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咚咚咚——

    渡边雄狠狠捶打面前的矮桌,让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

    “老夫与几位大人这几日讨论后,有两个选项——死刑与死缓。还请诸位大人结合情况审慎做出选择……”他渡边雄和身边几位老人对上眼神,几人暗暗点头,于是他拍拍手,扯开自己面前的屏风,其他人照做,一群人静静跪坐在矮桌后等待最后时刻到来,“这是两张投票纸,支持哪种处理方法就撕去对应纸张,计数结果会在上方显示。”

    众多女侍应声敛眉无声出现为在每张矮桌摆放好两张白纸,一份上书“死”,一份上书“活”,屋顶听“哗啦”一声,从上而下垂下一张巨大白布,左书“死”,右书“活”。

    白布上,生与死被一条细细的墨线隔开。

    有人拿到白纸就毫不犹豫“刷拉”撕开“死”纸,只有极少数人在犹豫之后选择了“活”纸。白纸左侧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嚣张血腥的“正”字,右侧的生机孱弱苍白一片。

    渡边一郎跪坐在暗处,面前没有矮桌,他还没有投票的资格。他暗自握拳,沉默凝视着光亮处的诸位长辈,许久后他神色晦暗偏头招来一位女侍耳语几句。

    而此时投票已经接近尾声。

    白布上死局难免,岩仓葵在所难逃。

    岩仓葵低头静静站在纸门面前,在身前三米开外,她的性命滑稽地被白布上一条瘦弱的细线腰斩。夜寒露重,灯火置身事外摇晃整夜,凌晨未完,晨曦早早来到天际。明明有着该紧张不已的糟糕事态,她却似有所觉抬起头,转身欣赏起多年后难得的美景,山间晨雾凌冽,在天地之间她忽地觉得无趣。天大地大,人再挣扎也和蟪蛄般渺小如尘,人事渺如梦,处处为黄粱。

    如果,如果现在还在家的话,她应该在做什么呢?刚刚起床,犹豫今天吃不吃早餐,是骑小电炉上班还是挤地铁,早上有几场手术,中午饭吃什么,下午要给学生上课吗,晚上要在实验室待多久?哦,不对,今天是周六。这天一般来说爸妈会在家里做好晚饭,她下班后会直接去和爸妈吃饭,家里永远那么温馨,进门的滑稽卡通地毯,米色的客厅与厨房,桌上被精心呵护的鲜切花热热闹闹,嫩绿的窗帘是她十多岁时被爸妈带去家具城挑选定制的,阳光会洒在妈妈喜欢的红木家具与博古架上,只是博古架上总是不伦不类地摆满各类杂书、零食与间或游戏机手柄,而爸爸的东西总是被挤在一些只有他记得的角落……

    爸爸把炖好的萝卜排骨汤端上桌时,妈妈可能刚从朋友的麻将桌下场回到家,她老气的皮鞋会被放在玄关的实木鞋柜里,这当然也是钟爱深色实木家具的妈妈挑选的,她们母女俩在家具上的审美可以说是天南地北,这也是许以葵下定决心一定要搬出去住甚至要自己买一套小屋子的原因。在三个人都到齐的时候,小锅煮的米饭才会被端上桌,这个时候几样小菜还是热气腾腾,筷子移动的时候,属于家常的关怀才刚刚开始。

    饭后她要么直接在自己原来的房间住下——这个房间总是被爸爸妈妈收拾的一尘不染——要么就是自己骑着小电炉去找蒋爽。蒋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桌,甚至一路同桌到了高中。蒋爽在完成大学学业后拒绝了“前途光明”的办公室职业,转而在本地开了一家不大不小不冷不热的咖啡馆。烧烤、啤酒、小龙虾这些格格不入的东西是这个咖啡馆的常客,许以葵和蒋爽是这些东西的始作俑者,她们经常在这家属于她们的咖啡馆里谈天说地恨不得说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蠢话,开尽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下流笑话。

    出租屋、医院、家、咖啡馆,这是她能想到和生活联系最密切的形容词。

    平凡、平静、温暖、幸福是这些形容词最无关紧要的点缀。

    只有拥有这些,她才觉得生命是这样让人期待。

    这就是许以葵所期待的生活的全部了。

    这是也许在这个世界完全不再存在的美好。

    岩仓葵低头擦去眼眶的酸意,抬头就看见熹微晨光下带着墨镜的五条悟双手插兜大摇大摆不紧不慢走来,胜券在握态度嚣张,白色发丝折射着璀璨的光:“五条大少爷来救你啦——”

    “咦,葵你哭了吗?”

    少年拨开所有浓厚的夜色,带来不知引向何方的轻盈日光。

    五条悟走到岩仓葵身边,弯腰低头一脸诧异地大呼:“哇,你真的哭了吗?”

    “不是吧,葵你真的好弱啊——”

    他直起身,双手叉腰,像一只轻盈而巨大的鸟,就是湛蓝的眼睛里全然是对同伴的嘲笑,青涩的少年居然在此刻有着让人出乎意料的可靠感,而这正是许以葵现在所需要的稳定感。

    “老子可以勉为其难地安慰你一下哦。”

    五条悟张开双臂,示意可以勉强卖身献艺给岩仓葵拥抱一下。

    岩仓葵噗嗤笑了,一拳穿过五条悟的无下限打到他的肩膀上。

    “求求你救救我啊,五条大少爷。”

    “诶——你真的不要这个拥抱吗?这可是宇宙无敌帅气的五条悟大少爷的拥抱诶?!”

    “为什么会莫名在意这种东西啊。”而且谁要占高中生小屁孩的便宜啊,感觉像是在犯罪。岩仓葵默默摸摸自己的良心,决定就算美色再动人也要守住底线,这可是未成年!!

    “没有人可以拒绝五条悟大少爷!”

    五条悟不相信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与其说是不相信这句话,不如说是他非常自信自己是世界上最甜的瓜。所以,在岩仓葵拒绝他后,他一脸不服气地树懒一样猛地猴在岩仓葵身上。

    一个一米八多甚至还在长高的男性尽全力蜷缩禁锢在一个一米六的纤细女性悲伤,他的双手双脚以狼狈的姿态环住女生的腰腿脖颈与头部,这甚至是一个裸绞的动作。五条悟洋洋得意,岩仓葵满脸青筋。

    这就是渡边一郎开门见到的画面,十分具有冲击力。

    “岩仓葵,你进——额啊……”

    岩仓葵无助捂住脸,恨不得原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五条悟在岩仓葵背上一脸欠揍地伸手和渡边一郎打招呼:“哟,这位大叔你是谁?”

    “你快给我下来,立刻!马上!现在!”

    被赶下来的五条悟神色如常推开渡边一郎进门,他身材高大单手叉腰站在门口,直直遮住了门口的光线。五条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正中那张巨大的白布,他诧异夸张地拉低眼睛,露出震惊的苍天之瞳,言语轻佻。

    “你们这些老头是在打算集体自杀吗,那你们还真贴心!真感动啊~“

    刚刚也被门口突然出现的五条悟与奇怪的姿势震撼到有些失声高层听到这句直白的挑衅,瞬间又骚动起来,有人跳起来怒斥什么放尊重些。

    “嘁,不是集体剖腹吗,没意思~

    “那一定是各位已经查出刺杀高专特级咒术师的幕后黑手,在决定那个人渣的死活是这样对吧——”

    “呵!我们已经决定要处死岩仓葵这个危险人物,何必再费心思去查一个不知所谓的‘刺杀’,说不定是有人自导自演博得可怜想要栽赃陷害呢?”

    中村真司不无怨毒地出声讽刺。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头啊,长得真恶心。”

    五条悟双手扶正墨镜,一脸正经地抱怨,真的好像有人的脸让他不忍细看。暗处响起细微的笑声,田中真司胸腔呼呼作响,气红一张老脸,像是个红色气球。

    “五条悟你——”不要太嚣张。

    “如果这张白布是和岩仓葵相关的话,那这张白布就干脆别要了吧。”五条悟意有所指,他打断田中真司的话,弹个响指,悬挂白布的绳索应声而断,白布顷刻委顿于地,”或者我们重新来投个票,大家举左手的意思是‘岩仓葵无罪释放,继续在高专上学’,举右手的意思是‘岩仓葵无罪释放,继续在高专上学,并且同意五条悟是宇宙第一的大帅哥’,就这样,大家快来投票吧——“

    五条悟神色自然走到最中央,举起右手,觉得自己的主意简直酷爆了。

    “小孩子还是不要太嚣张为好。”

    全场寂静一瞬,渡边雄接上田中的话。就算他再心思深沉,此刻脸上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怒意,这是总监会,他们才是主事人,还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来支配他们,就算这个小孩是天神下凡也不行。

    支配与傲慢,这是他们的权利,这是他们的特权。

    没有人能夺走属于他们的荣耀。

    “原来是渡边老头啊,我还说是谁在说话,让人都听不清说的什么,就跟要不久于世一样,奄奄一息呢,老头~”

    “岩仓葵咒力咒术来历不明且十分诡异,身负特级危险咒灵,拥有失控风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危险因子。在诸位大人讨论后,我们决定即日处死岩仓葵,由你来执刑。”

    渡边雄忽视五条悟的挑衅,这几年他甚至都有些习惯了这个咒术界最耀眼新星对他们权威的挑战了,不过还好双方还比较克制,能将局面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不过这是第一次,五条悟尝试直接插手改变总监会的决议。在以前御三家势弱,这种局面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渡边在一开始就知道五条悟一定会插手总监会关于岩仓葵的决议,岩仓葵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被处死,但是总监会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由五条悟宣布,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总监会手里。五条悟的权利与权威不能超过总监会,就算是表面上的。所以,此时如何拉扯,在互退一步的情况下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才是双方最该考虑的事情。

    “蛤——老头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啊?”五条悟真心实意发问。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由你做担保,让岩仓葵立下咒誓,她在未来不能对总监产生有任何威胁,并且能为总监会所用。“

    “而且不能伤害到五条悟少爷您……”一直在暗处不说话的五条长老补充道,却得到五条悟警告眼神一枚后默默闭嘴。

    “老头你怕不是昏了头,真会占便宜。”

    “这算什么占便宜,如果她要留在咒术界,那我们就要保证和她一齐出任务的同伴的安全,保证有限的、珍贵的咒术师不会死于心有恶意的同伴手下。我们只是要她留下一个誓言,我们要的只是一个保障而已。”渡边摸摸自己的胡子,面皮的皱纹奸诈皱起,“总监会是为了咒术界的未来而成立的组织,每一个咒术师都是为了咒术界乃至全人类的未来而在做出牺牲,为什么她岩仓葵就不行呢?”

    岩仓葵的心理报告实在是太诱人了,渡边毫不怀疑如果利用得当这会是总监会最好用的一把刀,一把对准咒灵、诅咒师,甚至是御三家的刀。

    室内又重归于嘈杂,有御三家的人跳出来反对渡边只顾总监会安危不管御三家死活,却被渡边一句岩仓葵初始监管权在总监会御三家无权管辖,一句御三家多出诅咒师,如果立誓加入御三家岩仓葵无法自保堵了一瞬。

    御三家哑口无言,他们家族人口众多,人员繁杂后各类阴司事情数不胜数,谁也不能保证自家藏了几个诅咒师,甚至坐在这间屋子里的某些人也算不上干净。

    但是,总监会又有多干净呢?

    眼见争论不止。

    五条悟也在沉默思索,突然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是岩仓葵。她刚刚一直安静站在门口倾听着众人的争论逐渐走向白热化。

    五条疑惑的目光投向她。

    岩仓葵安抚朝他微笑,这件事情我能自己解决的,她转头看向众人,朗声道。

    “出生于东京,长于埼玉县郊区福利院的岩仓葵在此起誓,只要这次能活下来,愿意从此以后绝不对总监会的各位产生威胁,并且愿意听从总监会的命令,也愿意绝不主动伤害御三家各位的性命,包括五条悟,此誓致死方休。惟愿今后能为咒术界与人类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

    她乖顺低下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抬头说:“我希望加上一个条件,如果我意外身亡,我的咒灵得交由夏油杰调服。”

    ”我希望就算我身死,也能帮到我的同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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