆大妄为,也记得大夫诊看过后,他的动作……

    她似乎还咬了他一口。

    在她释放过后昏睡之前,赵瑭还将自己抱进暖池,仔细地为她清洗过一番。

    听芸羞怯得厉害,不知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对他。

    男人得不到回答,脚步停在床榻前,一只大掌穿进帘中便要揭开,听芸急急出声:“别——”

    一开口,她便察觉到自己嗓音软得不像话。

    男人将手收回将要撩开帘子的手,又递进来一套藕荷色衣裳。

    “你衣裳弄脏了,这是刚买回来的新衣,夜里风凉,你且穿上。”

    听芸看着那支筋脉遒劲的大手,犹能感受到他指间的粗粝,衣裳如何弄脏的,她也心知肚明,羞赧涌上心头,不住地咬着下唇。

    “唇若不想要,可以割下来煮来吃,生吃会疼。”

    他这句生硬的玩笑略微打消听芸那难以抑制的尴尬,可他站在帘外,却仿佛能看穿她,连她咬唇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都无所遁逃,就像方才……她未着寸缕攀着他的脖子匍匐在他胸膛上,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听芸脸烧得慌,缓缓伸出手接过他递进来的衣衫,交接时,她的指尖触到手背青筋,连同指尖也被火燎烧了一样。

    赵瑭收回手,在帘帐外道:“换好衣裳出来,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她抱着衣裳在内,开口道:“殿下但说。”此时隔着帘帐她还能勉强说话,若是面对面,真叫她不知该作何表情。

    赵瑭沉吟片刻,平静道:“也行。”

    他折身离开床榻,坐到一旁的圆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却凉着不喝。

    “你可知是谁给你下的药?”

    琥珀找到他时他尚在席间,只从房门小厮口中得知是薛文旭带走了他夫人,可薛家那妾室还在女客席上,不消猜就知道是他带走了听芸。

    但至于是谁给她下的药,他走得匆忙,暂时未来得及查,倒不如问她来得直接。

    听芸默了半天,喃喃道:“忘了……不知是谁从背后暗算了我,中药之后便神志不清,什么也不记得了。”

    “什么也不记得了?”赵瑭语调微微上扬,似表达他的疑问和不相信。

    听芸那颗心砰砰直跳,帐中暗黄的灯光似乎也在渲染暧昧,听芸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不让他察觉端倪,柔声道:“只记得醒来便在此处了,还未多谢殿下搭救之恩。”她只字不问衣衫是谁换的,药是谁解的,身子是谁擦洗的,只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

    赵瑭在桌旁,握住青碧竹叶纹茶杯,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淡淡开口:“也无大碍。”

    他还记得就行。

    听芸没从他语气中听出别的意思,松了口气,却又垂下眉眼,循着帘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助地央求道:“殿下……能不能……能不能求你……”

    话说到一半,只听啪嗒一声,茶盏落在桌上,她便感受到一阵凉风携着瑞龙脑香的气息扑扇进帐中,男人骤然闯入,双手撑在榻上,将她禁锢在面前。

    面庞近在眼前,呼吸交缠间,听芸还未说完的话尽数咽在喉间,要说什么也忘了。

    眼前美人张皇地失神,男人眸光闪动,随即便捏住她的下巴,骤然倾身,便吻住她柔软的唇瓣,将口中茶水尽数度给她。

    察觉出男人唇上的冰凉触感及口中充盈的茶香,听芸蓦地瞪大双目,脑中嗡嗡作响,连呼吸也忘了。

    男人的动作强势又霸道,一寸寸碾过她的唇齿,大手锢着她的后脑,掠夺她每一寸领地,微凉的唇碾过唇角,顺着耳畔往下滑,灼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侧,一路游走向下,每到一处,便传来一阵酥麻感,令人震颤,却诡异的不反感。

    她衣着不整,只消再往下一点,便可见丘峦风光,他却停住了,在她喉处靠近锁骨的地方轻咬一口,游走到她耳畔,喘息着问:“可想起来了?想不起来我继续。”

    赵瑭比孟听芸高大许多,此刻一上一下的遮挡着,她连床帐顶都看不见,只看到那双深邃的目晦暗不明,眼中带着掠夺征伐,强势而霸道。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瑭,他在她面前总是淡淡的,清醒理智的,可此时的他像一头被鞭挞过后肆意报复的凶兽,丝毫不心慈手软。

    “想……想起来了……”

    听芸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两枚黑丸怔怔地望着他,睫翅扑闪,无辜又娇媚。

    赵瑭在她头顶喘息着,只见他闭了闭眼,神情略显痛苦,似在强忍着什么。

    雨声霖铃,须臾过后,赵瑭终于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坐到床榻边沿。

    听芸赶忙将被子往上拉些盖住整个身子,便听他语气克制郑重道:“你暂且歇息几天,待我处理一下手上的事便去请钦天监算个良辰吉日,大约三日后我们便去昭觉寺拜礼敬告双亲,你可有时间?”

    不待听芸回答,他继续道:“我长你几岁,但也相差不大,落在外人眼里,也算般配,只是常年征伐,多有粗鲁冒犯处,不知你介意不介意?”

    听芸还没回过神来,什么也没回答,他却像片刻不敢再停歇一样,留下一句“你慢慢想想,我出去一下。”便匆匆离开。

    赵瑭走出许久了,她还愣在床榻上,脖颈间还有微微吃痛的咬痕,口中还残留着茶水茶香。

    他方才的话表面上似在询问商量,实际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可又似乎,有那么些珍视?

    听芸身子一阵震

    脑子里首先闪过的是:不可以。

    她不可以嫁给赵瑭。

    赵瑭身为王爷,声誉颇高,用脚趾去向也能知道思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他也不可能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男女情爱,两个人是势均力敌,三个人便失了平衡,她不擅长做那些争斗事,且不提赵瑭对她究竟是爱有几分,同情怜悯有几分,恩义有时尽,情爱有时离,若再卷入婚姻旋涡,届时离心背诺,她还能再请谁来撑腰?

    倒不如一开始便离得干干净净,他若还惦念着爹娘教养之恩,与两位兄长的兄弟之意,危急关头照拂一二也就够了。

    思及此,听芸快速穿上衣裙,倒是分外合身。

    她无暇思量其他,快速将自己收拾好,随意将散乱的青丝挽在脑后,找了块绢帕当做面纱,遮住自己的面容,假称赵瑭的允准,悄悄从后门离开晋王府。

    *

    畅园。

    翡翠和琥珀正蹲守在门口等她,两个丫头相互埋怨,翡翠怪琥珀没照顾好听芸,害得郡主出事,琥珀怨翡翠早知要赴裕亲王府的宴,还胡吃海喝将自己肚子吃坏,单留她一人陪郡主,这才被人支开让人又可乘之机。

    往日的泼辣也没了,庄重也没了,像两个犯事的孩子眼巴巴望着门口等着听芸回来。

    钱嬷嬷劝道:“两位姑娘,晋王爷不是已经派人来说郡主没事了,夜里寒凉,两个丫头回来等吧,蹲在那儿当心生病了怎么伺候郡主。”

    翡翠的炮仗像找到了出气口,怒怼道:“你不是从小跟郡主一起长大的,当然觉得无所谓,果然是孟夫人调教出来的奴才,没心肝儿的东西。”

    琥珀也气道:“钱嬷嬷是好心关心你,你吃了炮仗一点就着,好赖不分?”

    毕竟半路跟来的奴婢,琥珀不知钱嬷嬷待郡主有几分真心,最好是不要叫她生出罅隙,继续尽心侍奉郡主,忙 安慰钱嬷嬷道:“嬷嬷你别理她,她得了失心疯,连你我都编排上了。”

    “你才失心疯,我失心疯你就是蠢王八……”

    “别吵了,两位姑娘,别吵了……郡主!郡主回来了……”

    三人齐齐噤声,都望向听芸来的方向。

    细雨绵绵,听芸撑着一把晋王府门房给的雨伞,尽量加快脚步往这边来。

    翡翠把脸一拉,噘着嘴流眼抹泪迎上去,“郡主……”

    听芸不待安抚,急切道:“快,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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