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什么?”商潇惊诧道。

    那个男人是这场大火中唯一活下来的人,这里已经烧的烧、毁得毁,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这人是办案唯一的突破口,竟然还打伤护卫逃了?

    几个人站在淡蓝色即将大亮的苍穹之下,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点,那就是这位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并不一定是被害者,他——也许就是纵火之人。

    商潇倏地反应过来,他和阿亦刚到时,季南絮同他转述的话:“那男人说,白川来复仇了。”

    这话也许并不是一位重伤之人的呓语而是纵火之人留下的线索。

    不论事实到底如何,现如今“白川”这两个字都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并且,不同于季南絮,商潇对这个名字更是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如同被困在了一层薄薄的宣纸之中,只需突破一点点,就会看见整个事件的全貌。

    调查完了整个现场,似乎已经捞不到多余的线索了,几个人准备撤离时。

    一个小将士急匆匆地跑到了众人面前,对着季南絮抱拳道:“将军!我们这边巡城时,怡红院的老鸨找到了我们,说是富平县侯家的公子黄文魁被杀了。”

    “什么?!”这一消息传入了众人耳中,又是一记惊天的闷雷炸响。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这场大火的意味。

    凶手就是想让整个富平县侯府全府上上下下不留一个活口,全部杀死。

    商潇叫人喊来了江不凡,让他留在侯府中查验这一共七十多具尸首,自己则带着秦书亦赶往怡红院,季南絮也没迟疑,一并跟着二人前往。

    灯火阑珊、香歌艳舞,怡红楼坐落在整个贤德坊最繁华的街道中央。

    门口的贵妇头戴簪花,一身明艳的火红抹胸裙,衬得本就娇美的脸庞更为惹眼,眼尾拉长的朱红色暗影,叠上眉间的赤色花钿,全然看不出这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

    妇人拿着丝绒绢帕在门口同几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攀谈着,不多时,便走来了几位更为年轻靓丽的女子搀着这几位书生的胳膊走上了楼去。

    想来这几位书生应该是住在近处备考的书生,夜里躲着巡逻的金吾卫跑来怡红院寻乐子的。

    一般来说,远离皇城的坊间内,金吾卫也很少前去查看。

    而富平县侯的庶子黄文魁,他倒不是趁着黑夜前来的。

    他并不会同这些书生在贤德坊一同备考,况且他也并不需要备考,等自己玩够了,让身为侯爷的父亲托人找关系做个荫封官就好。

    黄文魁是前一天夜里就已经留宿在怡红院没走,附近的人都清楚,那小子一个月里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怡红院,简直拿这里当家了。

    这一夜,黄文魁还是同这里的九九姑娘对酒当歌,谈人生谈理想,作诗对对子,好不风流。直到最后喝得醉生梦死,两人一同倒在姑娘的床榻上进入了美梦中。

    当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一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以矫健的身手爬上了怡红院的二楼,随意的推开了卧房的木窗。

    这人看着应当是个武功不错的人,但由于左脚似乎受了伤,从窗边跳下时,不稳地酿锵了几步,这一动静,使得床榻里侧衣不蔽体的女子骤然惊醒,迎着屋中微弱的光亮,女子发现窗边站着的人。

    而男子似乎也发现了屋中的女子似乎是醒了。

    电光火石之间,女子赶忙推醒了一旁酣睡的黄文魁,黑衣男子也抽出腰间的匕首快速走上前去。

    在男子举刀准备刺向黄文魁时,黄文魁也睁眼堪堪避过这一刀。

    男子见未刺中目标,便再次举刀。

    黄文魁此刻终于清醒,他知道在他的背后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他不能躲,躲了被刺的很有可能就是九九。

    他一把抓过男子挥来的手腕,双方彼此用力僵持着,男子的双手很明显有一只是使不上力气的,黄文魁反向推着匕首,甚至准备倒转匕首时,男子向后撤了力道。

    黄文魁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床榻上滚落了下来,一旁的九九姑娘着实是被这场面惊吓到了,躲在了床榻的角落中抖如糠筛。

    黄文魁则是在落地之后想要起身跑向大门处喊人,却再次迎来了男子的第三次袭击。

    这一次,男子犹如濒临死亡的鬣狗,顾不上左脚传来的剧烈疼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着匕首扎向了黄文魁的后背。

    黄文魁没想到这男子竟然速度如此之快,一刀入肉,鲜血顿时蔓延开来,浸满了白色的中衣,犹如一朵艳丽的牡丹花缓缓盛开来。

    “呼嗵”一声,黄文魁因着背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双腿跪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生的渴望迫使他又努力向前爬行了一步。

    九九姑娘见到枕边人被黑衣人猛刺了一刀,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她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怡红院。

    虽说是青楼女子,但九九却只伺候过黄文魁一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世家公子,也明白这位纨绔少爷不会娶自己,甚至不会纳自己为妾,但黄文魁在这怡红院,也确实没有选过其他姑娘。

    他风流却又专一,身为庶子,得不到侯府最好的助力,更不能娶青楼女子为妻,这是给侯府抹黑的行径,黄伦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有辱侯府清誉的。

    所以他只能夜夜流连于怡红院,能多在这里一晚,能多陪伴九九一天,便算一天。

    除非黄伦又遣家丁来这里又把他抓回去,罚跪祠堂半个月。

    只要他能从府中走出来,他还是会选择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为见到九九开心。

    而看着黄文魁似乎还有些行动力,男子立刻将扎在黄文魁背部的匕首拔出,鲜血瞬间迸发而出,溅了男子一脸。

    九九此刻则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从床旁冲下来,拿起一旁的瓷瓶砸向男子。

    男子用臂肘挡了一下,瓷瓶顿时碎裂开来,九九眼疾手快,拿起地上锋利的碎片,也不顾手上被碎片割破留下了犹如赤蛇一般顺着手腕蜿蜒而下的血液。

    男子将本要再次刺向黄文魁的匕首倒转,侧身向着背后猛地发力。

    九九手中的瓷片,最终在距离男子颈部只有一寸的时候,停止了动作。

    男子的匕首全全没入了女子纤瘦的腹部,女子霎时间失去了力气,向着地面倒去。

    男子拔出匕首,黄文魁已经忍着剧痛扑了过来,只可惜,因着重伤的原因,动作始终没能赶上来人的速度。

    只见男子微微下蹲,握着匕首一记横扫,黄文魁此刻颈部的动脉骤然被割裂,鲜血如瀑,喷涌在了白皙的墙壁上。

    而此刻,因着刚刚九九的凄厉的叫喊声,惊醒了楼里的人,老鸨带着一些打手冲了上来,数十人的脚步声响彻了整个楼道,黑衣男子见状也立即抽身,一瘸一拐地从大敞的窗户跃了出去,匆匆逃离了。

    当季南絮和商潇、秦书亦一行人赶到时,房间内已被鲜血渲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颜色,微微干涸的血液已经在棕色的木板留下了深色的印记,看起来粘稠又散发着腥气。

    那位名叫九九的姑娘已经被抬去了医馆,除了腹部有刀伤,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黄文魁倒是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背部的刀伤已经是致命伤,再加上被割断了颈部大动脉,这不论是在封建王朝还是在医学技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都是回天乏术的,根本没得治。

    秦书亦观察了一番黄文魁的伤口,又仔细扫了一遍室内,明显的打斗痕迹,以及在窗棂处留下的脚印,这人是从外面攀爬上来的。

    从落地的脚印也可以看出,一只脚的痕迹较为模糊,另一只却清晰的很,此人的左脚应该是受了伤。

    秦书亦大致记录了一下脚印的尺寸,转身问了一下季南絮:“季将军,昨日半夜你们救下的那个男子,他身量大概有多高?”

    季南絮回忆了一番,他又想了一下担架的长度:“大约有六尺多的样子。”

    秦书亦闻言,她知道大周的度量衡一尺是三十厘米左右,这人身量在一米八以上,换算一下,这个脚印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男子的。

    为了验证这一点,秦书亦打算在亲自去一趟医馆,向那位名叫九九的女子询问具体的细节。

    秦书亦朝着商潇作揖:“寺卿大人,在下准备去医馆找九九姑娘。”

    商潇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确实应该第一时间同证人寻找细节才有利于尽快查出线索。

    他想了一下那个熟悉无比的“白川”二字,决定先回府中查找一些资料。

    二人纷纷向季南絮道别,季南絮则派人将尸体运往了大理寺,留下两位士兵封锁了案发现场。

    秦书亦来到了贤德坊最为盛名的医馆,此医馆的老医师在整个西京城也颇有名气。许多高官贵族想拉拢医师到府中成为府医,即便俸禄很高,也都被老医师拒绝了。

    更听说,太上皇还曾邀请过老医师进宫长驻,也没能请动。

    老医师头发灰白,一身亚麻色的长衫看起来十分清贫,他伸手顺了一下胡须,一边给其他病人写着药方,一边回答秦书亦的问题:“那位九九姑娘在后院修养着,老夫让徒儿过去照看了,姑娘可以自行去后院瞧瞧。”

    秦书亦颔首,向着后院走去,古朴的房屋矗立在道路的尽头,道路两旁种植了各色各样的草药,散发出了悠悠清新的香气,走到此处,秦书亦想到了一位诗人:陶渊明。

    她心中感慨着,这样一番别有风趣的院落,恐怕是只有那位五柳先生才能生动描绘出来吧。

    秦书亦轻轻叩了两下东侧厢房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女子,女子长发披肩,发顶插了一支木簪,身上的襦裙颜色清淡,眉眼温柔如水,她语气轻缓的开口:“请问这位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书亦被这清新淡雅的女子容貌惊艳到了,没有华丽的绸缎围绕,没有翡翠玉石装点,这女子却犹如湖中的一株荷花,叫人挪不开眼。

    常年同男子共事的她,竟一时有些害羞,秦书亦挠了挠头问道:“请问九九姑娘是在这里疗伤?”

    女子微微颔首:“原来姑娘是来找九九姑娘的,快进来吧。”

    秦书亦走进屋内,看见左侧的房间内,一位面色泛白的女子躺着床榻上,她的腹部缠满了纱布,隐隐有着点点鲜红从纱布处透了出来。

    她轻声安抚道:“九九姑娘,我是大理寺的秦寺丞,我知道你和黄公子出事了,想来询问一下案发当时的细节,你可方便?”

    九九颔首,她有些急迫地拉住了坐在床榻边秦书亦的手:“黄、黄公子他,如何了,可还活着?”

    对着此问题,秦书亦有些不忍心告诉这女子的真相,她到现场时,听老鸨说起了这二人的关系,但她知道与其欺骗给人希望,而后又被发现事实,还不如直接告诉真相,前者往往比后者带来的痛苦更深。

    她想到曾经大哥和父亲向她隐瞒母亲被突厥伏兵杀害的事情,她还认为母亲只是受了伤,过些时日便能返京。而当她不小心从其他孩童嘴里得知真相时,那心中一直建立的支柱轰然倒塌,撕心裂肺,使得她整个人大病了一场。

    秦书亦将另一手附在了久久的手背上,轻叹道:“黄公子他,没能坚持到最后……”

    九九听见这个结果,眼泪无声的滑落到枕边,一滴接着一滴,后来干脆浸湿了枕巾,她眼神绝望的抽泣着,秦书亦担心她撕扯到伤口,安慰道:“九九姑娘,你也别太难过,想必黄公子并不忍心见你如此伤心,我看他最后倒下的姿势,应该是回身为了保护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养好伤口。”

    九九:“黄公子,最后,走得痛苦吗?”

    秦书亦劝慰道:“应当是没有很痛苦,他的颈部伤口很深,并且动脉破裂,想来没多久就已经离开了。”

    九九闻言还是忍不住哭泣起来,过了足足半刻钟才平缓了呼吸:“秦寺丞,你想问些什么,便问吧。”

    秦书亦:“你可看清了凶手的长相?”

    九九思索了片刻:“他当时用黑布遮住了半边脸,倒是没法确认长相。”

    “那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征?比如身高、胖瘦?口音?”

    “他一直没开口说话,个子很高,看着倒是偏瘦的男子。啊!对了,他左手似乎受了伤,那时候我躲在床榻里面,刚好看见他同黄公子打斗时,那男人似乎左手使不上力,一下子松了手。”

    “还有,那人的腿脚似乎也有问题,就因为他一直脚在地面上踩出声音,我才惊醒的。”

    此刻,秦书亦几乎可以确定那男人就是季南絮昨晚救下的人,季南絮说过那人的左手被烧伤了。这人刚从火海中出来,就又跑到怡红院杀人,看来是蓄谋已久了,不知道到底跟富平县侯有着什么仇怨,要如此大费周章,灭人家满门。

    “黄文魁可曾跟你提起过,他们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仇家?”

    九九晃动了一下脑袋:“黄公子他,从不跟我提及侯府中的事情,他好似很厌恶那个家。”

    秦书亦颔首,继而又宽慰了一番这位刚刚失去心爱之人的女子,起身便要向外走,路过桌案时,刚好看见上面贴着墙壁悬挂的字,这字颇为眼熟,落款处写着“怀澈”二字。

    她有些狐疑地瞧了半天,正巧那位犹如出水芙蓉的女子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她看着秦书亦盯着墙上的字,说笑道:“秦寺丞也觉得这字漂亮吧?”

    秦书亦不知作何反应,微微点头。

    只见那女子的眸中湿濡濡的,像是含着秋水:“这字,还是当年殿下送我的。”

    秦书亦闻言有些诧异,她又转头仔细瞧了眼那副字的内容——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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