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明姝不愿意多讲这个,她移开话题:“这个点心不错,你多吃些。”

    裴意满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追问,咬住她伸过来的点心,对她也没什么办法。

    马车驶向明家,明姝整理好身上的衣物,与裴意满道别,再次相邀下回再聚。

    待她下车时,一直跟在身边的谢玄璟不见了踪影,明姝摇摇头,在裴意满的遮挡下不至于很狼狈地钻进去。

    明姝一边拍着衣裳上的灰尘,一边往后院走去。

    她有意识地绕过她们会出现的地方,明宅立府也快有百年之久了,有过修缮也有扩建,整个宅子规模颇大,院落划分清晰。

    但其间又间接错落着景致相差无几的亭台楼阁、流水花苑。

    明姝以前就甚少出门,此刻毫无悬念地迷了路。

    她只能停在原地回想出来时的路径,又怕这里突然来了人,撞上了尴尬,自己主动隐入花团锦簇中。

    *

    话说那边老祖宗回了府,明家举家出门迎接,派往城门口接送的人都有几十个,浩浩荡荡地往明家赶。

    明大夫人领着二房三房四房五房的夫人等在各自的丈夫身后,大门外站满了小辈,各个伸长了头想要去瞧,却被旁边的大人打了下脑袋或是叱喝一声,又将头缩了回去。

    明大夫人站了会儿,一个婆子拉过杨嬷嬷耳语一番,杨嬷嬷心中拿不定主意,接过拜帖走近她,在她耳侧轻声道:“夫人,裴家的三姑娘给五姑娘递了贴。”

    大夫人低眸扫了眼,还没说话,杨嬷嬷迟疑了会儿,组织好语言,继续道:“听后门的守卫说见到五姑娘爬着狗洞溜出去了……”

    杨嬷嬷说完,也不敢抬头看大夫人的脸色,等着她的发落。

    “……”大夫人果真听了面色铁青,险些没忍住将那句“没规矩”呵斥出声。

    她想通其中关节,冷呵了声,语气不明道:“她倒是聪明,也白费我今儿让秀禾去跟她安排的一份苦心了。”

    杨嬷嬷垂首不敢回话。

    大夫人接过拜帖,看了眼,又道:“罢了,她出去便出去吧,与那裴家小丫头在一起出不了什么事。不在府中那是最好的,谁知万一她若是想在府中晃悠撞见了老祖宗,那可还得了?”

    “那,娘子就随她去了吗?”杨嬷嬷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府中大姑娘还在备嫁,若是那五姑娘在外惹了祸事,传出去了对她们大姑娘的婚事也不好。

    “不用。”大夫人不在意道,“裴家至少还是知府,那三丫头是他们的宝贝疙瘩,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护卫,不必管,你让人瞧着时辰,若她按时回来了,便罢了,若是忘了时辰,自己去祠堂跪着。”

    “可……”杨嬷嬷还想说那些护卫是护裴家的姑娘的,谁知道会不会护着五姑娘,但大夫人没有聊下去的意思,她只好应声去安排。

    大夫人瞧着已经肃清行人的街道,嘟囔了声:“也不知这丫头撞了什么福运,竟然能跟裴府搭上关系……”

    她嘟囔声方落,街角那边驶来了插着明家徽志的旗子的马车,浩浩荡荡,络绎不绝,做足了派头。

    大夫人收了心思,跟在丈夫身后往前去迎接。

    几个儿子依次上前喊马车内的人:“母亲。”

    “母亲舟车劳顿,府内已照母亲习惯安排好了事宜,入了府便可歇息。”

    “嗯。”苍老的声音从厚重的帘子后响起。

    明二爷亲手将马凳放好,明大爷与明三爷伸着手搀扶发须皆白的妇人。

    老太太一身墨绿金丝缂绣白鹤长寿松纹的狐裘披风,拄着鸠杖,白皙面皮,深刻的皱纹于眼尾,一双浑浊锐利的笑眼不见笑时泛着肃意,一笑却又显得和蔼可亲,背脊挺拔立在车前扫了眼府中的一众人等,没有老人的一丝臃肿与沉重。

    “都进府罢,外头冷莫要冻着了。”

    “多谢老祖宗。”大家齐齐福身行礼致谢

    到底还是老了,一群人乌泱泱迎进去,见过礼后,再闲聊几句老太太就撑不住了,摆了摆手,让儿子孙辈等人都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在里面挤着。

    赶完男人出去了,又细问了几句府中的事宜,也让一群儿媳离开,身边的嬷嬷扶着回屋歇息。

    躺在榻上时,老太太迟迟没有闭眼,她忽地问道:“今儿请安的小辈里有她吗?”

    身边候着的嬷嬷也是跟了老太太几十年,知晓她说的是谁,回想了番便道:“没有。”

    “……”

    老太太沉默。

    李嬷嬷给她掖了掖被角,道:“许是知晓您心里还有疙瘩,不想让那孩子出来冲撞您……”

    “呵。”老太太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而后又闭上,慢声道,“你也去歇息罢,这儿不用你伺候。”

    “是。”李嬷嬷叹了声,知她心中扭捏,查看好炭火后又叮嘱待侍的婢女,便回了屋。

    老太太一觉睡到了日暮西沉,浑身酸软的骨头都松快了,喊来人伺候洗漱穿衣,让李嬷嬷带着她出门瞧瞧离开许久的明家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嬷嬷打趣儿她:“老太太您也学那些官家私访。”

    老太太睨她,倒也没训斥她的打趣。

    主仆走在前头,后面远远跟着婢女小厮。

    老太太的荣安堂图清净,与明晔的鹿鸣轩挨得近,这边回来时瞧过了,几人往的是另一个方向走。

    “这儿是?”

    来到一处较为破旧的院落,仔细往里看看也没有人住的样子。

    府内的嬷嬷与李嬷嬷耳语,她道:“是她住的。”

    她是谁,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且不敢去看老太太的脸色。

    老太太并没说话,只是任由李嬷嬷扶着离开了这处。

    传话的那嬷嬷暗叹,传言果真不假,老祖宗真的不喜那六房的五姑娘。

    不管在心里如何嘀咕,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嬷嬷们将她引到府中新建的花苑,里面种了不少名贵的花,如今四月天好气暖,争奇斗艳,花团锦簇。

    李嬷嬷支开身后跟着的仆从,搀着老太太,问道:“您都不理了吗?”

    “你倒是来教训我了。”老太太扫了眼李嬷嬷嗔怪她。

    “奴婢哪敢呐。”

    “……”老太太只哼哼,默了默,道,“那丫头果真过得如此凄惨?”

    “府中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您当初发了那么大的火气,还病倒了,一气之下连那孩子都不顾,就搬往外头住,难免不让人多想。”

    “……”

    “您如今念及六老爷才想起有那么个遗孤,”李嬷嬷到底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人,知道她的念头,“今岁早早地回来,紧赶慢赶不就是回来为那丫头庆生,给六老爷添柱香吗?”

    “生辰是赶不上了,但您还是她的祖母,她难道还能怪您不成。不过是半大的丫头,以往的恩恩怨怨情仇爱恨哪还记得,只要您这回依了心将她收下,往后都是会记着您的好。”李嬷嬷不过是将她的心里话重复了一遍,“您呐就放心罢,别房的孩子都巴不得要同您亲近,想要让您亲自教养教导,这丫头的福气到了。”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表情松动,到底还是想起自小疼爱的孩子死无全尸,心中对于那个女人的恨意就不停地在翻涌,若不是她迷惑她儿,她儿又怎会舍下父母亲族、荣华富贵跟她远走高飞?

    但恨意也抵不过这些年来的痛苦与悔意,若她答应了他,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还活得好好的,每日都能听见他喊他阿娘,同她撒娇。

    有多少的恨就有多少的悔,老太太如今想起了小儿子的遗孤,心中也是有几分柔软亲近在的,只不过碍于这些年来的忽视而感到扭捏,怕她不愿认她,也不想与她亲近。

    “老太太您就放心罢,您这样和蔼可亲的祖母可上哪找去?”

    老太太笑着恼了眼她,笑骂:“你这个老混账,越老越发爱打趣我了。”

    “奴婢可没说错,您啊,把这心放进肚子里,五姑娘一见着您估计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奴婢说句主子的不好,说不定还要上赶着孝敬您。”

    “胡言乱语。”老太太睨她。

    主仆俩说着话,赏着花,不知不觉走入了花丛深处。

    明姝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在这遇上老太太。

    老太太和李嬷嬷也想不到会有人像个雕像般直愣愣地站在花丛里。

    三人透过茂密的花枝对视,明姝看清了对面的人,心道一声倒霉。

    而小径外的两人没见过她,以为是府中偷懒的女婢,人老了本就眼神不好,这会儿隔着浓密的花叶去看影影绰绰,倒是能瞧出这人长了一身白细的肤色,穿着素淡,个子也不算大。

    李嬷嬷怕这人冲撞了老太太,对着躲在花团中的明姝厉声道:“到底何人在此?快些出来!”

    明姝正想着要不要往反方向溜走,外面已经喊人了。

    “别叫,我不是贼!”

    花团里面传出来的嗓音软糯可爱,轻声轻气的,李嬷嬷见是个小姑娘,便缓了声,道:“还不快些出来?不然待会治你的罪!”

    明姝秀气的眉毛快要拧成一团了,找不着好偷溜的地方,只好拨开面前的枝叶,垂着脑袋,畏手畏脚走在二人跟前,小心翼翼地福身问安。

    “哪个院的?”

    老太太垂眸打量着她,正当李嬷嬷要她抬起头来受训时,老太太抬手阻止了她,默了半晌,沉着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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