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

    “他吗?他的招数……”余诗诗开始尝试循着目前为止对天合和安迪欧阳的印象去寻找,却发现并无所获。所有人都觉得,在这样的时刻安迪欧阳就理所应当地身先士卒,成为战斗力最强的卫士,但实际上客观来讲,他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强有力的资源!

    就连上次百兆的危机,起到最关键作用的还是余家的冀能集团,并不是安迪欧阳!

    “大概就是号召力了吧。”余诗诗最后说。

    “号召力是一个不稳定的东西。”吕泽峰说,“实力才是最主要的。”

    余诗诗大概有点明白吕泽峰的意思了。如果说现在的天合如同群雄割据的天下的话,安迪欧阳其实只是一个傀儡天子,最终谁夺得江山,还是要靠实实在在的武力,区别只在于是举旗而反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

    “你觉得我们应该增资吗?”余诗诗问。

    “还不是时候。”

    “意思是我应该增资,只是不是现在?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合适?”余诗诗问。

    吕泽峰不答她,只是反问:“你说呢?”

    看余诗诗有些犹豫不决,吕泽峰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随后他也不解释,开始舔着嘴唇抱怨道:“你给的这个水,不解渴!”说罢站起来,目光四处逡巡。

    “我这里的酒不好喝吗?你还要去外面买酒。”余诗诗站起来走到吕泽峰身前,手向吧台后方的酒柜指着说。那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酒精饮料,不可算珍稀,至少也算是豪华。

    但她这话又不太像是就事论事,嘴角带着一丝别有用心的笑意。

    “好喝也不能总喝,”吕泽峰不动声色地抓住余诗诗的手腕把她拉近,又说,“味觉会变迟钝的。”

    “所以那种超市酒能锻炼你的味觉?”余诗诗笑。

    “它能让我记住我从哪里来。”吕泽峰说。

    这话有点出乎余诗诗的意料,她顺口问道:“所以你从哪里来?”

    吕泽峰的手揽住她的腰,切近吻了她的唇角,然后说:“你不需要知道我从哪里来,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就行了。”

    余诗诗把身体贴向面前的男人,又伸出一根手指往他心口的位置一指说:“我不在乎你在哪里,只想知道你这里都有谁。”

    吕泽峰听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浅笑,抓住余诗诗的手,一扬眉毛说:“你猜?”

    余诗诗望着他那如雾的目光,用一种撩人的姿态慢慢地把双唇凑上去,在男人的唇瓣上轻贴着、捻转着,在男人逐渐回吻的一刻,她却在他厚实的下唇上狠狠一咬,瞬间就留下了清晰的齿痕。

    男人闷哼一声,用手抚着嘴唇望着她,眼光中并没有惊讶,而是张扬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受伤孤狼一般的野性!

    她就是故意要激怒他,因为她非常清楚激怒吕泽峰的后果将是一场多么酣畅淋漓的□□!而这几乎是她用来掌控这个令人抓狂的神秘男人唯一的方式!

    余诗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横卧在在客厅飘窗边上的靠垫堆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夜空中氤氲的薄云和穿云而过的一轮明月。

    吕泽峰此刻正□□着上身斜靠在飘窗窗台上,也在向窗外望着,手上夹着烟,丝丝缕缕的烟雾将他的面容遮得不太清晰,脚边还丢着两个被捏扁的啤酒罐。

    看到这个场面,余诗诗突然感觉到一种刻骨的孤独感。不和吕泽峰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非常独立,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反而经常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这让她不确信这孤独到底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共情。

    就在这一周的晚些时候,五岳集团正式宣布增持天合集团1.3%的股份,重回天合第一大股东的地位。但由于决心下得太晚,媒体和公众都嗅到了其消极抵抗的意味,猜测天合的领导层出现了内部矛盾,市场反应依然低迷。

    但这已经是彭岳展和安迪欧阳长谈了超过四个小时,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协议了!

    其实现在这个时点增持天合对彭岳展来说十分勉强,但如果他不增持,天合要对抗燎原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引入新的战略投资者加入天合,增发新股。到时候不仅燎原、就连五岳和彭氏父子的股份都会被摊薄,对于业绩数字本已十分难看的五岳来说将是致命打击!

    本来,他还想用增持这张牌来压安迪欧阳一头,逼迫他放弃追究彭荜的事,没想到被安迪欧阳断然拒绝!

    安迪欧阳当然不会同意!他深知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可能是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将成为未来更大的隐患!所以哪怕是冒着与彭岳展彻底反目的风险,他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松口。这也是当时他和禹菲谈到的所谓刮毒疗伤的含义。

    两人争执了很久,最后还是彭岳展妥协了。对他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五岳还在第一股东的位子上,彭荜的事情就从长计议吧。

    就在五岳集团增持的第二天,京州最具影响的财经栏目之一--第一财经以最近高发的上市公司收购潮为题做了一期专访,请了四家影响力比较大的企业,正好分成两方,一方是收购方代表,另一方是被收购方代表。为避免争执,双方都并不是现实中的攻守双方。

    这期节目录制的时候,禹菲也去了现场,尽管事先栏目组方面已经打好招呼,只就事论事,谈体会谈经验,不做对立性的发言,不做道德评价。但就在录制的过程中,冲突还是发生了。

    起先是代表收购方立场的定邦投资公司的董事长陈定邦,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房地产,但也投资其他行业,扩张版图的风格也是以强硬著称。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相信各位也清楚,我们国家因为文化的原因,盛行家族企业文化,很多企业都是老板是创始人,然后董事就是他的老婆、子女、小舅子、小姨子这些人,有一些即使在上市之后也还是保持着这样的人员构成,名为上市公司,实际不过是个规模大点儿的家族企业而已。但上市并不应该仅仅为了融资,原本应该是企业与全社会共享成长收益的一种方式,谋求更开放的格局是必经之路,这时候如何打破局面?有的时候就是要靠外部力量介入,有了新鲜血液,企业才能打破过去的定势,焕发新的生机!”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家基金管理公司的金牌基金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名为王校,陈定邦话音刚落,他马上接着说道:“目前我们的企业也要谋求‘走出去’,到国际舞台上和其他国家的企业去竞争,可是我们的小型家族企业占比在70%以上,靠一己之力怎么走出去?封闭的内部治理结构怎样适应国外的市场?此时专业资本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不仅从资金上,也从管理方式上,甚至于文化上改造企业,给大家‘走出去’的底气。”

    此话一出,和安迪欧阳同处守方立场的凌风集团的总经理唐寅松有些不爱听了。因为这个做家电起家的公司正是那种在上市后仍然保持家族企业形态的公司,据说董事中只有一人不是唐家的亲属,而是他们家的老邻居。

    只听他愤然道:“家族企业有什么问题吗?现在我国民营企业对GDP的贡献度超过60%,其中家族企业占比超过85%,说是家族企业支撑了民族经济毫不夸张吧?这不正说明这种形式完全是科学合理的吗?企业上市的时候都做过充分的信息披露,投资者不也是看中了企业的稳定性才选择投资的么?我们公司目前开拓国际市场非常顺利,产品行销一百多个国家,谁说就一定要从外部打破才能走出去了?”

    主持人一听,气氛有点不对,赶紧打圆场道:“啊,三位说的都很有道理,我们需要抱着积极的心态去看待正常的投融资市场行为。双向选择嘛,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图发展,要打造双赢的局面。”

    “我同意两位和主持人所说的,企业需要变革,也需要保持开放的心态,”安迪欧阳开口道,“只是在方式方法上,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刚才二位都提到家族企业的问题,难道成熟的市场中就不存在家族企业了么?据我所知即使是在美国这样所谓的自由市场里,家族企业也占到一半以上。原因很简单,我们都知道企业不仅仅是资金的集合体,还是人的集合体。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亦或是认同这家企业经营理念和文化的一群陌生人之间,都有作为人的情感上的联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共同推动这家企业朝一个方向去走,而不是陷入分裂和纷争!

    也因为这个缘故,当企业在正常经营中突然遇到收购要约,而且是没有经过任何沟通就冲上来的时候,就像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自己家一样,谁会凭对方一句‘我为了你好’就欣然接受呢?就算是上市公司,也是一个完整的肌体,并不是一堆凭人随意拆装的积木玩具!”

    “安总此言差矣!”陈定邦一听,顿时出言反驳,“如果你不希望别人进你家的话,可以把门关上。如果真的怕外人涉足,企业在是否上市这个问题上,就应该慎重考虑,而不是在融资的时候就你好我好,在自己的位子受到威胁的时候又大喊委屈吧?你的股票都公开发售了,难道我要买多少还要和你打招呼吗?”

    “陈总,陈总,”主持人眼看双方就要开掐,赶紧阻止,“咱们只是讨论问题,各抒己见,不搞任何对立哈!”然后赶紧向后台挥手示意这段稍后要剪掉。

    “股票在市场上自由流通别人当然无权干涉,我们非常欢迎广大投资者购买天合的股票,分享我们的价值!但相信您也清楚,这和强夺公司的控制权是两回事。不然,就不会有举牌规则这个东西了。”安迪欧阳纠正陈安邦道,“实际上对于有诚意的合作者我们也是非常欢迎的,正如天合集团前不久和冀州能源集团达成的合作一样。我们并不封闭,只是究竟向谁开放,是我们正当的权利。假如在明知上市公司反对的情况下强行登堂入市,那正是行业那句老话说的,是‘门外野蛮人’的行为。”安迪欧阳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礼貌的浅笑,但用语已经算是相当锐利了。

    对面的二位,包括主持人都没料到一向儒雅宽厚的安迪欧阳有这么一面,场面顿时十分尴尬,又过了半天,才回到了预定轨道,勉强把这期节目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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