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听芸被这份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久违地在赵瑭身上体会到她自父母亡故后便一直渴望却缺乏的东西,一份安定感。

    外面再刀光剑影,乱不到她面前,即使乱到她面前,她也无甚恐惧,这种安定是会让人沉沦的。

    侍卫将水寇的尸体拎走,快速清扫干净地面,赵瑭缓缓放开她。

    听芸在他面前站定,掀开双目,望着赵瑭,心中仔细描摹这张熟悉的面容,他面容冷毅凝肃,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把长剑,剑锋之上,残遗着水寇的血迹。

    孟伊春托自己为她和褚洄牵线搭桥时,曾无限少女怀春地将京中未婚的郎君们一一同褚洄比较,其中有提到过赵瑭,赵瑭爱慕者众,哪怕他看起来过于冷淡,无人敢轻易接近,也能成为无数闺阁女子的入梦之人,听芸想来,这话不是空穴来风的。

    世上美人无数,容貌胜过赵瑭的应当也有,可每一处都长在她喜好点上的,也难寻,而赵瑭这张脸,倒刚好是。

    赵瑭收了剑,扔给进来禀事的柴九,又在一旁的铜盆中净了手。

    听芸青丝披在身后,身上罩着单薄的夏裳,刚睡醒身上还带着慵懒劲儿,像只午睡酣眠醒来的猫儿,提溜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

    赵瑭回过身来,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掉手上的水。

    琥珀与翡翠目睹刚才的场景,已经被骇得魂不附体,一个怔仲地跌坐在地上,一个还没回过神来。

    想到刚才的凶险,心中一阵阵后怕,晋王若是再来晚些,郡主与她们今日都要横尸在此处。

    “你们下去休息。”

    话音落定,身着墨色暗纹广袖长袍的赵瑭已经走到听芸身前,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檀木篦子,抽出怀中巾帕仔细擦拭了一下。

    他沉静时与这暗色衣裳十分相当,衬得他整个人强势沉稳又冷淡。

    听芸不太明白他一路来一直不悦的缘由,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只会觉得这是他平常面目,可听芸觉着,是他平常便过分沉稳,没真正欢畅过。

    翡翠与琥珀两人听到赵瑭的声音,终于回转过神来,但好像并没有听到他刚才的吩咐,琥珀强压着心头恐惧,怯怯要去接赵瑭手中的篦子为听芸梳头,可指尖颤抖,暴露了她强行压下去的恐惧。

    赵瑭见她们如此,眉宇蹙了几分,命道:“下去缓和好再来伺候。”

    他语中带了点严厉。

    琥珀颤颤战栗,望向听芸。

    听芸知她二人是被方才的情形吓到了,她们不是胆小之人,被吓成这样,可见方才的残忍血腥,为她们开脱道:“殿下何必呵斥她们,她们也是被吓到了。”

    她说“何必”二字时,语气柔和。

    可整句话连在一起,却掺杂着嗔怪的意思。

    琥珀本以为,拂逆赵瑭的意思,怕会惹他生怒,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再言语,而是漫不经心坐在听芸身旁的椅子上,心不在焉把玩着他手上的篦子,目光却落在别的地方。

    这动作看似心不在焉,却又饱含着侵虐攻击。

    听芸看他这模样,鸦羽细绒的长睫也颤了颤。

    她们二人与听芸情如姐妹,不忍见她们如此不安,也怕让她们留在这儿触了赵瑭的怒火,拍了拍她的手,点头宽慰道:“你与翡翠先下去休息休息,我这处暂不用你们照顾。”

    在听芸的再三指示吩咐下,琥珀拉着恐惧茫然的翡翠告退。

    听芸坐到他身侧的妆镜前,背对着他,一手拢着垂顺及腰的青丝长发,伸手去摸妆台上的发簪,想要随便挽个发髻。

    “殿下发哪门子的火气,还将我身边的人赶走,这下却叫谁来给我梳头。”

    她的话音极软绵,似有娇嗔之意思,并不畏惧他的威严,赵瑭终于面色缓和,重新抬目望向她雪白的颈段。

    他抬手覆在她握发的手上,从她手中替接过乌发。

    听芸偏头看向他,他右手正握着篦子抬手为她梳顺发尾。

    赵瑭人生得好看,手也生得好看。

    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手背上盘曲着几条经脉,稍微用力,便青筋分明,有人觉得狰狞可怖,也有人觉得力量感十足。

    自然放松时,手背青筋舒展自然若隐若现,并不狰狞,便显得沉稳宽仁。

    而他手掌宽厚,掌心因长年提枪弄剑,茧子粗粝感在所难免。

    眼下,这双弯弓射箭,杀敌无数,甚至是玩弄权柄的手,正在小心细致地梳理女子柔顺如绸、铺散如瀑的长发。

    听芸长这么大,除了年幼时父亲和两个哥哥给她梳过头,还从未有过外男为她侍弄过头发。

    尤其这个人还是赵瑭。

    年纪尚幼时他便不肯为她梳头发,如今世事隔经年,他却为她挽发。

    这让听芸感到如坐针毡的尴尬。

    她能感觉到他的动作轻柔,似乎蕴含着珍视意味,趁他神情专注时,悄悄从铜镜中观察他。

    从这个角度看,他五官与面部轮廓清晰分明,丰满立体,胖瘦得宜,多一分嫌猛实可怖,少一分又羸弱难撑。

    只见他眉心微蹙,似有心事。

    “殿下为何要去求赐婚?”

    赵瑭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他继续梳头,神情未动,半晌未答。

    片刻后,他道:“若我说因为喜欢呢?”

    听芸敛下眼睑,手上拿着一支珠钗,茜色海棠滴珠做凝露,十分好看。

    其实这种好看的珠钗和胭脂水粉也是有弊病的,戴在头上固然增色,可别人看向你时,你却不知他是看上你头上的珠钗,还是看上你胭脂装扮过的面容,若是不小心会错意,误会了别人的心思,恐将一腔痴情错付。

    “殿下喜欢我什么?”

    赵瑭默了默,喜欢她什么?

    不知道。

    只知道从幼时起便忍不住目光追随她,看她笑闹,看她犯糗,看她张牙舞爪又小意求怜,看她嗔痴百状。

    后来遭逢巨变,他忙于征战御敌,不得不将她送回京中,月照大漠黄沙时,总忍不住再想,她在京中做什么。

    期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待她及笄之日,他便去求娶。

    可一步慢步步慢,敌军的缠斗绊住了他的脚步,脱身时得知,她已嫁做人妇。

    以为天长日久,总会淡忘的,可他高估了自己,非但忘不掉,还在京中传去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她的消息,企图共享她的经历……

    赵瑭淡道:“不知道。”

    听芸缓缓吐纳出一口气,又问道:“什么时候喜欢的?”

    赵瑭道:“不知道,也不能说是喜欢。”

    准确的说,是爱。

    情起她正年少,他也是少年,少年人的喜欢,不知所起,只知道一看见她便心中愉悦。

    听芸闻言神情黯了黯,抬手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头发,淡道:“赐婚的圣旨还未宣读昭告天下,殿下不若还是把婚退了吧。”

    若是无爱的婚姻,彼此折磨也是痛苦。

    赵瑭忽然从镜中看着她,目光凌厉偏执,抓住她的头发并不放手。

    “不可能。”他贴在她耳畔,望着镜子里贴近的两人,言语令人冷颤,“孟昭昭,你别逼我。”

    听芸被他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阴鸷狠厉令人胆颤,与他平日的威严但淡然判若两人。

    “好好嫁给我,与我成亲,别想着再逃跑,否则……”

    他轻轻咬在她耳廓上,令她略微吃痛,气息喷洒,暧昧纠缠,吻过她的侧脸,游过她的侧颈,他骤然推掉妆台上的饰物,哐啷掉了一地,他捏着她的手腕,将人推倒在妆台上……

    他轻舐过听芸的下颌唇角,望向她时,眼中带着赤目猩红,带着隐隐的疯狂,低声道:“别逼我……”

    卸下淡然的伪装,露出骨子里的疯狂,他自己都会控制不住,逼出他的真面目,谁也不会好过。

    听芸被他吓到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双手被举在头顶,怔怔望着他。

    赵瑭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妆台柜子靠坐在地上,又恢复那副淡然沉稳的模样,若不是满地饰物尤在,她恍惚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挑起她胸前的一缕乌发,并转动食指,将其一圈一圈在缠在食指上,眸色晦暗不明,语气却尽量的平淡。

    “昭儿,乖乖的。”

    听芸不寒而栗。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足以溺死她的涡流中。

    听芸正失神怔忡,赵瑭已经为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一支银蝶滚珠流苏簪做点缀,银蝶不是固定的,蝶翅柔薄,随着人的晃动,蝶翅也会微微扑闪,脆弱的蝴蝶是经不住摧折的。

    “不太会弄女子的发,暂且这样留着。”

    他伸出手指,轻轻勾划过听芸的耳廓,落到耳垂处,微粝的手指轻刮过她的耳郭。

    “昭儿容色倾城,随手挽的发髻也很好看。”

    听芸却像触电似的,在被男人的指腹摩挲过后,原本已经发红的耳垂,变得滚烫,赤红欲滴。

    “昭儿看看,满意吗?”

    他将听芸抱起来,坐在妆镜前的圈椅上,船只逆行遇到湍急的水流产生晃动,听芸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也看不清赵瑭,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为了不激怒他,只能顺从着。

    “满……满意。多谢殿下为我挽发……”

    赵瑭发出愉悦的一声轻笑,开口的声音依旧低沉阴冷:“昭儿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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