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淮默默无言，无法反驳。
他在思考，她为什么总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
许落晚不仅能说，她还想，该如何做出来，但时机不对。
光光止于口头表达和提起裤子不认人有什么区别，许落晚自省几秒，随即叹气，自顾自去看黑板上的倒计时了。
时间拉着粉笔字前进。
粉尘虽小，蛰伏已久。
三位数变成两位，最终剩下独独一个。
银杏过了春，便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绝无仅有的盛夏景象。
许落晚和沈知淮不在一个考场，这是她入学以来第一次和他分开考试，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和前几门一样，许落晚照例在考场外等候进场，一会儿发发呆，一会儿倾听别人聊天。
许落晚没有转头去看，仅听声音就听出，他们很期待完成这场考试。
这是最后一门。
他们谈论，考完便解放了。
许落晚抿唇一笑，仍然看着校园里的风景。
垂落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住，她听见了一道无比耳熟的声音。
“还紧张吗？”沈知淮与她站到一起。
许落晚感到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考场在她楼上。
沈知淮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许落晚故作迷茫，“肯定不是因为中午我和你说自己紧张。”
她就是看了几场别人考前分别的场景，鼓励与拥抱，看得她有点羡慕，实在没忍住曲线救国。
但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曾想，他会放在心上。
许落晚直接把人抱住，坦率道：“可我是骗你的呀。”
沈知淮手扶着她腰，低头看她，佯装不知，“是吗？”
他笑，“被骗到了。”
许落晚一边想着眼前人怎么这么好骗，一边紧紧抱住他，矢口否认，“不是。”
“好，”沈知淮唇角微扬，毫不怀疑地说：“我信你。”
许落晚被他脸上的笑容晃花了眼。
她突然也笑，心里觉得奇妙。
从她进入这个校园起，他便一直在她身旁。自己第一眼遇见的人是他，最后一眼也是。
人们用青春称呼这段短暂但充实的日子，但许落晚却觉不够，她想要的，长如一生。
许落晚松开手，“沈知淮，我们今晚还可以一起去买冰淇淋吗？”
沈知淮微微歪头，朝她一笑，“为什么不可以？”
他想起来问：“你不讨厌了？”
许落晚可真是说到做到第一人，说不吃就不吃，说讨厌就是讨厌。
沈知淮是明白她之前有多么喜欢的，忽然转变成这样，他只感觉内疚与不忍。但即便是他哄着她去别家店，她也坚决不碰一下。
要说一点欲望都没有，肯定是假的，但在极端固执之下，这点欲望算不了什么。
所以她今晚的目的并不是要吃冰淇淋，这只是一个理由。
许落晚没有正面回答，下巴轻扬，问，“你答不答应我？”
沈知淮沉吟片刻，学着她的样子，饶有兴致打量她。
许落晚眨了眨眼，灵机乍现。
她低下头，手寻到他的，轻轻握住之后，她弯唇望向他，“答应我吧。”
许落晚学东西很快，尤其是对感兴趣的领域，简直算是无师自通，联想与拓展的能力很强。
她用来握住他的手转了方向，小幅度地晃了晃，“沈知淮。”
许落晚开口说话的语气异常轻柔，“你就答应我吧。”
她眼睛只盯着他一个人看，专注而认真，“好不好。”
周围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们俩的存在，这里面有本校的学生，也有外校的，但不管认不认识，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在表达一个意思。
是惊讶。
高冷的人撒起娇来还是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
外校生想，现在谈恋爱的都这么嚣张吗，这还没考完呢！
本校生则是一副这你就不懂的表情，何止是没考完，上学那会儿就这样。
沈知淮眼睫稍动，移开目光。
“好，”喉结后知后觉地上下滚动一遭，心跳乱了，说话也没了秩序，“答应，我答应你。”
“我……”
“你……”
支吾半天，沈知淮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时间，许落晚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古时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许落晚开口：“你好容易害羞啊。”
“……”沈知淮不理会她这句话，心慌与脸红也统统被淡定的神色遮下，“考完记得等我。”
他叮嘱说：“不要乱走，就在教室里等。”
许落晚不住点头，“知道了。”
考完以后，整个校园陷入一片欢腾之中，其中冒有一道声音，大声讲自己再也不是高中生了。
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许落晚被这气氛感染，想起来问：“沈知淮，我们会一起去A大的，对吧？”
“嗯，”沈知淮正在收拾书，收拾完自己的，再替她收拾。
他们一起敲响办公室的门。
这是考前约定好的事情，等一考完，他们的书得留下来。
丁绪征当时与他们开着玩笑，“状元笔记，价值不可估量，老师要先下手为强。”
丁绪征原打算去教室找他们，见人直接过来，他便重新坐下，从沈知淮手里接过书，笑着道：“麻烦你们了。”
沈知淮稍稍摇头，“不麻烦。”
许落晚站在他身边，随之附和一句。
夏日蝉鸣不歇，恍然想起秋日里的高爽，原在眨眼之间，流逝了一个四季。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丁绪征笑了笑，看了他们许久，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以后可都要好好的啊。”
班级群里订了饭局，不是师生宴，只是班级同学聚会。
许落晚和江秋楠说好，让她不要多做晚饭，江秋楠怀里抱着早早，“好，外婆知道了。”
她送她出门，“外出聚餐不要乱吃乱喝东西，”江秋楠小心嘱咐着，“中途离开再回来，饮料便不要碰了。”
她现在彻底长大了，可以随意去做任何事情，初涉世事，更多的自由会面临着更多的危险，明里暗里，防不胜防。
江秋楠多说了几句，“有事记得给外婆打电话。”
许落晚一一应下。
江秋楠抱了抱她，“尽量早些回来。如果迟了，也要记得打电话解释清楚，外婆会一直等你。”
“嗯嗯，”许落晚承诺说：“我会早早回来的。”
夹在两人之间的许早早听见了自己名字，仰头，轻轻唤了一声。
许落晚觉得好笑，抬手摸了下它的脑袋。
离饭局开始还有段时间。
许落晚之所以这么早出门，是因为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做。
她敲了敲书店的门，隔着玻璃，眉眼弯弯望向坐在里面等她的人。
沈知淮正在和孙叔聊天。
说是聊天，看模样，更多的像是他正听孙叔说话。
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但等身边人停下，他又能适时应答两句，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出神。
此时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沈知淮漫不经心看过来，而后眉梢舒展，双目含笑，尽收夏夜晚风，弥散点点繁星。
许落晚推开门。
因为是要打断别人说话，她脸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但手却实诚得很，直接去牵住沈知淮的。
“叔叔，”许落晚十分礼貌地询问：“我能先把他带走吗？”
她态度端正，严肃得不得了，“我有话要和他说。”
孙叔看了看她，接着又看了看还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满面笑容地道：“能啊。”
他吧，就认为小许丫头行。
“去吧去吧，”孙叔摆摆手，笑得慈爱，“好好玩。”
许落晚听见这话，手上立马多了几分力道。
沈知淮了然，起身站至她身后。
孙叔见状，忽然笑着将人叫住，“小许丫头啊。”
许落晚半推开门，回头，“嗯？”
孙叔满脸调侃，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是正经，“叔可将小沈交给你了，你好生照顾着，带他玩得开心。”
许落晚扫了沈知淮一眼，然后牵紧人，推开门，连连应道：“一定，一定。”
“叔，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哈哈哈，”孙叔大笑出声。
这丫头，可太有意思了。
“……”跟在她身后的沈知淮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她听不懂，但他能，于是沈知淮出了门后，默默转身，将玻璃门合紧，紧到不能再紧。
许落晚转头看他时，他还没从那阵爽朗，不加掩饰的笑声里反应过来，许落晚歪头问：“沈知淮，你怎么又害羞了？”
“……”沈知淮无言以对。
一切都是托了她的福。
许落晚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她开始嘀咕：“肯定是胡思乱想了。”
她颇有微词，“整日想太多可不好。”
沈知淮满脸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去买冰淇淋吗？”
许落晚摇摇头，“不去。”
虽然早就料到，但沈知淮仍不由多问：“那你……”
许落晚坦坦荡荡，“骗你的。”
天色欲黑，映进她的眼眸里，竟滋生出阴谋意味。
许落晚带他去了另一处地方。
沈知淮看着眼前的小路，饶是思虑万千，设想过无数可能的人，也在这一刻里失了头绪。
这条从学校到家的捷径，他曾暗想过，自己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即使是很长时间没来，许落晚也仍旧对这条路很熟悉，走过几个路灯的距离，他们停下。
正是晚饭时间，居民区的道路上没有多少人影，人间烟火溢在各家各户的灯光里。
晴朗的夏夜，微风吹过。
许落晚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她一向平淡的声调里带有几分紧张，“沈知淮。”
本就一直看着她的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他和她对视。
呼吸倏忽一停，沈知淮竟也开始紧张起来。
很快，燥热的风里有了少女说出口的表白。
她小声却满是真诚继续：“你可不可以和我谈恋爱？”
“可以。”
少年红着耳朵，立刻作出回答。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
沈知淮眉头稍蹙，努力想藏住失落但又藏不太住。他向她确认——
“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情相悦并且默认关系很久了。”
“难道……”
“不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