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之约

    夜里的苏家大院,如往常宁静。

    一家人已经给她热热闹闹地庆过生,望着天上的星子,她叹口气,今晚他应该是不会来了,默默想着,她回房铺床,准备就寝。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谁啊?”她问道。

    “我。”门外传来母亲中气十足的声音。她立刻上前开门,母亲笑呵呵进来,一向爱训话的阿娘今日也是格外和颜悦色,想着女儿今日过生辰,特地过来陪她说会儿话。

    “今日怎么样?开心吗?”她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在床边坐下。

    “嗯。”苏玉言猛地点点头,眼睛笑得弯成一条线。她开心,从小到大没有哪一个生辰是不开心的。

    “开心就好。”苏母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呢,过了今晚就十八了,该懂点事了,不要老是做一些让我们担心的事儿。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成天在外头疯玩儿疯跑的像什么话?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这个事儿我和你爹会操心,你自己呢也该稳重点,否则什么样儿的人家敢要你?”

    “不敢要就不敢要呗,那我就赖着你们一辈子。”她理直气壮道,气得苏母拍一下她手:“胡说!哪有不嫁人一辈子赖在娘家的道理。”说着,又扯扯她的手臂,小声道:“哎,我看那个陈正和陈公子……”“哎呀!娘!”苏玉言连忙应声打断。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她乐呵呵地,只当是女儿害羞,转而又道:“今天的新衣服新鞋可还喜欢?”

    她用力点点头:“喜欢!”

    苏母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笑道:“喜欢就好。鞋呢,是我纳的,衣服上呢是你姑姑绣的,你看看你呀,几个人有你这种福气……”

    “衣服,是姑姑给我绣的?”她诧异道。

    “呐,你以为哦。你姑姑早早就惦记着你的生辰,特地差人从苞茅山把这个衣服捎来的。”

    苏玉言垂着头,摸着衣服上的花纹,不说话了。姑姑……她怎么对得起姑姑……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可是喜欢这种事儿,真的不是她自己能说了算的啊。

    苏母看她不说话了,只当她是困了,嘱咐她几句早点休息,便也出去了。

    阿娘一走后,她心里乱糟糟的,她一会儿想到姑姑,一会儿想到他。她想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姑姑伤心的。

    她决定书信一封,跟姑姑坦白,到时候要杀要剐,任凭姑姑吩咐。下了决心,她不待犹豫,立刻研墨铺纸,斟酌着下笔。她左思右想,小心翼翼挑选着用词,终于将信写完。

    看着那封信,她释然地呼一口气,忽而不再迷茫,反是一片坦然。

    “叮”,窗外面丢下了一颗石子。她心一提,莫名期待了起来。她赶紧将信收好,快步上前,迫不及待地推开窗,四下里张望。

    “哎,这儿呢。”窗台下蹲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哥苏晋成。

    她嘴一撇,大叫到:“苏晋成你什么毛病!有门不走你敲我窗户?”

    “嘘!”他立刻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别给爹娘吵醒咯!快,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真的?你等等我!”她关上门,将等吹灭,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

    除了凤止津,熹州府在西边还有一个渡口--水聿津。与热闹繁华的凤止津相比,水津明显萧条得多,这里沟通着熹州与西边的水道,来往的人和货物量都不大,苏玉言还是第一次过来。

    “哥,你把我带来这儿干吗?”她望着黑漆漆的渡口,不解道。

    苏晋成凑在她跟前,神神秘秘地道:“说好了给你生辰惊喜,跟我来准没错。”苏玉言小嘴一撇,哥哥就惯会故弄玄虚。

    黑夜里,水聿津的栈道渐渐显现,和渡口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挺括的身影。苏玉言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陈正和!”

    他转过身来,发梢和肩头被夜露沾湿,嘴角挂着弯弯的笑,温和而又明亮,周围的黑暗,似乎一点也不能将他裹挟。

    “苏姑娘,晋成,你们来了。”

    “抱歉让陈参将久等了。”

    “无碍,我也才刚来一会儿。”陈正和说着侧过身,做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

    苏玉言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哥哥推搡着上了船。三个人在船上坐定,篙子一撑,船逆着河流,朝青山更青处驶去。

    夜晚的水聿津,寂静无人,几家渔船点着灯,一动不动地卧在河中央。只有他们这艘船,逆着灯光,缓缓前行。

    夜里风凉,苏玉言被吹得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问话:“陈……陈公子,你怎么也来了?”“听说今天是苏姑娘的生辰,所以我就来了。”陈正和的笑意是浅浅的。

    苏玉言听了,傻愣愣地点点头:“麻烦陈公子了。”陈正和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只要是苏姑娘的事,在我这里就没有麻烦的。”苏玉言听得脸一烧,咬着嘴傻笑两声,偏过头假装去看风景,虽然外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该死的!哥哥他这个时候装什么死人,聋了还是哑了!苏玉言心里低低咒骂着。苏晋成借口风大,躲到了船舱里,愣是能做到一声不吭。

    真是坑妹啊,坑妹!苏玉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船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船静静行驶着,两边的山脉似蛰伏的野兽,向后跑去。天上的星子触手可得,似乎立马就要滴落下来。苏玉言忍不住伸手去接,这样的星夜,似曾相识。“苏姑娘喜欢看星星?”“是啊,在黑暗里看着发光的东西我就高兴。”“哦?”陈正和眉毛一抬,面露喜色。

    “到了。”船夫放下篙子。“这么快就到了?”苏晋成这才从船舱里出来,苏玉言悄咪咪瞪着他,恨不能将他一脚踹水里。

    陈正和:“苏姑娘请看。”

    看什么?苏玉言四下里张望一圈,除了青山黑水,什么也没有啊?船夫站在船头,点起一盏油灯,拿在手上不停摇晃。未几,林间亮起点点荧光,一开始只有几处,后来连成一整片,像是山鬼手持银粉,一把洒在了树林里,又像是星星掉落下来,挂住了树梢,调皮地蹿动着。

    “萤火虫!”苏玉言惊叫着起身,船身晃了几晃,苏晋成赶紧上前扶住她:“你小心着点儿!”苏玉言哪儿还听得进话,挣开束缚,伸出双手,去迎接那扑面而来的荧光。越来越多的萤火虫被船上的光亮吸引,扑楞着翅膀朝他们飞来,点亮了整个水面。那水里装着星河,却不再是天上盗来的。

    苏玉言小手一挥,一只萤火虫被轻轻抓住。她小心翼翼握着拳头,手中泛出微弱的光。“哥!你看!”她激动地跺着脚,船又轻晃了几下,苏晋成真担心,她今晚迟早要将这船掀翻。他无奈地笑道:“好好好,我看着呢。”说完朝陈正和不好意思地道:“陈参将让您见笑了。”陈正和看着苏玉言,她一派天真模样,笑得像个刚拿着糖的孩子。自己都快忘了,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

    “怎么会,苏姑娘开心就好。”好半天,他才回道。天上的星光和水里的荧光交错相映,可他却觉得,只有她是最耀眼的存在。

    回到渡口,三个人才刚上岸,苏晋成就捂住肚子,说自己要去行个方便,呲溜一下跑没了影儿。渡口边就剩下苏玉言和陈正和,两个人面面相对,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苏玉言看出来了,陈正和是讷于言的,尤其是对于姑娘。她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今晚这场萤火虫,是公子安排的吧。”若到这时,苏玉言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就未免太不通世事了。

    陈正和腼腆地笑了笑:“是啊,其实……这还是我跟我们家小妹儿请教来的,我从小搁兵器堆里长大,不知道姑娘们都喜欢些什么。没想到苏姑娘果然喜欢,那便好。”“真的很漂亮,公子有心了。”苏玉言真诚地道。

    陈正和咧嘴一笑,挠挠头,干脆一鼓作气:“苏姑娘,我这个人直来直去惯了,不会那些个弯弯绕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递过去:“这根簪子,代表了我对姑娘的心意。你是我陈正和喜欢上的第一个姑娘,也会是最后一个,只要……姑娘愿意。”

    一个男子送一个女子簪子,这意味着什么?绾发为人妻。

    苏玉言看着那个簪子,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顿时七魂没了六魄,她抬起头,眼神里掩着隐隐的哀痛:“陈公子,我……”陈正和瞧她这样,心一紧,赶忙笑道:“抱歉,我这样是有点唐突了。不着急,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说完又把簪子递了递:“这个簪子你先收下,若是想好了,便留下,可若是想不好……便将它退还给我。姑娘的意思我自明白。”

    苏玉言为难道:“陈公子……可我……”

    “不好啦!公子,大事不好啦!”一个小仆大叫着跑来,脚下踉踉跄跄,不留神一个出溜,滑下土坡。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赶紧翻身爬起:“公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陈正和见他这般失了礼数,眉头一皱:“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侯……侯愈郎侯公子……快……快不行了!”

    什么?!陈正和瞳孔一震,紧紧抓住他:“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就……就侯公子和沈平棣争一个什么碧瓷楼的花魁,结果沈平棣输了,一气之下,便将侯公子当场给捅了!”

    陈正和瞬间脱了力,他将簪子塞到苏玉言手里,焦急道:“苏姑娘,东西你先收下,请务必认真考虑,我等你的答复。今日真是对不住了,我得先赶紧回去看看!”陈正和留下小仆守着苏玉言,驾上马朝熹州城内狂奔而去。

    她呆在原地,望着手中的簪子,只觉如个烫手山芋。

    *

    “开门!快给老子开门!”静夜里,燕国公府的大门被砸得咚咚作响。

    “谁啊?”魏哲不耐烦地跑去,府里许多人都被敲醒,纷纷披上大衣出来。

    沈平棣听得门闩开启,抬脚一个猛踹,将门踢开:“我是谁?我是你的大爷的!”他一身的血腥气,脸上是没有擦净的血痕,衣服上也沾着血点子。

    魏哲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弓着身子:“三公子。”

    二夫人知道儿子回来了,连忙迎上来:“你又跑去哪里野了?弄到这个时……”她忽而瞪大眼,那点儿睡意全都吓没了。“你……平棣啊,你这是怎么了?快让娘看看,哪里受伤了没有?”

    “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嚷嚷什么呢?”沈航之听到魏哲的通报,连忙从书房过来,看到他这幅样子也是一愣,很快又指着他骂道:“你这成个什么样子?又给我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沈平棣喝够了水,举起袖子擦擦脸,一脸无所谓地道:“没什么,就是看侯愈郎那小子太嚣张,给他扎了几刀。”“你说什么?!”“又死不了,不过教训了他一顿,回头赔点钱不就得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沈航之看他那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得一口血堵上来,说话都带着喘:“你……你个混账玩意儿,以前在街上跟那些没所谓的人打架也就算了,可侯愈郎他是官员之子,那是能随随便便动的嘛!”

    沈平棣一努嘴:“他爹一个从五品的官,有什么好怕的。”

    二夫人见儿子没有事,不过是伤了人,心总算落了地:“那你也忒鲁莽了。不过咱人没事就好,啊。”“愚蠢!无知!他侯行笃也是你能惹的吗?”沈航之破口大骂。

    二夫人心里不乐意了,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拿点钱息事宁人不就得了,老爷也忒小题大做了。沈平棣也觉得委屈:“爹,我……”

    “快开门!”话音还未落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众人一脸疑惑,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沈航之一个示意:“魏哲,快去。”

    魏哲走上前,门刚一打开,呼啦一下涌进一堆官兵,举着火把将院子围了个结实。为首的那个走上前:“谁是沈平棣?”

    沈平棣哪里见过这架势,霎时怂了,缩在他娘身后,虚虚探出个头:“是我,怎么了?”那官差拿出一张逮捕令,抖落出来:“有人举报,你在碧瓷楼行凶伤人,现官府命我将你捉拿归案。”

    沈平棣急了,红着脖子吼道:“你们凭什么抓我?”那官差冷哼一声:“哼,就凭你捅了人。给我抓起来!”“是!”

    府里霎时乱成一团,哭叫声叠着惊叫声,混乱不清。二夫人扑过去,捶打着那两个官兵:“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儿子!”沈航之连忙将她一把拽开:“你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她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爹!娘!救救我,我不想坐牢!”他不明白,以前都没事儿,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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