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棘不想指教。

    从备忘录打开早些时候答应她的报告：

    【这次任务的内容，我整理了一份。】

    明日奈情绪价值给得很足，双手接过：“哇！这么快吗，我预感接下来的教学也会非常顺利呢~”

    实际面无表情地想：才怪。

    她步行到超市来回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小时。出门前他满满的一碗粥才喝到一半，紧接着学生到访，看样子他们还愉快地“聊”了很久。

    任务报告？

    耗时五分钟的流水账也可以被算作严谨的报告吗？

    怀着低到负无穷的预期，明日奈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发现她读的速度一不小心有点太快了。

    因为总共只有十一行。

    考虑到这或许是对方第一次独立完成报告性质的材料，明日奈在翻开前准备了许多鼓励性质的溢美之词——

    但是读完之后，半句都说不出来，随便一个词拎出来都很像嘲讽。

    夸不出来的明日奈感到气恼：一定是自己词汇量太少的缘故，还是要加强储备才行。

    狗卷棘对她起落落落的心情一无所觉，甚至在她将手机递还回来，笑得很勉强时，一脸认真地问：

    【有什么修改建议吗？】

    明日奈：有，建议重写。

    几乎可以想见，如果自己在京都就读时，将这样一份“报告”交到庵歌姬老师手上，她只看开头就暴跳如雷从一楼追杀到三楼、一定要自己大声喊十遍“伟大的庵歌姬老师不可能会有我这么笨的学生”才肯罢休。

    明日奈为压力巨大的学生时代默默上了柱香，而后面不改色违心道：“没有哦，写得很完美！”

    狗卷棘松了口气：

    【没有影响你的工作就好。】

    明日奈表面笑得甜蜜蜜，心里却在暗暗惊叹：天那他竟然真的信了！

    用“完美”来形容刚刚的那份东西，他竟然真的信了！

    他未免也太好骗……不是，未免也太好哄了吧！

    终于卸下负担，狗卷棘产生了新的好奇：

    【但是报告书，有什么作用吗？】

    【我以为只要告诉上面“完成了”就好。】

    “有很多啊。”

    明日奈一项一项数：“比如给后辈们提供一些学习教材，上面审核你的状态有没有下降、是不是真的有在认真完成任务，还有……”

    狗卷棘看过来，明日奈却收住话头，不说了。

    还有，在你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之后，曾经的任务报告就会成为你的勋章，挂在市中心的展览馆里，供人瞻仰。

    不过总感觉和他讲起这个，不大吉利。

    咒言师群体里，被瞻仰的比例实在太高了。

    明日奈抱膝靠在沙发里，半是正经半是闲聊：“你知道为什么咒言师越来越少，快要绝迹了吗？”

    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她这样问，倒并不是想听回答。

    “因为咒言师杀人的方式，实在太特殊了。”

    他看上去很意外。

    【杀……人？】

    明日奈点头。

    【……人？】

    他再三确认，明日奈忍不住笑出声：“对啊，这又不是什么生僻词。”

    狗卷棘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

    【我不会这么做。】

    【需要解决的敌人，只有咒灵。】

    明日奈点头安抚，漫不经心地假设：

    “但是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对我说——”

    “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头部，然后扣动扳机。”

    明日奈眉眼弯弯，右手却抵在自己的太阳穴：“就这样，啪！”

    看得出来，他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分，比上次更加缓慢正式地重复：

    【我不会这么做。】

    “暂时不会。”

    明日奈纠正，竖起食指摇了摇：“因为至少目前来看，你和我还是同一个阵营。而且只是‘不会’，不是‘不想’，这就意味着在某个我们出现利益冲突、或是你的道德水平突然出现滑坡的时刻，完全有能力操控我，而我毫无反抗之力。”

    明日奈循循善诱，用自己当例子，试图给天真的咒术师一点小小的人心险恶震撼，好让他以后独自出门时警惕心高些，外面有的是人对他虎视眈眈。

    但是不等她抛出“所以”，狗卷棘忽然伸手过来，虚虚拢住她的脖颈。他的眼神毫不掩饰，于是明日奈没有任何困难地读出来：

    想要杀她，根本不需要术式。

    明日奈微微仰头，有些感慨：

    她在讲人心复杂，他却只求证明自己清白。

    他的手并没有直接贴住她的皮肤，但也很近，近得有些痒。

    她逐渐有点忘记自己是想“所以”些什么。

    可能因为久久不见回应，她又总习惯用不那么真切的笑来掩饰自己，狗卷棘看着她，又一次发动了术式：

    “告诉我，此时此刻，你的想法。”

    话一出口，他顿时有些后悔。“想法”实在是太过私密的东西，他才刚刚保证过不会侵害他人的性命，可是现在这么做，未尝不是一种伤害。

    即使她真的觉得自己威胁巨大，也是应当。

    既然问出口，狗卷棘就已经做好听到任何回答的准备。然而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一句完全超脱他准备范围的话：

    “我有一点想亲你。”

    狗卷棘愣在当场。

    术式的作用转瞬即逝。明日奈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推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容易缓过来，趴在靠背上，半真半假地调侃：

    “为什么大家都想抹除掉咒言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