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逃亡

    知玉河的一艘官船上,陈正和与姬明起了争执。

    “先生,我不明白,这种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可是一条人命啊!”陈正和挥着手来回踱步,上下喘着粗气。

    “陈参将,你平常在战场上领兵打仗都是这么妇人之仁吗?我就奇了怪了,这样子也□□?”另外一个分管的捕头不屑地一撇嘴。

    陈正和顿住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杨捕头,若现在被绑的是你的妻子儿女,这种话你还能说得出口吗?”“你!陈正和,你别欺人太甚,居然拿我的娘子跟个□□比,你什么意思?”“□□也是人!”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二位都稍安勿躁,这个时候我们自己可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姬明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个事情,他也头疼了很久,内心里几番挣扎,到现在也还是没个头绪。这件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被绑的人是青荷。

    如果是任何一个不相关的人都好,肯定是舍,如果是袁亭亭这样的人都好,肯定是保,可偏偏就是青荷。

    不管怎么说,她都跟了自己三年,就算没有情多少也还是有点儿义。平心而论,青荷对他是勤勤恳恳,从无二心,人还是很仗义的。他对青荷,不能不说有几分欣赏。现在一脚把她踢开,还真难狠下心来。

    可是这次布局,耗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自己的第三份功劳马上就要功德圆满了,眼看胜利在望,让他如何能痛快放弃?姬明捏了捏拳头,凝眉短叹。沈烨啊沈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不决,婆婆妈妈了?

    见姬明半天没有回应,陈正和急了:“姬先生,事不宜迟,救人要紧啊!”陈正和说话直来直去,从来就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刚刚那一番话更是将杨捕头彻底惹毛了,誓要与他作对到底。“姬先生,我也把话撂这儿,要是这次让他们给跑了,袁总督那里可不好交代。”

    姬明一掌拍桌上,刚要开口说话,舱外来了个小兵通传:“报告!”“进来。”“门外有人求见。”姬明疑惑地抬起头:“来者何人?”“苏晋成苏队长,带着他的妹妹,说是求见姬先生。”

    姬明和陈正和俱是一愣。玉言?她怎么跑来了?未及犹豫,姬明赶紧立起身:“快快请见!”

    苏晋成走进屋内,后头跟着一个小姑娘,头发撒乱,面容凄惶。他站定在案桌前,一个拱手:“姬先生,陈参将,杨捕头。”

    陈正和看到苏玉言,欣喜异常,一个跨步上前:“苏姑娘,你怎么来了?”姬明看了眼陈正和,眼神里意味不明。

    苏玉言翻起头看了看他,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随即直直看向姬明:“因为要见姬先生,所以我就来了。”

    姬明眼角一挑,很快又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道:“苏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苏晋成刚要开口,苏玉言就拨开哥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女子斗胆,恳求先生救青荷姑娘一命。”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姬明赶紧上前,欲将她扶起,可她仍是岿然不动,低着头倔强地跪在那里。

    姬明无奈地叹一口气:“姑娘如此恳切,我能知道原因吗?”

    苏玉言仰起头,看着他:“因为青荷姑娘是我朋友,因为青荷姑娘救了我一命。刚刚若不是她挺身而出,现在落在匪徒手里的人,就是我。”姬明和陈正和倒吸一口凉气。姬明不敢想象,如果玉言落到了他们手里,后果会怎样。他不由得紧了紧拳头,仿佛恨不能现在就血刃了那群歹徒。

    杨捕头见姬明似被说动,对着苏玉言不悦地道:“我说你个小姑娘,怎么跟个□□走得这么近?军机大事,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够指手画脚的?”说完还不忘呛声苏晋成:“苏队长你也是,家里的妹妹要看住咯!”

    陈正和气得刚要回怼,姬明一个阴冷的眼神飘过去:“杨捕头,要不这件事,听你的?”杨捕头讪讪地收回了手。

    苏玉言盯着他,冷冷道:“大人此话何意?□□又如何?还是依大人的意思,若在船上的是自己家人便可救?若在船上的是贵人家眷便可救?若在船上的是□□便是贱命一条,弃之不足惜?!”房间里的人都呆住了,她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却有着不可击破的气势。陈正和望着她,眼里波光闪烁。

    “你!”杨捕头气结,指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玉言没再理他,身子往地上一伏,重重嗑一个头:“我知道,小女子人微言轻,但人命岂能分贵贱?恳求大人出手相救,否则小女子今日就在此,长跪不起!”

    “还有我!”话刚落地,陈正和一个跨步到她身边,苏玉言抬起头,愣愣看着他,陈正和也低头看着她,笑容和煦。

    “还有我!”苏晋成紧跟着接上,也在姬明面前跪下。

    杨捕头摇摇头:“疯子,一群疯子。”

    姬明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跪伏在地上的身影,瘦弱而倔强,义无反顾。心中猛地一阵滞痛,他不敢想象,如果青荷真的因为这件事而遭遇不测,她的后半生,会不会都将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负罪感?

    他闭上眼睛,半晌,沉声道:“传我的话下去,同意他们开出的条件,务必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先生英明!”陈正和大喜过望。苏玉言激动得直起身子,泪眼汪汪看着姬明,终是笑了出来:“多谢姬先生!”说完又是一个磕头。

    杨捕头却急了,辛辛苦苦了好几天,本以为可以立个大功,谁成想竟是白忙活一场。“姬先生,这怎么行呢,袁总督那里……”姬明飞他一眼:“话是我说的,责也是我来担,怪不到杨捕头身上。”

    *

    船飘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时,青荷终于扛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哥!”小弟乙着急忙慌冲进来,柴大刚赶紧翻身朝他一“嘘”:“吵吵什么吵吵。”说完看了眼青荷,她似乎被惊醒了,慵懒地揉了揉眼,恍若一只娇憨的小猫。这一刻的她卸下了防备,竟是如此的温顺可人。

    小弟乙看呆了眼,柴大刚一巴掌糊他头上:“怎么回事?”还未等小弟开口,就听得船外有人喊话:“柴大刚,青荷姑娘人呢?”柴大刚看一眼青荷,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朝小弟乙一个眼神示意,小弟乙上前将青荷押到船外。

    “人在这儿呢!”那官差没理他,只同青荷问候:“青荷姑娘可否安好?”“我没事,劳大人挂记了。”那官差点点头,柴大刚受不了官家人那股子墨迹劲儿,不耐烦地道:“姬明到底怎么个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官差瞥他一眼,眼睛一翻:“姬先生发话,只要你们不伤害青荷姑娘,可保你们一路畅通无阻。”说完抬手一挥,江上响起小兵洪亮的呼号:“放行!”只见刷拉一下,两头的守船纷纷移开,从中间让出一条道。

    众山贼面面相觑,一脸的不敢相信,都看向柴大刚,只等着他拿主意。柴大刚心里合计,看样子姬明还是想要保青荷一条命的,否则没必要大费周章,直接在这里将他们击毙就好。

    他抬起头痞痞一笑,吊儿郎当作个揖:“那就麻烦大人替我向姬先生带句谢!”那官差冷笑一声,没再理他,领着船队开了回去。

    “大哥,那我们现在……”“开船!”柴大刚转头欲往船舱里去,忽又掉过头朝着青荷笑道:“青荷姑娘,果然是个福将。”青荷还没缓过神来,她对于这一结果也是颇感意外。

    “船上的干粮还能撑多少天?”船舱内,柴大刚同小弟甲乙商量接下来的计划。“要是五个人的话,还能撑六天,可若是再加上一个……”小弟甲看了眼青荷,语气略带不满:“恐怕最多不过四天。”“若是嫌我占了你们粮食,大可现在就把我丢出去。”青荷冷冷地顶他一句。“你!”小弟甲愤愤指着她,青荷下巴一抬,毫不示弱。

    柴大刚臭着脸,将他的手拍下去:“你直接说够吃四天不就成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弟甲瞬间熄了火,老老实实坐回去。

    柴大刚磨搓着下巴,看着地图沉思:“从这里往南,出江夏的水道有四条,我只去过横枝山那条,那里河道狭窄,两边地势高耸,太易设埋伏,不安全。剩下三条你们去过吗?”小弟甲乙忙不迭摇头,柴大刚龇着牙齿,挠挠脖子挠挠肩,半天想不出主意来。

    “从桂金河出江夏的那一条水道可取。”青荷忽然开口,众人都讶异地看向她,她继续淡定地道:“从这里过去可一路顺流,不出六日便能到达。那里河面平坦,视野开阔,方便你们出逃。”

    柴大刚冷笑一声:“我们凭什么信你的?“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是吗?”青荷看着他,目光平静,只有他们安全了,自己才能安全。柴大刚大笑一声,把个巴掌一拍:“好!就去桂金河!”

    船沿着河流南行,一路顺流而下,十分畅通。几艘官船紧跟其后,并没有对他们发动追击。柴大刚一行人的干粮不算充足,几个大老爷们本就胃口大,再加上每天昼夜不歇地划船,一天没个四顿根本吃不饱。青荷虽柔柔弱弱一个女子,吃不了太多,但几天下来也还是够呛,只怕很难撑到那里。

    柴大刚知道大家辛苦,给小弟们的吃食总是给足的,自己少吃点不说,青荷那点口粮全是从他那份里扣出来的。柴大刚毕竟块头大,哪里经得起这个,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只是一直强撑着。

    “老大,我吃不了这么多,吃撑了怕划不动。这个……你多吃点。”小弟乙掰了块饼子放他碗里,柴大刚气得一锤桌子,碗和筷子登时都蹦起了二尺高。“他妈吃个饭哪儿那么多屁话!给你吃就吃,不爱吃滚出去!”小弟乙青着脸,赶紧把那块饼子又拿回来。

    其他小弟见着了,不说什么,大家也是饿极了,纷纷低头扒饭。屋里子全是一群土匪狼吞虎咽的声音,吧唧吧唧,唏哩呼噜,听得人心里只是难受。

    “我吃饱了,你吃吧。”青荷把碗一推,别过身子去。那些人哪管她饱没饱,只顾埋头狂吃。柴大刚抬头看了眼,啧,这细腰细腿儿的,难怪吃那么少。他把碗往中间一丢:“没吃饱的,这儿还有。”小弟甲嘴里这口饭还没吞下去,刚要伸手去拿,青荷忽地回过头,瞪着柴大刚,一字一句地道:“我说吃饱了,你,吃!”

    众人皆是一愣,柴大刚傻在了原地,转瞬痴痴地笑起来:“好,嘿嘿,我吃我吃,嘿嘿。”说着抱起碗,咧嘴吃了起来。哎,今天这顿饭,真他妈香。

    第六日清晨,禹平州桂金河,过了这道河口就是昌北省的地界儿了。此处河面宽阔,两边是一望无垠的平地,可以站在任何一点将方圆几里的势态尽收眼底。真是个出逃的好地方,青荷果然诚不我欺。

    柴大刚将众小弟连打带踹地赶上了岸,让他们率先走远,自己押着青荷留下来收尾。清晨的江面,孤舟一叶,若即若离地飘在岸边,只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立在船头。江上雾气升腾,萦绕在人身上,是沁入体肤的凉意。

    “你怎么知道这块儿地方?”“八岁那年,我被卖来熹州,就是从这儿进的。”良久,没有人再说话。

    江上卷起一股风,吹得柴大刚一个激灵,他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为什么要自己饿肚子,把口粮省给我?”“我不饿。”青荷硬声硬气地回一句。柴大刚嘿嘿一笑,灼热的气息喷在颈子后,吹得青荷一僵。“胡说,晚上睡觉,你肚子叫得比我呼噜声都大。”“你!”青荷恼了,非要回过头亲自瞪他一眼不可。

    “别动!”柴大刚低吼一句,雾渐渐稀薄,几艘船破雾而来,在不远处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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