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许落晚一怔,随即抓住他衣服,号啕大哭。

    她以前从不喜欢哭出声音的。

    在学校时,哭出声音会招致嘲笑,不在学校时,哭出声音会引来担心。

    从小学不分青白的针对开始,她的生活便好似没有得到安宁。

    级数在变,同学不会。

    许落晚曾经也有过很好的朋友,她是她那段校园生活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

    她们一起上课吃饭,她很照顾她,会替她打抱不平,有她在,没人会当面讲她的不好。

    她们无所不谈,对对方没有秘密,关系转变发生在一次偷窃事件。因为需要出门买晚饭,许落晚的书包里经常装有现金,很隐秘的夹层,现金时而会少,许落晚怀疑过她,但不愿去相信,哪怕是后来亲眼撞见,她也选择悄然离开,装作自己完全不知。

    人之劣性便是不择手段地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

    她需要钱,而许落晚需要友谊。

    两人之间达到微妙平衡。

    贪婪也是人之劣性之一。

    那段时间叶善娴在家,许落晚放在书包里的钱数额便会很少,同样也是这段时间,她经常数落抱怨许落晚,她说她不想再和她做朋友了,还说难怪没人愿意和她玩,因为她就是很奇怪。

    她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与他们一样,对她指指点点。

    精神霸凌也是霸凌。

    许落晚选择过告诉老师,老师总是说她在胡思乱想,次数多了,老师直白问她,你为什么不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他不耐烦地告诉她一个事实,成绩好并不代表一切。

    他声音很大,大到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些老师全部看过来,那是许落晚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无处遁形。

    她想告诉父母,可他们已经很忙了,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许落晚以为不在学校就好了,但家里那个做饭的阿姨总是对她抱以打量的目光。还有她带过来的男生,不经她同意进入房间,随手拿起她的石头。

    许落晚意识一个事实,人是会得寸进尺的,不论多大年龄。

    所以她开始一一反抗,她夺回男生手里的石头,叫他滚出去,她让父母辞退这个阿姨,她选择尽量漠视同学的视线。他们进一寸,她便会反击一寸。

    沈知淮握着她的手,缓声开口:“你做得很好。”

    许落晚盯着他和她相握的手看,“可他们并非一点都没伤害到我。”

    许落晚低头看了许久,眼泪倏忽落下,她紧紧咬住唇,试图忍过这股泪意。

    沈知淮抬起手,想帮她擦掉眼泪。

    许落晚躲开,直直看着他,“沈知淮,其实我很早以前就不去学校了,我在疗养院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我有病,一开始是狂躁症,后来医生说是偏执型人格障碍,属于精神疾病,不会完全好的那种。”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

    沈知淮望着她,看她红了眼睛,眼眶里的眼泪落至脸颊,再之后,啪嗒滴到他手上。

    他嗓音泛哑,“所以呢?你接下来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许落晚别开目光。

    世人皆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想向一直在看着她的神明祈求,祈求她也有资格得到点什么。

    她不多贪,只要一样。

    “沈知淮,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有作过一个约定吗?”

    许落晚抬起头,正面迎上他的视线。

    沈知淮却低垂着眼睛,温声,声调异常平缓,“你说说看。”

    许落晚说了,“我可以向你提出一个要求,而你必须答应我。”

    沈知淮眼睫微颤,沉默良久,“好。”

    许落晚寻到他的手,握住,“我要你永远喜欢我。”

    沈知淮怔了怔,无法回神,迟缓地看向她。

    许落晚这会儿平复下心情,勾住他的脖颈,很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她望向他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郑重开口:“哪怕我有病,你也要喜欢我。”

    “要永远喜欢我。”

    “只喜欢我一个人。”

    沈知淮看着她,他久不回话,许落晚顿时差了脾气,语气烦躁,“你听见了吗?”

    沈知淮仍在看她,轻嗯一声。

    许落晚不满于此,“我要你说出来。”

    还是熟悉的霸道,沈知淮终于回过神,不禁笑起来,他笑,许落晚就更生气了,她张口,打算说话,沈知淮却亲了她一下。

    许落晚才不会这么好哄呢,她冷着张脸,“那你也得说。”

    沈知淮说好,照着她的要求把那些话重复一遍。

    说完,他搂她在怀中,苦笑着叹息,“你大概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

    许落晚从没在眼前人身上感受过害怕这两个字,她下意识想抬头看他,沈知淮却按住她的脑袋,叫人抵在身前。

    她耳边就是他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失了平稳,足以使她安静下来。

    沈知淮再次开口,这次带着自嘲与庆幸,“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分手。”

    他这句话说得许落晚很不悦,她抱住他的腰,“不要说那两个字,我不喜欢听,很不喜欢。”

    “我之所以会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本不该瞒你。”

    许落晚坦诚以对,“在确认喜欢你之前,我先去确认了自己是不是一个正常人,确认之后,我才敢去喜欢。但很抱歉,后来和你相处过程中,我发现我的病并非好的完全,或者更为准确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能痊愈,我不该自己骗自己的。”

    一切都是她的私心,她要等他喜欢上自己,彻彻底底地喜欢上自己再说,比如现在。

    她坦诚又虚伪,但无论如何,她对他的喜欢都是真的,所以许落晚继续开口:“虽然这个病不能完全消失,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量让它无限趋近于消失状态。”

    到底还是忐忑不安的,许落晚停了很久,才接着补充完最后一句,“沈知淮,你不要害怕我。”

    “为什么害怕?”

    沈知淮直接点明,“你指的情况不就是和平常一样?和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一样?”

    他反应如此平淡,她竟愣在原地,慢半拍地说:“是。”

    沈知淮点点头,说话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庄重,“许落晚,当初我们确认关系的那天,我和你说一辈子就认定一个人,然后我问你,这样的话,你还要做我女朋友吗?”

    他想,是他失责了,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许落晚此刻和那天一样,立即回答他,“要。”

    沈知淮笑了笑,继续说道:“许落晚,我喜欢你,完完整整的全部都喜欢。或许在你看来,你有哪里是不好的,但在我看来不是,我只觉得你处处都是好。”

    “我并不害怕你的病,它是烦躁不安的你,同时,它也是你的一个防御机制,是为了保护你而产生的。”

    沈知淮抱着她,“我很感谢它,并且希望和它和平共处。但这也不代表我不想让它最大程度变小,因为它会使你选择伤害自己。”

    沈知淮牵起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现在你还有问题吗?”

    “有。”

    许落晚严谨地纠正,“自从我喜欢你之后,我还伤害了你。”

    沈知淮微扬眉角,看向她。

    许落晚指了指他锁骨的位置,“我总是咬你。”

    沈知淮抬手包住她的手指,随之朝她一笑,“我很乐意。”

    “哦,”他这样应,许落晚就没话讲了,唇角不禁勾起,靠过去亲了亲。

    许落晚亲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这个很有可能会遗传。”

    “你会介意吗?”

    沈知淮顿了一下,“遗传?”

    “嗯,就是如果我们以后生……”

    沈知淮抬手捂住她的嘴,面红耳赤的,忸怩着道:“你,你怎么都已经想这么远了。”

    许落晚思考几秒,拿下他的手,一脸认真地解释:“我听林爷爷说的,他是我在疗养院认识的好朋友,他的二胡拉得也特别得好,但我没什么音乐细胞,学不会。”

    许落晚抱着他,在他怀里闷闷不乐,“我认识他不久后,他就去世了,是正常的病死,但这对我的打击很大。”

    让她觉得仿佛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没有善终。她活着除了拖累别人,其余再无任何用处。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也有动过很不好的念头。

    沈知淮俯下身,手寻找到她手腕处的玉石,“我们见过,在书店那次之前。”

    许落晚有些茫然,“在哪里?”

    沈知淮笑了笑,笑容浅浅淡淡,“应该是我见过你。”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起来,淅淅沥沥,仿若夏日里秋意。

    他看她的第一眼,是远远望见,彼时他刚从殡仪馆告别厅出来,无意一瞥,没有过多在意。后来,他独自站在树下,未曾想她会主动走过来,向他递出把伞,遮住了此后漫长潮湿。

    沈知淮凝着眼眸望她,眼睛里蕴有点点温情,缠绕住的,是那年秋雨,而她是那一切的中心。

    许落晚看着他,她想起来了,他问过她的,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沈知淮。”

    许落晚哭了,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沈知淮愣住,随即轻轻拥住她,笑着问:“你怎么了?”

    许落晚趴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开口:“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人一旦是昏昏沉沉地数着日子度过,便会对生活里的一切选择视而不见,因为毫不在乎。

    沈知淮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不要说对不起,这本就没什么。”

    许落晚忍住哭,可眼泪还是在流。

    沈知淮握了握她的手,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低着眼睛,浅浅笑道:“我已经很幸运了。”

    许落晚摇摇头,说话带着泪意,“沈知淮,我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也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屋外雨声渐停,仍然是这间房间,时间好似回到了十年之前,兜兜转转,一如当年。

    她手腕上的玉石落了一滴眼泪,旋即,很快消失。

    沈知淮抬头看着她,点头,在笑,“好。”

    许落晚靠近,手覆盖住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微微湿润的,是她的掌心。

    没过多久,许落晚拿开手,换成了吻。

    窗外,暴雨彻彻底底停止,天空隐隐显现出阳光,照耀至玉石之上。

    物有脉络,一厘一毫,刻着她与他的名字。百年以后,也仍是这样。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大叔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

    闻时初最后一次用水冲干净,拍了拍手,“好了,地上已经全部清理完了。”

    他凑过去,站在冉意旁边,“予哥在画什么?”

    “嗯?”冉意悄然回过神,看向他,回答,“不知道。”

    闻时初对此表示不能理解,“那你站在这里站这么久干嘛?”

    冉意瞥他,总不能说自己没在看画,是在看人吧?她支吾半晌,转头跑开。

    周予行没朝这边看过来,但低头在笑,“铃兰。”

    沿着斑驳裂迹而生,开了满墙。

    大叔说,他妻子生前最喜铃兰,正好周予行最擅长画这个,想了很久,还是提笔在花旁添了些东西。

    沈知淮和许落晚换了新的绿植在院子里,许落晚大方展示,“叔叔,这是芦荟,仙人掌,然后还有……”

    沈知淮温声补充:“金钱树。”

    许落晚弯着眼睛点头,随之叮嘱:“店家阿姨说这些都很好养活,不用您多费心。”

    大叔看着满院忙活的一群人,颇感不好意思,“谢谢,谢谢。”

    他局促着双手,想了半天,拍腿道:“我现在去给你们做晚饭吧!你们想吃什么菜,我马上去买。”

    沈知淮替他用普通话翻译了一遍,他们说都可以。

    大叔接着又道:“那海鲜如何?”

    闻时初的眼睛一下发光,不停点头,“这可真的太如何了!”

    沈知淮忍不住笑,大叔听完也笑,“我马上就去。”

    饭后,他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想听叔叔拉二胡。”

    他们都注意到了,二胡琴包久未打开,但崭新依旧,少了听众,他们十分愿意去做这个听众。

    大叔微微红了眼,笑着道:“好。”

    铃兰迎着海风盛开,二胡声响,月色温柔,月光照在墙面上,背影成三人,时间何曾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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