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考试失利后，李清嘉痛定思痛，将手机也锁了起来，彻底与世隔绝。

    很快，在第二次月考的时候李清嘉又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不是她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成就，只是那次线上考试里冲出来的黑马如昙花一现，很快便销声匿迹。

    老师们又开始提起李清嘉，说她脚踏实地，每说到这时，老师还总不忘扫视一圈“黑马”们，眼睛里是心照不宣的警告。

    四天半的寒假终于轮到了她。这天李清嘉放学路过保安室，值班的保安叫住了她：“姑娘，等一下，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信？”

    李清嘉有些怔愣，进了保安亭一看名字，果然写着“高三16班李清嘉”。

    她拿起信道了谢，走出来才后知后觉，保安怎么会认识她？一看反面，信封上一行大字：

    【李清嘉：身高约一米七，纤瘦、常扎低马尾，背着深紫色双肩包、大概率一个人走的美丽姑娘。】

    李清嘉：“······ ”

    信封很有些分量，李清嘉忍了又忍，才没当街拆开。回家溜进房间锁上门，才打开了信封。

    原来是一组拍立得照片，她拿在手上一张张看得仔细，手指逐渐沾了点黑墨，才惊觉原来每张照片背后还写了字。

    【锦鲤：9月6日摄于清华。去买自行车的路上经过荷塘，这只锦鲤穿过荷叶朝我而来。我想它一定是想通过我向你表达祝福。】

    【黑夜：9月30日，操场。今天是农历8月16日，学校封着，想着去操场上看月亮，然而入眼只有乌黑的云。这才意识到，月亮确实不在我身边。】

    【骑电动车的背影：11月2日摄于学校大马路。我舍友说我骑电动车太傻了，特留此照。为什么你骑电动车有种一本正经的幽默，我骑就跟缺心眼一样。】

    【雍和宫：12月3日。他们说这里求事业什么的特别灵。我帮你问了问，它说你一定能一切顺利。】

    【白菜：12月22日，封校中。这里的白菜虽然挺甜的，但是也遭不住天天这么吃。你过年得多吃点好吃的，把我封在学校里吃不到的东西都吃回来】

    ······

    好多好多张。

    李清嘉觉得周延简直坏透了。明明她都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他又强势地冒了出来，还“贴心”地给她三天半时间缓冲。

    哼，诡计多端。

    高三的日子每天都度日如年。但又因为反复的循环，无法留下什么深刻的回忆。

    从前李清嘉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她只觉得好多好多东西要学。然而最后的三个月里，她却希望时间越快越好，最好能直接穿越到考试的那一天，她快要熬不住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考试结束，请同学们停止作答，全体起立。”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监考老师的声音都带上了喜悦。

    没有人大笑大叫，他们的脸上是如梦初醒的呆滞。好像庄周梦蝶，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清嘉脑子一片空白，她麻木地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进透明的文件袋，才惊觉垫板镇纸木不是自己的，又一样一样拿出来，在桌上码齐。她是最后一个离开考场的。

    李清嘉在楼道里碰见了很多人。

    有人忐忑地问她：“清嘉，你选择题选了几个‘A’啊？”

    有人试探地问她：“你数学最后一题全答出来了吗？”

    有人不安地问她：“你觉得地理难不难？”

    她只是答：“我忘了，不好意思。”

    然后她遇见了陈璐。

    李清嘉想，“我是不是应该笑一下呢？”于是她僵硬地牵起嘴角，眉头却仍是僵着的。

    陈璐觉得李清嘉笑得无比难看，她只是一只手环住了李清嘉的肩，在她耳边说：“结束了清嘉，终于结束了，我们熬过来了······ ”

    陈璐哽咽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原来她已经写完了人生中最后一篇1000字的计时作文。

    原来这就是高考。

    为什么她觉得像一场闹剧一样？她用三年归纳的答题模板，最后在做题的时候却好像全凭直觉。十二年的苦读，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原来这就是高考。

    李清嘉的眼圈红了，把手搭在陈璐的肩上，安抚地拍了拍。

    班主任从教室里走出来，叫她们进教室，说还有事情交代。李清嘉慢慢地走进教室，余光却看见这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小伙子居然在这个间隙背过身抹眼泪。

    班主任走进了教室，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今后你们就是社会人士了，进学校就需要验证了。”

    “社会人士？”所有人都被这个幽默的名词弄得震悚。它可以形容佩奇，可以形容很多东西，但唯一没想过这个词居然能与自己相关联。

    昨天他们还坐在这座象牙塔里，满心满眼只有明天那场考试，今天他们却像被抛弃似的，一脚被揣进了社会。

    他们都笑了，笑出了眼泪。

    天晴了，这场雨从考语文开始，戏剧性地下到了刚刚。连日的闷热一扫而去，李清嘉在校门口看见了刘丽和李青。

    “爸，你今天不用上班？”李清嘉觉得有点好笑，她的工作狂父亲居然请假来接她，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风俗，好像他们来接就能多考几分一样。

    她不知道，李青从她考第一科开始就在庙里祈愿，文曲星、十八罗汉、菩萨、佛祖前的功德箱挨个过了一遍，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夫妻俩看见李清嘉的脸色不悲不喜，一时拿捏不准她发挥如何，却也不敢问，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丽将手里的捧花给了李清嘉，道：“思佳给你订的，说是‘一举夺魁’。”

    这真是一人高考，全家紧张，这场考试承载了太多。所有人都安慰她不要紧张、尽力了就好，然而他们送她“一举夺魁”。

    李清嘉坏坏地想，如果她没有夺魁，可不可以赖在这束花身上？

    那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成绩没有下来，没有具体的目标，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烂”一会儿。

    李清嘉高三这一年刘丽紧锣密鼓地装修新的房子，打算等李清嘉高考完就搬进去。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一本书也没留，全让回收废品的叔叔低价收走——李清嘉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东西了。

    刘丽有点忐忑，“多可惜啊”，顿了顿，又试探的问，“看来考得很好，这下彻底绝了复读的可能？”

    “妈，就是考得再差，我也绝不会复读了。”李清嘉很清楚，她已经尽力了，这是她的极限。无论再来多少次，也就是这样了。

    整理新家陆陆续续地花了一个礼拜，然后是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聚会，所有人都想趁着成绩出来前聚一聚，仿佛成绩出来之后彼此就有了三六九等，再见便不再纯粹。

    陈璐刚同谢晖去上海玩了一圈回来，在家里闲不住，要拉李清嘉出去压马路，她们计划下午逛一逛，晚上一起参加高一同学聚会。

    她们约好在商场的肯德基见面。

    陈璐到得比较早，她看见李清嘉远远地走了过来，有些呆愣——她的好友难得在穿搭上用了心，穿了一条湖水绿的挂脖连衣裙，肩颈的优越尽显。挂脖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衬得李清嘉唇红齿白，似蝴蝶一般的锁骨伴着她的呼吸煽着翅膀，透出少女的娇俏。

    陈璐与李清嘉朝夕相处，她知道李清嘉是个美人胚子，但没想到稍微一打扮，便有如此惊人之貌。陈璐有种莫名的骄傲，恨不得告知全天下，“看看呐，这是我的朋友！”

    她坏坏地“嘘”了一声想吹个口哨，结果因为技术没到家，只是撅了嘴，没出声。李清嘉笑了，远远地做了口型，陈璐听不见，但她知道李清嘉在笑她“呆瓜。”

    像所有学生一样，她们先找了一家网红奶茶店打卡，然后捧着奶茶没有目标地乱晃。本来想着挑一部电影看，时间却不太够。

    经过了一家女鞋店时，陈璐硬拉着李清嘉进去，说这双皮鞋好看，那双小高跟也好看，自己却不试，一个劲的撺掇李清嘉换个风格。

    她头头是道，“哪有人天天穿球鞋？你今天穿这么美的裙子，就应该配皮鞋！”

    店员见两个女孩气质不凡，格外热情，李清嘉无法，坐在椅子上任人摆布。5厘米的高跟鞋上脚走的磕磕巴巴，换成三厘米玛丽珍仍是硌脚。鞋子一双双试过去，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陈璐扶额，转头看见一双灰色缎面平底鞋，上面还有细细的闪钻，高级却不单调。她眼前一亮，对李清嘉说：“就试最后一双！我有预感，这双一定好看！”

    听见“最后一双“，李清嘉松了口气，乖乖地穿上后站了起来，走到陈璐面前，问：“如何？这双倒是特舒服。”

    李清嘉其实已经决定买了，她面薄，在这家店里试了太多鞋子，不买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难得这双鞋不难穿。

    陈璐看着李清嘉走过来，倒吸了一口气，赞美的话一句说不出来，只是比了个大拇指。

    因为常年穿着长裤和运动鞋，李清嘉的脚白的惊人，与灰色的缎面交融，简直像会发光。平底的单鞋更是显得她脚踝纤细小巧，小腿笔直。

    李清嘉就要去结账，陈璐说等等，让柜员再去拿一双新的，自己却趁着这个当儿把钱结了。

    “陈璐，你搞这出！”李清嘉气急败坏。

    陈璐给她抛了个媚眼，“高三太忙了，忘了给你买生日礼物，这下补上，你就收着吧！”

    李清嘉知道这对陈璐来说不算什么，想想也就作罢，下次回点别的便是。她只是嘟囔，“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陈璐却来劲了，“什么，两个？还有谁像我这么爱你？”

    虽然是开玩笑，然而“爱”这个字简直让李清嘉毛骨悚然。她做贼心虚一样去捂陈璐的嘴巴，“别瞎说，哪里就到爱的程度！”

    “男生！是男生对不对！李清嘉，你背着我谈男人！”

    李清嘉哭笑不得，“哪跟哪儿啊，你想象力太丰富了！”然而，她的脑子里却情不自禁想起了给她戴上围巾的周延。

    李清嘉赶紧晃晃脑袋，急忙叉了个话题。

    到聚会的KTV时，整个包厢已经几乎坐满了人。

    李清嘉打开包厢门时，本来吵吵嚷嚷的包间突然就静得只剩下背景音乐，一大堆人只是盯着自己不声，吓得忙退出去关上了门，对身后的陈璐说：“走错了走错了，不是这间。”

    里面的人：“······”

    本来看见美女万分激动，又看见美女像见鬼似的一个激灵缩了回去，他们觉得自己难道是什么牛鬼蛇神，不禁陷入了沉默。

    陈璐看了看群里的消息，又确认了一下包厢号，说道：“没错啊？”正疑惑，里面有人推开门探出头，吓了她一跳。

    “是我！”谢晖无奈，将门推到底，牵起陈璐的手就往里走，边走还不忘得瑟地对里面的同学说，“陈璐，我女朋友，记得吧！”

    然后他有点委屈，在陈璐耳边道：“不是，李清嘉认不出我就算了，你居然也没看见我？我可是一下就看到你了。”

    陈璐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的自作多情，想起来李清嘉这个社恐还落在后头呢，甩了谢晖的手又往门口走，挽着李清嘉胳膊走进来，还不忘介绍：“这是李清嘉！”

    李清嘉简直满心满眼透着感激，看着陈璐冒着星星眼。

    “美女，收收你那呆瓜样。”陈璐目不斜视，嘴角微弯。

    她看了看座位分布，果然男的女的各占一边，中间隔着靠枕做分界线。陈璐把李清嘉塞进女生堆的旁边，然后看着谢晖，谢晖直接将从后边把旁边的陈楚推了起来，抬手招呼道：“宝！坐这。”

    陈楚：？！

    突然全班就没了隔阂似的，纷纷学着谢晖的口吻在那里阴阳怪气，拿着话筒的同学更是对着话筒叫道：“宝，坐这儿、这儿、儿。”

    回声在包厢洋溢。

    所有人哄堂大笑，陈璐脸都绿了，坐下之后狠狠用手肘戳了谢晖一下。气氛一下子又热络起来，只有陈楚沉着脸站着。

    陈楚踢了谢晖一脚，问：“你是高兴了，我坐哪儿？”

    谢晖揽住陈璐的肩，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怎么着，李清嘉旁边的位置，就不是位置了？”

    陈楚一瞬间气血上涌，手脚冰凉。这个二货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搞事情？

    这一刻，李清嘉仿佛感应到这里有人念到她的名字，抬眼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