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全非

    苏玉言从来没有觉得,战争同自己离得这样近。不仅是哥哥与陈正和,现在连沈烨都要奔赴前线了,她只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日天一早,苏晋成就要归队,苏母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却都没什么胃口,这次一走,不知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苏母放下碗筷,揉了揉眼睛:“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晋成的东西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没。”一场饭就这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

    夜里苏晋成查看包裹,竟翻出了一副护膝,上面板正而生涩的针脚,同送给陈正和的那副如出一撤。他愣住了,笑着将护膝贴上胸口,泪水模糊了视线。

    离别是每个人的成长必修课,尽管有再多的不舍,终将还是要说再见。

    苏玉言送到家门口,紧紧抱着哥哥,哭湿了他的衣肩。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老哭鼻子。”苏晋成埋怨道,声音竟也不由哽咽起来:“说不定下一次见面,你都是做了娘的人呢。”苏玉言更加止不住了,她简直说什么也不要放哥哥走,记得最后,好像还是娘将自己拽开的。

    他们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晨光中。人生的路很长,很高兴,我们曾陪你走过这么长的一段。未来的路上,还请各自珍重。

    人们都说秋天是离别的季节,苏玉言在十八岁这年的秋天,告别了三个对她很重要的男人。秋意凄凉,望着枝叶萧索的树木,她竟开始伤春悲秋起来,原来长大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彼时的她还没有想到,未来的日子里还有更多的离别在等着她。

    时节转入初冬,熹州飘下了第一场小雪,在一个凉风习习的早晨,一位故人踏着薄雪,拜访了同和堂。

    “绿萼姐姐?”看到绿萼的那一刻,苏玉言万分错愕,很快又热情地迎上去,给她请坐看茶。

    “姐姐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沈老太君下山了?”“是啊,每年初雪一降,老太君都会回来,山上开始冷了,老人家受不住。”“这样啊。”绿萼也未多寒暄,从怀里掏出一封烫金的朱红请柬:“我们老太太一回来,最先惦记的就是姑娘。所以托我诚邀姑娘,去国公府一叙。”“啊?!”

    苏玉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来了国公府。

    她低着头,躲过众下人探寻的目光,跟着绿萼快步走到沈老太君的院子。院子不大,却布置得小而雅,没有多余的花木,只有绿竹芭蕉成荫,看似朴素简单,却处处别出心裁,藏着主人的意趣。

    苏玉言被请进房间,立刻扑面而来一阵暖气,她舒服地得一个激灵,绿萼将她的披风取下,挂在架子上。沈老太君看见她进门,笑得合不拢嘴,立马过来牵起她的手,往暖炉边带:“可算把你给等来了,从我回家的路上就日日盼着呢。外头冷吧?这样的天还叫你大老远跑一趟,瞧把咱们姑娘手冻的。”说着不停给她搓手。

    苏玉言一下子愣住了,之前在苞茅山上,确实同沈老太君处得挺好,但也没有这么亲热吧?

    “不冷不冷,要来见您多远都不嫌冷。”苏玉言一脸乖巧,沈老太君瞧着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次叫你过来,是要替人转交一样东西。”苏玉言心咯噔一下,霎时羞得低下头,这个沈烨,干嘛连沈老太君都惊动了。

    她忍不住抿嘴一笑:“是……是吗?”沈老太君见她这样,更是被逗得乐不可支,她从屉子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这封信是净远写给你的,他奉命前往东南沿海参与抗倭,临走前托我一定要把这封信给你。”“啊?”她愣愣地抬起头,随即明白过来,一脸窘迫地接过信。“谢谢沈老太君……净远怎么会跑去抗倭呢?”

    她想起了那个成天吃饱了就睡,在庙里浑水摸鱼的酒肉和尚,怎么都跟抗倭沾不上边啊。

    绿萼:“姑娘有所不知,这次抗倭官府召集了一批箜竹派的和尚,净远和净海都名列其中。”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武力这么了得,这箜竹派自由散漫的作风也真是够独特了,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又同沈老太君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苏玉言不便多打扰,准备起身告辞:“老太君,您好好休息,我就不叨扰了。”“姑娘且慢。”绿萼捧来一个木匣子,里面躺着一只晶莹通透的白玉镯子,未及苏玉言反应,沈老太君就套到了她手上:“这个镯子,是当年同我陪嫁来的,跟了我好几十年了,上了年头的东西,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苏玉言不知所措地抽回手:“这……这太贵重了,这可怎么当得起。”沈老太君忽然严肃起来,拉过她的手郑重地道:“姑娘的为人,就是把整座国公府压上都当得起!”苏玉言顿住了,抿着嘴没有说话。

    “有人临走前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说他那是瞎白话,就算他不说,我也是要把姑娘当自个儿亲孙女看待的。”苏玉言点点头,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嗯,谢谢沈老太君,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沈老太君终于眉头舒展,乐呵着轻拍她的手:“好,好好!”

    苏玉言回到家,立马把镯子藏起来,她打开妆奁盒,看到静静躺在里面的簪子,拿起来,怔愣了好一会儿。沈烨,一定要平安回来。她长舒一口气,把东西都放好,这才想起来净远给自己的信,拆开信封,坐在窗前仔细读了起来。

    “玉言,阔别已久,别来无恙。没想到,我竟然也要去东南前线抗倭了。上个月刚接到命令的时候,难过得一整晚都没睡着觉,我怕死怕得要死!哈哈哈,好像有点绕,反正意思你都明白,我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此次前去恐凶多吉少,万一回不来了呢?所以去之前想郑重地给关心我的人们道个别。可想了很久,发现除了给你写信,好像也没别人了,哈哈哈。认识你我觉得很幸运,和你还有菘蓝相处的那些日子真的非常开心,可能因为我们都是没有什么抱负的人吧,你可别打我,你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切,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埋汰我。”她不由撇一撇嘴,继续往下看。

    “曾经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我只想活着,好不好都无所谓,就是想活着。但是两天后,真的就要启程了,反而忽然有种使命感。我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人在意,我想如果我悄无声息地死了,还是一样没人在意。但若死在了战场上,或许就真是‘重于泰山’了。我的死竟也能换取无数百姓的安康,我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若此次我能平安归来,那是最好不过,到时候你和菘蓝一定要来苞茅山看我,听我跟你们好好吹一吹牛,哈哈哈。替我向菘蓝问好,愿你永远都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苏玉言。净远台鉴。”

    她看完信,抬起头用力眨着眼,眼泪打了几个圈,可算没有流下来。望着天空,衷心地祈祷,所有她在意的人,都能平安无事。

    时间飞逝,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新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大家纷纷奔走,拱手道着恭贺新禧。

    苏玉言换上一身水红新衣,先去给沈老太君乖乖巧巧拜个年,把个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又去青荷姐姐那儿坐了会儿,这才慢悠悠逛到袁府大门。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响了门。

    自从上次烟花大会后,袁亭亭突然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再也没有声息。也不知自己在牢里受刑的事她听说了没,应该是知道的吧,但她还是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很奇怪也很微妙,有的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会忽然慢慢疏远。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从来都是有因必有果。

    “亭亭,拜年拜年,新年快乐。”苏玉言拱着手,一只脚还没迈进门,就先急不可耐地道起贺。

    “新年快乐。”袁亭亭依旧坐在暖炉边,也不起身相迎,只是矜持地笑一笑。

    几个月不见,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双颊微微凹陷,不复往日的丰润。昏暗的房间只开着一扇小窗,这一生大部分的光阴,她都是在这里独自度过。

    苏玉言夹带一身风雪,头上还落着几颗雪子,小脸冻得通红,却是令人艳羡的朝气。一看就是在外头溜了一大圈,袁亭亭如是想着,眼睛不由瞄到她头上:“玉言,你头上……”

    “这个啊。”她不好意思地拍掉雪子:“来的时候外面下了点儿小雪。”说完激动地指着院子:“我看到院子里堆了好多雪,我们出去打雪仗吧!”

    袁亭亭木木地摇头:“我是说……你头上那根簪子。”那是一支白梨攒花簪子,簪身是通体晶莹的白玉,上镶三朵梨花,花瓣以粉玉雕就,中间嵌着几颗红珊瑚珠子饰为花蕊。看似素雅,用料和做工却皆出名手,不像是苏玉言会有的东西。

    “啊?”她不禁摸了摸簪子。平常她怕爹娘发现,都把簪子藏得好好地,可是今天过年,她心里头高兴,忍不住带出门偷偷别上。

    “这个是……沈烨送的。”她羞涩地支支吾吾。江夏的风俗,男子送给女子簪子,就是向她提出了求娶之意。

    袁亭亭心一沉,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他为何要送你簪子?”声音忽地拔高,几乎是语带质问,苏玉言云里雾里:“我……我也不知道,他只是把这个簪子给我,叫我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娶你吗?!

    无数次,她在梦里追寻着他,寻他的眉眼,寻他的唇。醒来,却只是徒然拥着一床被子,下身是无底的空虚。

    袁亭亭望着她,眼中烧起了妒火,心中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苏玉言,当初在船上被带走的,为什么不是你?”

    “你说什么?!”苏玉言脑子里一声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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