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外边泛着鱼肚白,浅雾还未散开,将北阳行宫缠绕其中,神似仙宫。
空荡的妃嫔寝殿,金丝楠拔步床中,卞绒绒专心致志地梳着头。
最后一个绕发完成,卞绒绒瞧了瞧铜镜中的面庞,很满意。她拉出首饰屉,挑了几个绒花簪,对比着哪个更好看。
面前一暗,有人站在了她旁边。
卞绒绒眼光凛冽起来,斜眼蔑了一眼,拿着绒花簪的指尖渐渐用力泛白,又松开,“掌印,何事?”
刘谪将她一切行为尽收眼底,也不见愠怒,只是拿走她手上的绒花簪,左右两个簪,一青一紫,他选了青色,为她插上。
卞绒绒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讥讽他:“本宫觉得,掌印眼光一般。”
听到这个自称,他才想起,卞绒绒已从才人,变成贵妃了,还是一宫之主,还多亏了皇帝这些日子对她的宠爱。
卞绒绒伸手要去取青绒花簪,刘谪更用力地按住,表明他要她戴这个。
卞绒绒紧咬后牙,笑了笑,扭曲又憎恶,她猛地站起来,推倒刘谪,取出抽屉中一把金剪子,比着他下巴,“你知道本宫多恨你吗,恨你无能,恨你还是个没根的种!”
刘谪伸脖,离金剪子越来越近,而卞绒绒却退缩了,往后撤了点,刘谪眉目一狠,徒手抓着剪子往自己脖上靠,尖锐的剪尖刺破皮肤,渗出丝丝血来。
“啊——!”卞绒绒惊叫,松开手,金剪子就这样转到刘谪手中。
刘谪站起身,将她狠命按在床榻上,金剪子对着她,迟迟没有捅下。
看着卞绒绒瞳孔放大,惨叫不绝的样子,他很满意地笑起来。
刘谪痴迷于卞绒绒勾引他的模样,还有她害怕恐惧的模样,最喜欢的,还是她光着身子,红着脸夹着泪,求他轻一些的模样。
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去解她的衣扣。
丹药长期发作,浑身都烧得厉害。
可他是阉人,难受也只能忍着。
“掌印,您这么做,咱家可要告诉圣上了。”
刘谪顿住,一愣一愣回头。
魏郢漫不经心地倚在门边,环着手挑眉笑看他,见他回头,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刘谪替卞绒绒拢好了衣,才慢慢起身,看着魏郢。
意思在说。
找他什么事。
魏郢指了指卞绒绒,“她藏凶器了,掌印要被她捅死。”
紧接着啧啧感叹:“掌印被女人蒙了心。”
刘谪惊讶看卞绒绒,卞绒绒突然出手,一把藏在被子中的匕首猛冲而来,眼看就要刺破他的腰腹,却被不知何时走来的魏郢给一把扯开,刺了个空。
卞绒绒吓掉了匕首,浑身冷汗不止。
“掌印,您看,她不忠,”魏郢轻轻摇头。
刘谪不能就这么死了,得好生折磨才有意思,魏郢想的是。
“要不把她扒了衣服扔到后山去?”魏郢问刘谪,一脸正经,仿佛真的在问他的意见。
刘谪青筋暴起,反手揪上魏郢的衣领,呜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督主,求您放过妾身,”卞绒绒从床榻上下来,跪在地上,流着泪,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样,哭起来梨花带雨,如一把温柔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反反复复割磨着刘谪。
皇帝之前还挺喜爱她,现在不知抽了什么风,又不那么喜爱她了,此时搬出皇帝,怕是要激怒这阴晴不定的提督,还不如求他。
卞绒绒拉上魏郢的衣角。
魏郢啧一声,颇不耐烦地抬脚甩开了她。
刘谪也跪了,给他磕头,一个很响的头,魏郢不为所动,他就继续磕,来来回回磕,磕到头皮破开,砸地声不断。
魏郢终于弯唇,说:“起来吧。”
刘谪依言,扶着卞绒绒一瘸一拐地起来。
他自己清楚,魏郢在报复他,让他将从前的所作所为全部加倍偿还。
魏郢心情好极了,悠闲出殿,转角就遇上了一脸阴沉的商藤。
商藤站了很久,腿都站累了,被小梨搀着,埋怨地盯着魏郢。
魏郢脑子空了一瞬,脚步顿下。
她生气了?
为什么?
“督主,怎么从卞娘娘殿里出来?”商藤一字一字问他,颇有些拈酸吃醋的意味在。
商藤一早醒来,头还作痛,只记得昨夜她那些失态的行为,刚沐浴完,没来得及缓定,系统就又在她脑里轰鸣。
系统大喊:[掌印危!掌印危!掌印危!]
顺着指路标,商藤来到了这里。
于是就撞上了魏郢。
魏郢看了眼手,手心的伤口早就好了,没地方可扒,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便老实交代了。
商藤蹙眉。
所以,他就是单纯路过,听到卞绒绒惊叫,一下就猜出掌印也在,还知道人家发生矛盾了,进去不准卞绒绒杀掌印!?
商藤真觉得他一定也有个系统,知道别人都在干嘛。
“公主……?”
陈弦停滞步伐,看着眼前二人,藏了藏手上的药箱。
商藤瞥一眼魏郢,发现曹远来了,跟他唧唧呜呜说着什么,知道魏大忙人又要走了,便去了陈弦那边,笑说:“我跟陈娘娘一块走,陈娘娘去哪儿?”
陈弦笑着回她。
曹远说什么,魏郢没听清,只在意到商藤不管他跟着陈弦走了。
他决定晚上去找公主算账。
“干爹?在听吗?”曹远小心翼翼问道,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被他一打,迅速撤了手。
“派人加驻周边,随时观察起义军走向,”魏郢看着商藤渐行渐远的影子,平静回道。
曹远点头,又眨了眨眼,看见干爹脖子上一块显眼的暗红,竟完全没有一分要遮掩的意思。
他觉得,他应该改口,不该叫商藤叫公主了,改天磕个头认个宗,叫干娘?
那不对呀,他比商藤大一些。
那就叫小干娘。
对,就叫小干娘。
“哎呦。”
曹远被魏郢冷不丁踹了一脚,捂着腿叫道。
“愣着做什么,去安排。”
“是,是!”
曹远虽然性格狗腿,但算得上办事效率高,很快安排好了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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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谪并没有接着对卞绒绒动手,亦或是真的心疼她了,亦或是自己太难受了,欲满全身而又无法释放。
他自嘲笑着。
果真是阉人最懂阉人,知道什么手段最痛。
刘谪看着面前这口深井,情绪很复杂,一些不该有的冲动升起,逐渐扩大,占据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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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藤跟着陈弦去了皇帝住处。
踏入殿门那一刻,商藤眼前扑朔着白光,她不是会平地摔的人,可不知为何,突然全身失力,跌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喘粗气,冷汗不止。
陈弦一惊,连忙扶她。
“公主?”
商藤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得以喘息,才慢慢被搀扶站起,落了座。
皇帝看她难受的模样心急火燎,命人传太医。
趁太医未到,陈弦先将汤药呈给了他。
他本不喝,一心念着商藤,还想砸翻药碗,可商藤仅劝了一句,他就乖乖喝了,十分顺从。
商藤不免大吃一惊。
总感觉他要做点什么大事。
不到一刻钟,太医背着药箱进来,向殿中人行了个大礼,才慢慢取出一方薄布,请商藤伸出手,将布盖在她手上,开始把脉。
殿中安静极了,都等着太医说话。
太医面上并无波动,感受到商藤脉象平稳,松开了手,笑说:“公主无碍,只是饮食上不大规律,只是微臣可否一问,公主昨日都吃了些什么?”
商藤想了想,说:“吃了些凉食。”
太医“嘶”一声,揣摩着她,不敢不敬,只能继续卑微笑着,“只是这些吗?”
商藤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想起了在医院被医生追着盘问,不把真话吐个一干二净不死不罢休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哆嗦。
皇帝着急:“藤儿,你说呀,说了太医才好替你诊病抓药。”
商藤泄气:“酒。”
太医是听说过这位名声不大好的十三公主的,来之前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甚至连惹公主不高兴,被砍头的后果都想好了。
听她说喝了酒,也不甚惊奇,依旧笑着:“公主又饮凉食又喝酒,许是身子撑不住,才会跌倒,微臣替您抓些疗养身子的药,煎煮后喝了便是。”
没大碍?
可是她刚刚真的很难受呀。
商藤有点怀疑太医的医术了。
太医强撑着笑容,又行了大礼,躬身退出,出来时如获新生地拍了拍胸脯,他名下的学徒凑上来,好奇问:“师父,公主有说要砍您头吗?”
太医摇头:“没有。”
学徒高兴得跳起来,“那师父下次会被砍头吗?”
太医拍了他脑袋一掌,凶说,“你小子咒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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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藤在殿中坐立难安。
病也看了,药也送了,皇帝怎么还不放她走!?还一直盯着她看个不停,反复念叨着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女子不该纵饮。
她头一次萌生了杀人的想法。
商藤被“扣押”到晌午,皇帝要留她一起用膳,她坚决地拒绝,可惜没用,反抗的下场是陈弦被赶走,她被“扣押”得更加如坐针毡。
皇帝的饮食,果然好。
宽长的桌上,四十八道菜个个不重样。
皇帝笑眯眯地看商藤,“藤儿怎么不吃。”
商藤扯出难看的笑容,干笑不知道说什么。
谁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执起筷箸,踟躇着不下筷。
他不会是想毒死她吧!
他不会是看不顺眼了,打算鱼死网破吧!
“提督到。”
殿外侯门的内侍拉着细长的嗓音,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