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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买命

    图南一边将绳子捆在自己身上一边对米献叮嘱:“我若是没回来,你就点燃狼烟,平叛的军队会赶来。”

    米献一言难尽的看着图南。“一定要如此冒险吗?”

    “不论长生种还是短生种,生命都只有一次,无法重来。”说到最后,图南自嘲一笑。“我以为自己能接受,如今却发现,我以前出谋划策不嫌殡大只是因为我是旁观者,不是执刀者,如今我是执刀者,可我做不到通过对他人的残杀来证明自己拥有权力。”

    图南将绳子打结。“好了,官署交给你了。”

    米献神情复杂的看着图南从城墙上跃下:“别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又何尝不是?”

    绳索滑动间,图南以稳定的速度下降,平稳着陆。

    图南拔刀砍断身上的绳索,收刀,向不远处火光汇聚的地方奔去。

    跑到半路时图南见到了熟人。

    “这不是青溪里的里正吗?青溪里也掺和了造反?”

    图南神色毫无惊讶的看着狭路相逢的几个人。

    里正是海国最基层的胥吏,但不是官府挑选人选任命,也做不到如此精细的统治,没那么多人才也养不起那么多胥吏,确保县级官吏有一半来自帝都指派已是海国统治的极限。

    王权不下乡的问题困扰着所有主体人口不会飞的国度。

    里正来自里聚的选举,好听点是乡贤,难听点是村霸,但不论如何,这些人的存在都维持了里聚最基本的秩序。

    如此大规模的人群聚集,若无这些乡贤村霸掺和,很难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来。而且练兵场杀了那么多青壮,这些乡贤村霸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得给底下的氓庶一个交待,最重要的是也给自己出气——他们的儿子平素就比寻常氓庶嚣张,欺男霸女是日常,嚣张惯了的人进了练兵场这种男女同营的地方,死亡率不能说百分百,也不会差太多。

    唯一稀奇的是,汇聚的人们没去冲击练兵场,而是跑来官署,但细想也能理解,柿子捡软的捏。

    青溪里正显然也没想到会在半道上遇到图南,忙解释道:“仆等并非叛乱,只是希望见府君,向府君讨个公道,仆正是代表大家来邀请府君的。”

    图南哦了声,笑道:“那就带路吧。”

    青溪里提着灯笼给图南照明带路,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给图南介绍情况。

    练兵场杀人杀得太凶,青壮又是里聚重要的军备——种地啥的还好,就算男人死光了,女人也能继续种地,最多就是收成减少。但里聚之间、家户之间抢水抢地的主力是男人,没有足够的男性战斗力,必然出现邻居囤粮,我囤刀剑,邻居是我粮仓的现像——望云县大大小小的里聚看着日渐堆高的乱葬岗,很难坐得住。

    “若如此下去,不知多少家庭会因此破碎....”

    图南道:“练兵场死得大多是男性,女人没几个吧?只要不是父母都死了,怎么能说家庭破碎了呢?”

    青溪里正能被选出来邀请图南显然是有脑子的,对图南多少也有些了解。“可母亲很难养活所有幼崽,必须父母合力才能养活所有幼崽。”

    “可我记得,氓庶家庭大多只生两个,少量会生三个幼崽,其余子嗣都会一出生就杀死节省粮食,能生三个以上幼崽的都是大户人家。若是前者,官序管饭,虽然吃得不好,但不会饿死,若有子嗣年满十岁,每岁有两个月进练兵场,一日四顿,顿顿管饱,能为家里省更多粮食。即便只剩下寡妇,也能继续养育已生下的幼崽。若是大户,莫说只是缺个父,便是父母都没了,家产也够幼崽长大。”

    青溪里正苦笑。“不止两三个幼崽。”

    图南疑惑。

    “府君来了以后,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冬季也无一人冻死,以前会处理掉的婴孩也都活了下来。”

    图南好悬没吐血。“生两三个好好养活不就得了,生那么多做什么?你们生那么多,以后土地不够分,要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我们。”

    长生种也就算了,天生的生育能力在那摆着,就算敞开了生也得生得出来,但短生种敞开了生就是活生生的灾难。

    青溪里正解释道:“幼崽易夭折,不多生,夭折了怎么办?”

    图南冷笑。“生一群,每个从出生起都吃不饱,不夭折一半都天理不容,同样是生一群,大户人家怎么存活率怎么就那么高,你们就没人动过脑子想想为什么吗?”

    她决定了,这次的事过了她就给帝都上书,让折丹颁布一份生育法,向多生的家庭收多倍的人头税,控制短生种的生育数量。

    她倒要看看高额人头税前,这些人是选钱还是选崽。

    青溪里正道:“可我们不是大户,只是小民,没有大户的钱粮。”

    图南嗤道:“所以你们选择将足够两三个幼崽吃饱的粮食分给六七个幼崽吃,幼崽能活着长大都是命硬媲美蜚蠊,折腾到最后,活着的还是只有两三个,图什么?图命最硬的崽活下来,命不够硬的淘汰?”

    图南说完发现青溪里正的神色看起来很想点头,大抵是顾虑到图南的想法,又控制住了。

    图南:“....”

    突然觉得同短生种相比,鲛人的亲缘关系真的无比正常,不论是命硬的还是命不够硬的幼崽,为人父母都会尽力让每个幼崽活下来,哪舍得用来养蛊。

    这些家伙不仅死别人的崽不心疼,死自己的崽也不会心疼。

    图南心累到不想说话,青溪里正见此继续给图南科普情况。

    坐不住的氓庶们本来是想去冲击练兵场,将剩下的人抢救回来的,但练兵场是军事重地,擅闯军事重地是死罪——之前有人试图去练兵场带回自己儿子,在练兵场门口变成了一只刺猬。

    有的人觉得大家人多势众,还干不过练兵场那么几号外来者?

    但也有人觉得,就算干的过,那与造反有什么区别?造反是要死人的,自己才吃上几顿饱饭,以后肉眼可见的有更多饱饭,舍不得死。

    争执不下的结果便是折中方案。

    府君是个好官,大家不如去找府君商量讨教,府君一定会帮大家想到办法。

    图南感动道:“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不听劝,已经去了练兵场,是虎里、方山里几个里聚,那几个里的里正平素嚣张惯了,又对儿子们百依百顺,他们的儿子们也嚣张惯了,前段时间都被拖尸车扔到了乱葬岗。”

    图南拧眉。“为一己之私带着一里人去死,这种人怎么当上里正的?”

    青溪里正:“他们家男人多,里聚里其他人打不过。”

    “明天他们家男人就是全里聚最少的家户了,里聚也会是望云县诸里聚里男人最少的里聚。”

    青溪里正露出疑惑之色。

    图南解释道:“攻打练兵场,里聚中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丁都要处死。”

    青溪里正的腰肉眼可见的变弯,神色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边走边聊中很快走到氓庶们的营地,或者说聚集的空地,连一顶帐篷都没有的地方说是营地也辱营地二字

    因着夜色与林木,图南也无法确定究竟有多少人,只能判断不下千人。

    各里聚里有一定威望的人都围在一处火堆前等待图南,图南抵达时瞧了眼,大多是老人,少量是年轻人。

    见图南到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府君!”

    图南笑着走入人群。“诸君来此,是为造反还是需要我为练兵场死人的事给一个解释?”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道:“府君,练兵场太过分了,每日杀三五十人,再这样下去,望云县的男丁就要被杀光了。”

    图南从容道:“不会杀光,根据海国的经验,杀三到四成男丁就差不多了。”

    经验?

    什么经验?

    众人顿生毛骨悚然的莫名感觉。

    “可练兵场怎能如此?”

    图南反问:“为何不能?他们又没随便杀人,杀的都是违反了军规军纪的人,军规写得明明白白,女干□□子者斩,练兵场也是依法办事。”

    另一名老人道:“可练兵场令男女同营,这与将肉放在狼嘴前,却要求狼不吃有什么区别?”

    图南挑眉:“你把人比作肉与狼,若是如此,那练兵场做得就更没错了,狼这种生物不宰了难道要让它活着祸害更多禽畜?杀了对大家都好。”

    “他不会说话。”最先开口的白发老者拉住同伴。“但府君,男女同营实在不合适,何不让练兵场令男女分开?”

    立刻有人反驳道:“有什么好分开的?女人在家照顾孩子耕作纺织即可,从来没有参军的道理,何不让女人回家?如此练兵场也能省事。”

    图南摇头。“海国与数十个强大王朝接壤,据不完全统计,边境每岁大大小小的冲突中损失的兵力不下十万,需有源源不断的优质兵源补充,征兵只征男人不够。”

    顿了顿,图南补充:“当然,若你们不介意海国将本地所有男丁不论青壮与老弱都征走,以量取胜,那就是另一回事。”

    空地一时陷入死寂。

    你挑选精兵,每岁都要死十万以上的人,将本地所有男丁不论青壮老弱都征走,能有人活着回来?

    良久才有人道:“那也不能这么杀死青壮啊,让孤儿寡母怎么活?”

    “我建了官序,满八岁的幼崽皆可入学,启蒙学习读写与知识,而官序管每日一餐。虽然官序只提供两载的义务教育,但十岁的幼崽也能帮家里干活了,若幼崽聪慧,是读书的料子,成绩好,还能继续免费读下去。且十岁的幼崽每岁需要进入练兵场参加两个月的军事训练,军事训练期间,练兵场同样管饭,且一日四餐,不论哪种都能为家里节省一大笔粮食。”图南重复了一遍自己对青溪里正的话,然后总结:“我还建了纺织作坊,打通了商道,廉价租赁牛马给农人,寡妇也是大人,只要有手有脚,每岁至少能收入一两千贝,只要不增加新的幼崽,要养活现有幼崽并不难。”

    至于老人就算了,贫民养不起劳作能力低下的老人,老人是大户人家的奢侈品。而且就算考虑老人,让底层氓庶控制生育数量对老人也不是坏事,幼崽数量少了,省下来的粮食正好给老人吃。

    一名葛衣老者道:“府君,骨肉亲情如何能舍?”

    “法不容情。”图南惆怅道。“军规绝不向任何人妥协,谁让你们的儿子长成这样,军规都敢犯。事已至此,你们就当没生过那些儿子吧。”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们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

    图南劝道:“但他们只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并不能带给你吃上饱饭的生活,更不能让你们吃上饱饭,每人都有一件皮裘,冬季无一人冻饿而死,平日还能攒下余钱的是海国。儿子与富足的生活总得选一个,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贪得无厌只会鸡飞蛋打。”

    众人想了想自己这几个月过的生活,也觉得,自己是有点贪得无厌。

    最后还是白发老者先回神:“府君有所不知,寡妇就算可以自己养活幼崽,但没有男人保护,孤儿寡母如何守得住钱财?里聚抢水,没有男人,也要吃大亏,没有水,田地产出必然减少。”

    图南露出赞许之色,总算有人提出点像样的问题。“孤儿寡母如何自保,这个问题好办,我会将杂吏数量扩增一倍,每隔两三日便令杂吏下乡巡视,检查孤儿寡母是否健在,若不在,简单,找凶手,将凶手宰了偿命,相信足以告慰死者。至于抢水,你们为何非得抢水?”

    “若无充足的水源灌溉,地里的粮食便无法丰收,我们会饿死的。”

    “这样啊。”图南若有所思。“那开春后我给每个里聚修一条渠如何?有了渠,除非大旱,你们便不用再抢水了,每次抢水都要死人,太不值得了。”

    众人:“....”看出来了,府君你是铁了心要纵容练兵场这么杀下去。

    图南催促道:“你们快点做决定,大晚上又是野外,太冷了,你们早点决定是造反还是听我的劝,我好回去烤火。不对,我还要去找练兵场,有人冲击练兵场,他们镇压叛乱后必定要过来县里看看,你们一直聚在这里,很容易被当成一伙的。”

    白发老者叹息。“府君,他们一定要死吗?难道练兵场不能男女分营?”

    图南摇头。“海国所有军营都是男女同营,望云县没有资格例外,就你们多子多孙的想法,必定不止一个儿孙,好好教导剩下的儿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白发老者一瞬苍老了十岁。

    图南有种自己在欺负老人的错觉:“你别这样啊,往好处想想,虽然没了一个儿子,但你们全家都能在未来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真不亏。”

    至于死了儿子会不会心疼,都能用亲生骨肉养蛊了,谈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扯淡吗?还是谈利益吧,利益永远真挚。

    沉默良久,白发老者终于开口:“老朽这就劝大家回去。”

    “我也去劝大家。”

    有人带头,众人相继散去。

    图南松了口气,这关过了。

    哒哒哒!

    鲛人敏锐的听觉令图南的心再次提起。“都回来!”

    嗖嗖嗖!

    “啊!”

    “府君救命!”

    图南向马蹄声来的方向冲去。

    赶来的军卒只有一什骑兵,人很少,但海国的军卒都是从小进行军事训练的精锐,即便只有十人,面对氓庶也如同镰刀割草,弩矢、箭矢、戈矛横飞纵横间,常年累月吃不饱的氓庶如田间麦秆般倒下。

    图南一剑挡住一名骑兵的长戟。

    “都住手,他们没有造反。”

    看到图南而从另一个方向跑来的五郎亦喝止道:“别伤她,她是县长。”

    军卒收回长戈。

    图南不顾手掌的麻木,表情扭曲道:“都住手,他们没有造反。”

    五郎赶紧拿出号角吹响,骑兵们纷纷停下。

    待骑兵停下五郎才有空问图南:“怎么回事?他们都围了官署,这还没造反?”

    图南努力控制自己因为手掌痛苦而扭曲的面部肌肉。“这是个误会,他们不是来造反的,而是担心练兵场而来寻我求情的。”

    五郎问:“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县城。”

    图南:“....我没事,你们有马,先送伤员回县城医治。”那些氓庶可没有她的身体素质,被这些骑兵随便擦着捧着都是重伤,不及时救治就死定了。

    “可你....”

    图南瞪着五郎:“我真没事。”

    五郎不情不愿的在图南的目光逼迫下带着人给重伤员做了简单的处理再送回城治疗。

    重伤员一共十二个,即便医工努力医治,还是死了四个再加上当场死亡的,一共死了十五人。

    医馆里。

    图南很无奈:“你们下手那么狠做什么?”

    “这是镇压叛乱,不下死手就是被人杀,虽然你说不是叛乱,但具体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五郎一边给图南按着发红的手掌一边道。“你想保下那些氓庶,我不会阻止你,但你也不能让来救你的军卒背上不该背的罪名。”

    图南揉了揉眉心。“陆地郡县,非赶集之日,人群相聚不可超过五人,超过五人便是犯罪,这次聚集的氓庶超过千人,大大违法,军卒误会,再加上两边脾气都不好,沟通不良产生冲突,非军卒之过。这罪名死不了人,也就挨几十棍,而且望云县没有损失大量人口对上面也是好事,我愿意分一半功劳给他们。”

    “你这解释也太糊弄人了,上面又不傻。”

    “上面的确不傻,所以他们会看到望云县没有损失大量人口,不论我的解释多不走心,他们都会相信我给出的解释是真相。”

    五郎噎了片刻,又问:“那氓庶呢?死了十五人,伤了数十人,他们能接受?”

    “能。”图南解释。“我许诺了,明岁会给所有里聚都修一条渠,看在渠的面子上,死者亲属会放下亲人的死。”

    “就一条渠?这命也太贱了吧。”

    图南心说你是没见过奴隶市场,最便宜的奴隶能便宜到只需半匹布,与半匹布比起来,一条渠已经很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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