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车

    去医院的路上并不太平。

    钟先安喝了酒,只能托酒庄仆人联系代驾开车。临近上车的时候,沈多情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了钟先安的戗驳领和领带,把钟先安拽得狼狈。钟先安不得不抱着沈多情坐在后座,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他们几乎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他又想叹气了。

    一段空旷无人的公路上,宝马740li明显歪了一下,钟先安抬眼看去,代驾惊慌地错开一双眼睛。钟先安抿紧嘴,伸手沈多情的裙角掖好,盖住了大腿后侧一片细腻雪白的皮肤。

    “专心看路。”钟先安对上后视镜中那双眼睛,他绷紧脸的时候非常有威胁感,代驾连忙道歉。

    为了保证沈多情的安全感,防止她惊慌心悸,钟先安单手从沈多情的背后圈到手臂抱着,右手则放在座椅上,时不时抬起看看时间,他很担心沈多情的状态,她呼吸急促,眉头紧皱,鬓角额头全是冷汗,一张淡妆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脱妆了,但脸颊和嘴唇却诡异的红着,这般凑近一看,钟先安能看见她的嘴被咬破了不少,像被碾碎的花瓣。

    是被劳伦斯亲的吗,他如此粗暴,你是真的喜欢他吗?如果我不送给你那张纸,你今天晚上准备等他到几点?钟先安低头和沈多情对视,发现这人自从上车就一直张着眼睛看着他,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瞳孔有些扩大,黑夜中像是只粘人讨食的猫。

    别这么放心我,在是在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之前,我首先是个依旧存有劣根性的男人。自己亲手救下来的小姑娘,这般温顺地待在怀里面,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

    为了转移注意力,钟先安不再和沈多情对视,他转而去看沈多情后面窗户外的景色,问道:“你到底喝了什么?”

    沈多情眨眨眼睛,低下头不肯说,她只觉得非常羞耻,不愿意承认。

    窗外开始下雨,点点雨滴打在镜子上,摇曳出湿润的痕迹,在一片沉默中,钟先安心绪不宁。

    自从车祸之后,每次在下雨天闻到车的味道他都会心跳加速,而现在怀里面抱着的人过分柔软,很好地抚慰他的心神,抑或许是该死的骑士情节,他在轻重缓急之下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的记忆,他注视着那片雨幕,只觉得这片雨水似乎浇打在他的心上,激起来一片涟漪,但却是江南水乡般罕见的宁静。

    这片波动是见色起意,还是吊桥效应,钟先安并不想计较,一切都等到沈多情病好之后再说。

    至于沈多情喝了什么,钟先安非是未经人事,大抵能从她的反应中知道,他安慰地抚摸沈多情的头发,说道:“没关系,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喝得不多也不用洗胃,打点滴退烧就好。”

    “可是很难受。”沈多情闭着眼睛蹭蹭钟先安的胸口,她挪动身体,在钟先安怀里面找到个喜欢的姿势窝着,不知道为什么,在钟先安怀里面,她很想哭出来。

    钟先安并没有开口接话,忍耐地闭上眼睛,平静片刻之后唯一的动作就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他想让沈多情在安静的环境中睡着,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精力。

    这段路程很长,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钟先安也感觉到了困倦,他仰头躺在座椅上,一束光打过来,从他的额头照亮到下颌,又打亮了他的研美流畅的脖颈线条,他睁开眼睛,伸手盖住即将打在沈多情眼睑上的光。

    “后面有辆车想要超车。”代驾的眼睛在后视镜,右视镜上频繁左右乱看,额头上闪着冷汗。

    钟先安看着后视镜,明白了代驾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后面那辆迈巴赫正在雨幕中悍然驶来,钟先安都能想象到这辆车劈开雨帘,将雨水甩在身后的超然提速,这辆一看就改装过的顶级豪车堂堂正正,嚣张跋扈,它就是为了在这条路上超过钟先安而来的。

    “让他超。”钟先安闭上眼睛说道。

    代驾放慢了速度,迈巴赫在从740li旁边驶过,扯着雨丝,声浪轰然,沈多情被惊醒,被钟先安抱得更紧了些,钟先安低头安慰道:“没事,他可能是找我们有事情商谈。”

    这气势跟寻仇一样,沈多情惴惴不安地眨眼睛。

    迈巴赫超完车开始降低速度行驶,直到完全截停740li然后停下,如此不要命的别车饶是钟先安都难免有些脾气。

    一个人影打着伞从迈巴赫上走下来,身高腿长,穿着一身西装,走在雨中也是不紧不慢,气势如同像是在宴会上喝酒,他嘴边有着火星——这人竟然是闲适地叼着烟在雨中弯道超车,真是个疯子。

    随着他的走近,钟先安的神色有些愕然,像是认出来了什么一样惊疑不定,然后他强压下某些情绪,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怀里面的沈多情。他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来人在灯光中对着车里面摇摇手,微笑着打招呼,一双深绿色的眼睛被光芒打得如同宝石一般璀璨。

    “……哥哥?”沈多情梦呓般开口。

    原来他就是李闻青。

    心中不安落地,钟先安深吸一口气,把沈多情放在车上,拿出伞打开车门,说:“你好,李先生。”

    “你好,我听乔恩介绍你了,钟医生,久仰大名。”李闻青递给钟先安一张名片,说:“感谢你帮助小多,我接她回家,家里面有医生。”

    “好。”钟先安收下那张名片,状似无意地问道:“李先生,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哦,是吗?可能我们在某场宴会上见过吧。”李闻青的声音在雨幕中带上几抹冷感,他低头看向沈多情,语气亲昵调侃,“沈多情,几点了,还不回家?”

    原来那条短信是你发的。在外玩到不准备回家的沈多情非常心虚地低着头,简直想要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李闻青偏开雨伞,伸手托住沈多情的臀部把人从车里单手抱了起来。沈多情屁股坐着李闻青的手臂,为了安全只能被迫抱住了李闻青的脖子,她能感受到李闻青修剪干净的发丝,颈部的肌肤,转头能看见李闻青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语气上下滚动,虽然知道李闻青这样是为了防止她光裸的脚受伤,但沈多情还是心跳异常。

    钟先安的神色紧绷,目送二人远去,在李闻青看不见的角落,嘲讽地笑笑。

    但随后,他还是启步跟上二人,看着沈多情妥善地坐在了迈巴赫的后座上,他给沈多情一张名片,温和地说:“退烧了记得报平安。”

    雨水和风太冷,饶是钟先安帮她挡住大半,沈多情还是哆嗦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点头,说:“好,再见。”

    这一切李闻青都从后视镜上看见了,他看见沈多情红着一张脸捏着名片掏出手机录入信息,心道,你居然喜欢比你年纪大那么多的,等你三十岁了他还硬得起来吗?不过钟先安确实是个好人,喜欢就喜欢了吧,总比亨特家那个小崽子强。

    迈巴赫在雨幕中变道回头,和740li反向行驶,虽然看不清,沈多情还是目送了740li远离,她晕乎乎的脑子现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钟先安要在李闻青的背后笑得心酸,只是在担心钟先安会不会因为李闻青不喜欢自己了?

    坏人,发消息不说自己是谁。

    ——

    医生是开着车来的,正好和李闻青前后脚进入地下车库,李闻青停好车,纤长的手指敲敲车把,说:“你等一下,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你送鞋。劳伦斯和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一片沉默,沈多情没有说话,她折腾一番没了力气,早就在漫长的路途中闭上眼睛缩成一团,伏在车座中间的扶手上睡着了。

    不说也猜得到,肯定是被那条不守规矩的野狗欺负了。

    李闻青看着逐渐下降的电梯,下车,拉开后车门,伸手把沈多情的脸掰正,她嘴唇上被咬破的伤口凝住,在逐渐苍白的嘴唇上碍眼地血红。他看了一会儿,反手用手背拍了拍沈多情的脸,说:“起来了,等会儿记得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

    沈多情更生气了,她鼓起勇气瞪一眼李闻青,穿上阿姨给的拖鞋之后自认为气势恢宏地走了,实际上她走路歪歪的,像只受伤的小鸭子,成功逗笑了李闻青。

    真是个笨蛋,玩男人都玩不好。

    李闻青重新坐回车上,系好安全带开始高速行驶,现在是凌晨两点,风雨交加,他稳加油门,将两小时的车程缩短到一小时十分钟。

    私人酒庄的宴会并未结束,因为突降暴雨,古堡主人正在指挥仆人连夜采摘葡萄,他穿着雨衣,形容狼狈,看见雨幕中撑着伞逐步走进的人,震撼地瞪大眼睛。

    他怎么会来这里?

    古堡主人立刻脱下雨衣,雨水把他的眼镜打花,他凑近弯腰地说道:“李先生,欢迎你的光临!”

    “小夜曲还在弹奏,我想,我来的并不是太晚,对吗?”

    李闻青天生适合这样阴郁的光线,身穿黑色西装的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但一手的戒指却是上好的凶器,让他可以一拳把敌人的下颌骨打裂,他说:“听说亨特家的劳伦斯也在这里,让我们一起喝杯酒吧。”

    “您请进,我帮您通报……”

    “我就不必进去了,穿着这身太正经,进去煞风景。实不相瞒,我刚刚才从另一场宴会下来,如果不是妹妹跟我说劳伦斯和她有些故事,我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李闻青笑着对古堡主人说:“让他到后花园等我吧,就当是给彼此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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