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胳膊被一双手牢牢定住,她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里传来的克制,这让她感到害怕。“我……我想回家。”

    “玉言……”沈烨一开口,声音微微嘶哑,不及做他想,他扣住她的肩,紧紧揽在怀中,欺身吻住她。

    苏玉言还未来得及做抵抗,城门就被轰然荡开,任他在里面一片横扫,风卷残云。她这才知道沈烨以前对她有多收敛。他技术娴熟,不过三两下就将她撩拨得身子瘫软,身下泛起隐约的湿意,这陌生的感觉令她害怕又期待,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思绪早已云飞九天。他带着她一下腾云驾雾,一下碧海沉浮,这一切只关乎快乐。

    许久没熬到这么晚了,苏玉言在马车上枕着沈烨睡了一路。

    “玉言,到家了。”沈烨拍了拍她脸,苏玉言转醒,揉着眼睛,却怎么也不想起来。“快下车,该回家了。”沈烨轻声哄着,她睁着惺忪的眼看着他,不知为何,今天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他呢。翻身又揽住他的腰,嘟囔着撒娇:“再抱一会儿。”沈烨扶住她的腰,语气危险:“再抱一会儿,就别想回去了。”“我走,我马上走。”她吓得立刻起身,推开他跳下车去,只听得身后清笑不断。离哥赶紧大步跟上,随她往苏家大院去。

    走出一段距离,苏玉言突然回过头,沈烨果然站在马车旁,望向这里。他浑身湿漉漉的,却不显一丝狼狈,优雅地立在那儿,一身的气度。

    她手绕成一个圈,放在嘴边,压低声音朝他道:“沈烨,我好喜欢你啊。”静谧的夜里,不大的声音格外清晰,离哥在一边杵着,无所适从,尴尬得直挠头。

    沈烨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会有她这么大胆的女孩子。他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嘁,居然不理会我的告白,苏玉言做了个鬼脸,转过身,轻快地跑回家。

    沈烨看着她的身影没入暗夜,无迹可寻,心里倏地一空,他总是这样,目送她的背影,可是这一次,她消失得太快了。

    *

    苏玉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孤身一人坐在船上,船孤身一只飘在江中。

    是夜,静谧无声,天与江黑成一片,互为倒影,她分不清自己是漂在了哪里,或许是漂在了虚空里。忽而,又是那久违的熟悉的孩童哭声,黑暗里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缠绕、裹挟。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嚎啕大哭起来,空旷被哭声彻底填满。这是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撕心裂肺。

    她急着向四周去寻,却什么也看不见,黑,眼前只余一片黑,感官被无限放大,哭声几乎将她吞没,绞得她心痛难当。她张开嘴想唤他,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挣扎着想起来,船却开始疯狂地晃荡,上下颠簸,天与江开始倒转,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那哭声愈发不辨方向,仿佛是从她脑海中传来一般。她挣扎着,不断挣扎着……

    “沈烨!”苏玉言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她手支着上半身,呼呼喘气。

    “玉言,没事了,没事了,刚刚是不是又作恶噩梦了。”苏母赶紧上前用手绢擦去她额头的汗,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背。

    苏玉言一脸迷茫,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看看苏母,又看看一脸欲言又止的菘蓝,立即觉察出不对劲。

    她一个翻身,掀开车帘子,青蛋壳似的天色下,太阳将升未升,一棵又一棵树伶仃地立在大地上,不断后退,远处轮廓模糊的山脉连绵起伏。

    苏玉言唰地甩下车帘子,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苏母和菘蓝。菘蓝别过头,眼神飘忽不敢看她,苏母两手焦躁不安地互相搓着:“玉言……”憋了半天,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天色还早,要不你再睡会儿吧。”

    苏玉言不做二话,拈起裙子起身往车门外冲:“停车!停车!”“吁!”苏父叫停马车,还没停稳苏玉言就已经翻身跳下来,提着裙子大步往熹州府的方向而去。

    “苏玉言!你给我站住!”

    她抬起袖子揩着眼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想回去找他你就去好了,我和你娘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么个女儿,我苏藿向来说到做到!”苏玉言脚绊住了,她定定地立在原地,终于掩面,泣不成声。空旷的原野上低回着她凄凉的哭声。

    苏父上前,站在她身后几步远处,苏母和菘蓝接连下车,担忧地望向这边。

    “苏家的祖宅我已经卖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踏进熹州一步,江湖上从此以后也再没有苏藿这号人了。即使他沈烨掘地三尺、荡平四海,也休想找到我苏家人!”话至此处,苏玉言早已是哭得不能支持,她蹲下身去,头埋在膝盖里,浑身颤抖。

    苏藿心口一痛,深吸一口气,继续冷冷地开口:“你要是现在想走,我绝不拦着,回去你就可以嫁他。但从此以后,你我父女情分断尽,我不会去寻你,你也休想找到我们,就当我替他沈烨养了十七年的新娘。”

    苏玉言呜呜咽咽,早已哭得声音嘶哑,她扶着大腿瑟瑟地站起身,膝头已是沾湿一片。苏藿背着手看着她,眼神似乎又空洞洞地越过了她。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即将从山头露出,他却如个地狱来的修罗一般,直挺挺矗立在那儿,将原本充满希望的黎明变作了绝望。

    苏玉言咬着牙,涕泗横流却无暇去擦,她弓着腰扶住自己,往前迈了一小步。

    “玉言!”苏母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唤她:“娘的好孩子,你就莫要再倔了,别再忤逆你爹爹了。你也知道他,平时纵着你、顺着你,无关紧要的事情从来不跟你较真,可他一旦认真起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你也知道,你这个倔强性子可不就是随了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啜泣了起来:“你难道真要为了那个男人,弃爹娘于不顾嘛。玉言……你是娘心头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要知道无论爹娘做什么总不会害你,我们都是舍了命也要为你着想,为着你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外人能够像爹娘一般宁肯牺牲了自己也要为着你。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理的好孩子,你一定会明白的对不对?”说完又扶着栏杆哭。

    “言姐姐,我知道你和沈大哥两情相悦,可天底下总没有不是的父母。你要是真走了,就是抽了他们半条命去了啊。”

    苏玉言脚一前一后,一动不动,死命地摇着头,忽而一个转身跪在苏藿面前,哭得字不成句:“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就这么恨沈烨……”宁可欺瞒沈老太君,假意结亲,悄悄卖了祖宅,隐姓埋名,也要带她离开沈烨。她感觉爹爹躲沈烨就如避瘟疫一般,自己有多喜欢他,爹爹就有多恨他。

    苏父看着她的头顶,依旧没有感情地开口:“不为别的,就为爹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身识人的本领。沈烨这个人,不会给你带来幸福,只会给你带来灾祸,让你痛苦余生。可惜你已经招惹上他,早先碍于你的面子他还能假意恭敬,没有撕破脸面。可我若再执意推拒,以他行事狠辣的作风,只要我苏家在熹州府一天就必不会安生一天。这样子的人我只能曲意逢迎,再行金蝉脱壳之计,方能得以摆脱。可你要是执意跟他,而不要我和你娘,那我也无从阻拦,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从此以后便也不会因你的痛苦而痛苦。”

    苏玉言听着爹爹将沈烨说得越来越不堪,心里一阵一阵抽搐得疼,她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爹爹竟这样言语糟蹋他、以至玩弄哄骗他。

    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人,宁他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他,在爹爹面前却总是做低伏小,百般讨好,只是因为,那是她的爹。曾经他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可如今他捧着一颗真心来,却又要被最喜欢的人背叛,若自己弃他而去,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

    “玉言!娘的儿啊!”

    “言姐姐!”

    耳边是亲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眼泪早已哭干,她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硬起来了,原来心变硬就真的不会再疼了。沈烨,这些年,你就是这样子一点点长大的吗?只可惜,他是对着天下人把心变硬,而自己却是对着他把心变硬。

    苏玉言狠狠嗑一个头,血渗出来,染红了额下的石子。“爹,娘,女儿跟你们走。”

    苏母一听此话,一个泄气卧倒在地,反是哭得更大声了。

    苏父看着她,没有说什么,转身拂袖而去,却已红了眼眶。

    菘蓝见苏玉言像是冻在那儿一般,赶忙上前把她扶起。苏玉言直起身,将他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言姐姐这幅模样,像个提线木偶般,眼神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有把自己掏空了,才好继续活着。

    “驾!”马车重新奔驰在广茂的,乡间的原野,过去的苏玉言却永远留在了,那个烟火繁盛、人间可亲的熹州府,那个有他的,熹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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