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头很晕,还有点儿痛,沈烨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手脚都被绸缎绑着。坏了!他下意识挣了挣,只觉身上凉嗖嗖的,低头一看,完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头来,他疯了似地扭动,拼命挣扎,撞得整张床吱呀做响。

    砰!门开了,周太延走过来,目光贪婪地将他扫视个遍,心满意足地笑了。“啧啧啧,瞧瞧瞧瞧,真是个天生的磨人精,不怪我把你想了这么久。”他连连摇头,在床边坐下来……

    沈烨不想去记得那晚的所有,只那一瞬间,似有一把利剑将自己贯穿,刺破了他的灵魂,斩断了他的纯良。他认命地闭上眼,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人生注定不会完整。

    最后的最后,周太延累了,气喘吁吁覆上了他的唇。沈烨眼睛微微一张,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

    “啊!!”周太延惊叫着坐起身,血流如注,从他嘴里直滴到沈烨脸上。这个贱胚子,居然敢咬他的舌头!他想骂一句“王八羔子”,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一个巴掌狠狠扇到沈烨脸上,虚弱无力的少年,终于被抡晕了过去。

    周太延舌头的病根,就这么落下来了。

    他求医问药了好多年,最后也只能勉强说个囫囵话,每次想起来这件事来,都会恨得咬牙切齿。熹州府流传着关于沈烨的种种恶闻,他的故事被添油加醋地写进话本,在各大说书场里反复上演,这一切都是周太延在背后一手操纵。可明面上,他再也不敢轻易动沈烨,因为次日一早,是燕国公府来人将沈烨抬走了。

    沈老太君出面,命人将沈烨抬回了国公府,这件事令她无比自责。自己本是不忍沈烨母子二人分离,便一直留他在母亲身边,可谁成想,他那个不争气的娘,竟干出这样的糊涂事!

    沈烨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方才能从新下得地来。娘亲知道了,跪到他床边,一边哭着一边磕头,沈老太太只是板着张脸:“这么好个孩子,硬生生毁在了你手里。现在过来磕头有什么用?你就是把这地磕穿咯,我也不会原谅你!”

    娘亲还在继续磕着,血顺着鼻梁流下,她哭得破破碎碎:“我……我也不想,我真的是……没办法,他……他威胁我,不把孩子给他,他就……就不卖鸦片给我了,给钱也不卖啊!我受不住,我实在是受不住了!没有大烟还不如叫我去死!”

    “那你怎么不去死好了!”沈老太太站起身,气得直发抖。她用手杖指着她:“我告诉你,从此以后孩子就养在我国公府,与你再无关系!至于孩子还认不认你这个娘亲,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去。李一德,送客!”

    娘亲是被人拖着走,她想看一眼孩子,她想好好照顾他,想确认他已经安然无事,想告诉他自己真的错了,以后再不也会了。可是那以后,好长好长时间,沈烨都不愿意再见她。

    从此以后,沈老太太就将沈烨带在身边,悉心教养。

    沈烨还记得,自己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奶奶,他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敌意,那不像是一个十三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沈老太太摸上他的头,掷地有声地道:“孩子,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沈烨只是看着她,不哭,也不闹。沈老太太笑了笑:“不错,不愧是我们沈家的后代,有气性!”沈烨厌恶地一皱眉:“谁是你们沈家的人!”沈老太太也没生气,微微笑了笑:“不管你是不是沈家的人,我都永远是你的奶奶。”

    奶奶。沈烨在心里默念,如果没有奶奶,自己恐怕早就成为飘在地狱的游魂了。

    可上天到底还残存了一丝仁慈,把奶奶带到了他身边,甚至似乎要大发慈悲起来,让他遇上了苏玉言。自己以为过去的事情终究会销声匿迹,可当他的疮疤在她面前被生生揭开,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忘,不管他用多少笑容来掩饰,用多少权势来武装,内心那个受伤的小孩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过。

    当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害怕极了,他不敢去抱她,不敢去看她的眼神,愧疚?嫌恶?恐惧?他不敢想。他害怕在触碰到她身体的刹那,感受到她的逃避与抗拒。可他不能放手,苏玉言是他最后的光与热,他不知道,没有了她,自己要怎么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独自取暖。

    马车缓缓停下。“公子,到了。”

    苏玉言看了眼外面,是沈府。

    回过头瞅瞅菘蓝,他意识尚未清醒,确实不能这个样子回家,爹娘会吓坏的。她偏头看向沈烨,他立刻起身下车,稳稳躲开她的目光。苏玉言没有说什么,她有太多的疑问,可她宁愿让它们烂在肚子里;她有太多安慰的话想说,可又觉得它们比沉默更加苍白无力。

    苏玉言跟在沈烨身后,靠近大门时,他忽然停住了。

    “十三岁那年,母亲为了吸上鸦片,将我骗去了周太延那里。”苏玉言看着他的背影,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孤独,比任何时候都要遥不可及。

    “很庆幸,剩下的那一切,菘蓝都没有经历。”他说完敲开门,径直走入。

    菘蓝被送去客房将养,苏玉言脑子里嗡嗡作响,云雀跟她打招呼她没听到,周管家跟她打招呼她没听到,沈烨将她带到客房,让她在这儿休息,她还是没听到。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想哭的,可是她发现,原来一个人悲痛到了极点,真的会哭不出来。

    “玉言,玉言,苏玉言!”沈烨大叫一声。“啊?怎么了?”她一个激灵,慌张地乱瞧乱看,可无论她怎样,眼里的哀痛都无法挥散。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多想上去,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头,像以前很多次那样。

    “我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等菘蓝好点了,再差人送你们回家。”“哦!”她傻傻地点头,又陷入了痴呆。沈烨嘴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忽然,一只小手将自己的袖子拽住。“沈烨……”她小声开口,用力拽着他的袖角。他愣住了,很久很久,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忽地,她两手伸过来,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胸口:“我想抱抱你……”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沈烨只听得訇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化作了江河轰鸣,身体里似有什么在奔涌翻滚。

    他抬起她的头,狠狠吻了下去。他的唇是冰凉的,吻是火热的,俯在身前深情辗转。苏玉言倏地睁大眼,霎时浑身紧绷,吓得魂都跑出了三分。

    等等,他是不是对“抱抱”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沈烨伸出舌头,探了一下,她猛一个激灵,立刻紧紧咬住牙齿。这种陌生的触感,太让人害怕。他手捏住她的脸颊,微一使劲,轻轻撬开一条缝隙。“听话。”沈烨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沙哑,低低轻唤,说不出的蛊惑。苏玉言身子一软,再难抵抗。

    他立刻撬开赤贝,疯狂地攻城略地,扫荡她的每一寸香甜。苏玉言被吻得几欲窒息,用力攀住他的肩,仰头承受所有的狂热。唇间缠绵,齿间悱恻,唇齿交缠,倾诉的是彼此的渴望、彼此的哀痛,他们舔舐着对方,愈合了自己。

    *

    菘蓝终于醒了。

    时间已至亥时,爹娘还不知道菘蓝已经找到,自己又一声不吭跑没了影,家里估计早都炸了锅。

    苏玉言提起衣裾,正要跨过门槛,忽又顿住了。她回过头,沈烨果然站在院子里,静静目送着她。

    黑夜已将他完全淹没,他恍若站成了一棵树,孤单又倔强。他孤单地扎在青石板里,他倔强地野蛮生长,他可以向风雨低头,只为能够给她荫蔽。

    苏玉言放开手,向他奔去,她稳稳扑到他怀里,用力圈住他的腰:“沈烨,你是最好的。”他笑了笑,轻拍她的头:“嗯,我知道。”苏玉言没有反应,头狠狠埋进他的胸膛,呼吸逐渐急促。她手紧了紧,沈烨哑然失笑,再这样下去,他真怕自己今晚没法儿放她走了。

    “沈烨……”

    “嗯。”他耐心地应到。

    她的手又紧了紧,似是吸了好长一口气:“沈烨……”

    “嗯。”

    “我爱你。”

    手中的身子一僵,她似乎攫去了他的心跳声。

    苏玉言掩着脸,飞奔而去。沈烨怀中一空,抻着手站在原地,久久、久久,不愿离去。

    *

    苏家人听到门外的马车声,赶紧跑出来,苏玉言和菘蓝正从车上下来。

    “你这个臭丫头!又给我死到哪里去了,把你老娘活活气死你就开心了!”苏母跌跌撞撞跑下台阶,抓着苏玉言,狠狠捶打她的背。出够气了,她抹一抹泪,看向菘蓝:“过来,让师母看看,没出什么事儿吧?”菘蓝木木地摇了摇头。

    苏父走过来,担忧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找了你一晚上,你跑哪儿去了?”菘蓝神情呆滞,半天想不起回话。

    苏玉言正想开口替他把这个事儿瞒过去,离哥上前一个拱手:“苏大夫,今天我们公子出了点儿状况,正好碰上菘蓝,便请他过去帮忙处理了一下。事出紧急,忘了告知你们一声,是我们疏忽了。我家公子特意让我替他向二老道个歉。”苏玉言讶异地看着离哥,转瞬明白过来,低下头抿嘴一笑。

    苏父看了眼苏玉言,离哥赶紧道:“哦,我们回来的路上正巧碰到苏姑娘,便将她一同载了回来。”苏母看着离哥,一脸疑惑:“你们家公子是……?”

    “沈烨沈公子。”

    *

    “那个沈烨到底是个什么人?”离哥走后,苏母急切地打听起来。

    “就……一个生意人。”苏父心不在焉地摆摆手,她没再没追究,孩子们都没事就成。苏父听到沈烨的名字,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隐忧。

    “玉言!”苏玉言正陪着菘蓝往房里走,被苏父一把叫住。“啊?”“你过来。”苏玉言低着头,心虚地走过去。“我问你,那个沈烨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刚不是都说了吗。”苏玉言小声嘟囔着。“跟爹都不说实话了是吧?”“没有……”她声音更低了。苏藿看着女儿,想起她坚决回拒陈正和的样子,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心里长叹一口气:“去吧,折腾了一天,赶紧休息去。”看着女儿如释重负的背影,苏父陷入了沉思,看样子,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个沈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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