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_忆写于2023.12

    对于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们来说，1976年无疑是一个充满悲伤和非凡的年份。那一年，人民痛失了敬爱的好总理。而七月，北方重工业城市瓷都遭遇了里氏7.8级的大地震。十月份，新中国的伟大领袖又离世。随后，“si人帮”被彻底粉碎。

    在瓷都遭受强烈地震之后，抗震救灾帐篷迅速成为了市民们临时栖身的必需品。银行大院内，各户人家纷纷响应政府的紧急动员令，在宽敞的院落里搭建起五彩斑斓的帆布帐篷，宛如一座座簇拥而立的巨大蘑菇丛林，不仅密集地占据了内院与外院的所有空间，而且布局错综复杂，进出其间犹如穿行于曲折的迷宫。

    市民们深刻认识到地震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力，因此对于帐篷的搭建工作格外重视和严谨，每一顶帐篷都被精心固定，结构稳固，这不仅体现了他们对临时避难所质量的严格把控，更凸显了人们在灾难面前对生命的无比敬畏与珍视之情。这一片帐篷群落，既是面对自然灾害时团结一致、自力更生的象征，也是坚韧不屈、积极自救精神的生动写照。

    政府机关、学校及各街道办事处等机构持续不断地向社区居民发放抗震减灾的宣传资料，通过传单和小册子的形式普及防震知识，不断强化广大！民众对于地震防范的意识，并督促大家时刻保持警惕，做好应对突发灾害的准备。

    赵小美家所搭建的青色防震帐篷矗立在大院最外围，离他们住的小院以及大门洞最近。正值暑期，赵小美与妹妹赵小靓时常嬉笑着潜入帐篷内玩耍，甚至私下偷吃储备里面的应急干粮。

    在地震发生后的最初阶段，家家户户恪守规定，每到傍晚用完晚餐或临睡前，都会自发地到各自的帐篷里过夜以确保安全。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多数家庭逐渐恢复了在家中的睡眠习惯，尽管如此，仍会在夜晚安排家人守夜，一旦察觉到任何地震前兆，能迅速唤醒其他成员逃生。

    赵小美主动承担了家中最多的值夜任务。母亲洞察到她其实是想利用这段时间阅读，便从柜子里翻找出一本《把一切献给党》赠予她。小美对此欣喜不已，竟在一个夜晚就将整本书读完了。

    次日清晨，当小美母亲率先睁开眼眸时，发现三女儿赵小美已经疲倦至极地趴伏在炕沿边沉睡，手边还有一支未关闭的手电筒相伴。

    “以后还是别再让她值夜了，像昨晚那样，得浪费多少电池？值班是希望能及时察觉地震前的异常情况，她却一晚上沉浸在书本里。”

    “小美倒真是有毅力。”二姐赵小莉看着熟睡中的大妹打趣道：“她竟然一晚上就看完了？我记得妈说过，您当时看了好几天呢。”

    “我三姐真是个读书狂魔。”赵小靓笑着附和道。

    此时正在灶台下奋力拉动风箱的大姐插话进来：

    “小美儿特别爱看书，晚上还躲在被窝用手电筒照着看，我说她好多次了，这样对眼睛不好。”

    赵小美已被她们都话吵醒，听闻此言，内心尴尬又焦急，恨不得上去捂住大姐的嘴，但碍于母亲就在旁边，无法付诸行动，只好辩解道：

    “大姐说的有点夸张了，我只是偶尔那样看过一两次而已。。。”

    赵小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可能让妹妹陷入了困境，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补救，只能避开妹妹投来的目光，低头更加用力地拉动风箱，心中暗自决定：今后要谨言慎行，即便头脑愚钝，也要尽量少说话以免误伤谁。

    赵小美手中的大手电筒最终被母亲没收，并与家中仅剩的另一只手电筒一同置于母亲严格的管控之下，任何家庭成员在需要使用时都必须向母亲申请并详细说明用途。然而，赵小美对此并不以为意，她从好友陈翠珍那里借来了一款更为精良的手电筒，依旧睡觉前躲在被窝里偷偷地阅读。

    紧挨着她睡的大姐赵小玉即使发现了这个秘密，也选择了佯装不知情。有时不经意撞见妹妹在黑暗中看书的情景，姐妹俩便会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地将此事轻轻带过，赵小玉用默契和理解包容了二妹的小秘密。

    《把一切献给党》这部作品对赵小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书中详实记载了众多为祖国、为人民倾尽所有、无私奉献的爱国志士们的感人故事，同时，也蕴含着丰富的人生哲理和道德教诲。

    这本书是被誉为“中国的保尔·柯察金”的吴运铎所著的自传体小说，真实再现了他的一生历程，也是一部生动展现战士精神磨砺与成长的史诗。通过阅读此书，赵小美深受启发，不断汲取着书中所散发出的坚韧不屈的力量和钢铁般的意志，这种强大的精神，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使赵小美在心灵深处深受震撼与激励。

    在毛主席逝世的那段日子，赵小美他们所在的高一年级正巧参与了下乡“学农”实践活动，尽管身处偏远山村，但与市区同步，每户农家也都纷纷搭建起了简易的防震棚。不同于城市的帐篷设施，这些山村民众就地取材，以稻草为主要建材搭起简朴的避难所，内部铺上一层干燥的草料，上面两三床棉被作为临时床铺，虽简陋却实用。

    赵小美与班上的几位女同学，包括她的好友袁红，一起被安排住进了一户的农户家中。这户人家院落呈长方形布局，约有六十多平方米大小，北侧并排三间土屋，角落里还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小房和新筑成的防震草棚。几个女生则住在宽敞的大屋里，一铺大炕足以容纳七八个人睡。

    饮食方面，则由年级组自行负责，采购工作由轮流回市区的老师们承担，主食米面在当地村子里解决，老师们出价高收购，村里乐意出售的老乡们也不少。

    每当区里采购归来的老师乘坐大卡车回到村庄的时候，同学们都会兴奋不已地迎上前去，因为老师们有时会带来家里的来信或一些食品。有一次，赵小美收到母亲精心制作的一罐黄豆炸酱。

    “这黄豆肉酱的味道真地道，太好吃了！”袁红一边坐在炕头上大快朵颐着炸酱拌挂面，一边满口称赞。赵小美也沉浸在这份来自母亲亲手制作的美味之中，两人共享这份难得的温馨时刻。

    赵小美觉得，母亲在烹饪菜肴方面或许不出色，但她在制作炸酱、打卤面以及各种面点手艺上却相当拿手。赵小美大方地给农户家的山丫分了两大勺自家的黄豆肉酱，看来小姑娘和她弟弟也是被浓郁的肉酱香气所吸引。

    山丫并未尝一口，而是满脸欢喜地迅速端着自己的饭碗跑回了另一间屋子。赵小美猜想，她可能是想将这美味带给她的母亲品尝。跟在山丫身后的弟弟一路流着鼻涕，不停地嚷嚷着也要吃姐姐碗里那份诱人的肉酱。

    山丫是这家农户的长女，快七岁了，即将步入学龄阶段，她拥有一张狭长的小脸蛋，两颊总是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虽不大，却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身上总穿着花棉袄，外面罩一件红细格子厚布料的外套，两条粗黑的辫子用红头绳扎紧垂在身后。初次接触时，山丫面对陌生人显得颇为严肃，透出一股野性与纯真的混合气质，她的笑容起初并未展现在赵小美眼前。

    山丫的母亲性格也相对内敛，很少于她们说话，她父亲常忙于田间劳作，鲜少在家。尽管赵小美她们并非与这一家人同吃同住，但毕竟占据了人家院落中的一间房屋，每天免不了频繁的碰面。赵小美对贫困农家有着本能的同情心，于是第二天便特意去了村里的小卖部，选购了一些糖果零食，用手帕包裹好后送到了山丫家。

    当赵小美首次见到在家中的山丫父亲时，发现他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憨厚农民形象。对于赵小美递来的手帕里包着的糖果零食，一家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两位淳朴的大人露出惊讶而又略带困惑的表情看着她；而山丫望向赵小美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初识那样带着审视和严肃，而是多了几分亲近感；她的弟弟更是瞬间被糖果零食吸引，欢快地朝着赵小美手中的礼物扑去。

    自此以后，赵小美几乎每隔几天都会给山丫姐弟俩买些零食。山丫逐渐把赵小美视为从城里来此的所有女孩中最可信赖的一个朋友，在见面时亲切地直呼她为“小美”，两人关系日益亲密起来。

    “小美。。。”

    有一天，赵小美和几个女生结束了田间劳作，在班主任李贺翔老师的带领下返回住处。远远地，她们就听见山丫在山坡上以清脆而充满野性的童声呼唤着赵小美的名字，这响彻山谷的呼喊让赵小美不禁感到一丝尴尬。

    走在前面的李贺翔老师回过头来微笑着对赵小美说：“赵小美，看样子你和老乡相处得挺融洽，连孩子们都直接叫你的名字了。”

    袁红在一旁撇嘴插话道：“那是因为赵小美老是给山丫姐弟俩买糖吃。”尽管她并不喜欢山丫那总是带着几分凶巴巴的眼神，却也搞不懂赵小美为何总要给山丫家买东西。

    李老师听罢缓下脚步，再次询问赵小美：“家里给你的零花钱够用吗？”

    “够用的，老师，反正我也没什么需要买的，食堂的饭菜足够填饱肚子。”赵小美回应道。

    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道：“以后尽量少给孩子买糖吃，对牙齿不好。”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赵小美答应着。

    “还有，这个月底我们的学农活动就要结束了，你们提前整理好物品，别到时候落下什么。”

    听到月底就能回家的消息，女孩子们兴奋得跳了起来，她们早就思念起家中的父母和美味的家常菜，然而赵小美对此倒显得颇为淡然，甚至觉得这里的食堂伙食比家中更为丰盛——馒头肉烩菜、炸酱挂面、金黄的小米粥伴着一层油亮的米脂。。样样都比家里更有滋味。

    归期到来那天，当载着他们的大卡车在学校门口停稳时，赵小美在众多接孩子的家长中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正紧紧握住自行车把，焦急地在下车的学生中寻找着三女儿的身影。赵小美注意到，母亲左臂佩戴着黑纱。。。

    “妈。。。”赵小美凝视着母亲左臂的黑纱，嘴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毛主席去世了。。。”推着自行车的母亲神情黯然地向女儿传达了这个消息。

    “什么?!”赵小美震惊不已，激动而又困惑地对母亲说道：

    “这怎。。。么可能？！班主任老师他。。。怎么没告诉我们呢？！”

    此刻，赵小美内心深感震撼，她环顾四周，发现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以佩戴黑纱的方式表达着对伟大领袖的哀悼之情，这使得她不得不直面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她恍然大悟，回想起近两天班主任李老师脸色阴郁、步履沉重，以及科任老师们在劳动间隙不再像以往那样轻松说笑，原来他们都已提前得知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并默默承受着这份巨大的悲痛。这种集体默哀的氛围弥漫在整个城市，让赵小美深刻地感受到了国家和人民失去一位伟大领袖的深深哀痛与无尽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