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谈

    大抵夜间当真比白日适合聚会,兴许是夜色能叫人放下防备,交心饮酒的挚友相结,总少不了月明星清的清寂夜幕。

    应星在罗浮的住处属于另一座民居洞天,坐落在僻静的地段,日夜都不会有太过杂嚷的喧闹。虽然落不得幽静的雅称,但胜在清净。

    而原本的他是不打算住这里的,痴迷造物的工匠曾胆大包天地做出过一个违背师命的决定,那就是睡在工造司的宿舍里。

    然而叫闻讯震怒的炎庭君塞了房产,诸多长辈尤其焚启更是直言“别把全工造司都给卷进丹鼎司里。”百冶大人才终于放弃。

    当然,施压人群里也没少目下聚在这里的其他五人,他们才是镇压应星回家睡觉的主力军。

    ……

    石质圆桌围着摆了六只凳子,搁置在桌面的茶水微微冒着热气,雾白上涌后便消失不见,仿佛被天穹明月给吸走了。

    院里栽着棵上了年纪的木樨树,高得出奇,已经高过了院落的围墙。黄褐的细枝桠垂着,对合生长着零星叶片,将天顶的月轮围在树枝间隙里。

    阴影被筛成了碎片,在空明的庭院角落里散落,深一块浅一块,淋在寒光熠熠的冰冷银枪上,叫枪尖利落削成两瓣。

    武器架上,冶炼的焰影煅淬出凝固月华的冷银锋芒,沉静的青绿在枪尖与枪身构筑成圆形的空缺,仿佛能够镶嵌什么进去。

    “长枪击云,利可贯虹穿星。”

    年轻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微抬起头,看着几乎切碎光影的兵器,温和而傲气地介绍着:“我还特意为龙尊大人留了置放重渊珠的位置,如何?”

    纵然最后如此问了一句,但应星对自己铸造的兵器向来具有十分的自信,说的直白些,他的造物只会收获不同风格的褒赞与惊叹。

    而向来清冷庄重的饮月君也确实露出了令工匠志得意满的反应。

    持明确有能工巧匠,其中以炎庭君为顶尖。而贵为龙尊,能交给丹枫作为武器的,无论放在何处都不会是逊色兵刃。

    但击云的惊艳胜过他所见的任何一柄武器,与支离剑可谓不相上下。

    年轻的龙尊微扬眉眼,惊诧浮露在眼中泛着涟漪,像场阔别已久的落了场细雨,端详着长枪的每一处细节,目光专注。

    须臾,他握住冰凉的枪身提起,趁手的重量压在掌心,连着隐约惊颤的情绪都一并压下去。

    银亮枪尖流畅划破空气,顺着惯性在手腕打了个转,挑出一个漂亮的枪花。

    白底纹鹤的衣袖扬动,凉澈如水的光华像一层水汽蒙在脸庞发丝,宛如落霜。紧握住枪杆,青年的唇角扬起弧度,看得出来,他相当喜欢这杆新武器。

    龙尊侧目,清冽语气里满是欣愉与钦赏:“神兵举世卓越,百冶神工天巧,假以时日,定然冠绝寰宇。”

    “——此番多谢百冶,慷慨赠武了。”

    饮月君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样惊才绝艳的工匠,这是万年也难见的天才。应星不止会名扬仙舟,百冶只会是他人生荣耀的开启。

    而对比丹枫内敛的反应,白珩可谓是另一个极其外放的极端。

    狐女兴冲冲地将泛着紫光的反曲弓握在手里,迈步搭弦,挽开满月般的弧度,闭起左眼望向瞄准器,浅紫流风凝成了纤长的箭矢。

    顾忌着这里是居民区,哪怕兴奋地嘴角都咧得合不拢,白珩也没有放出这一箭。紫色光旋在她指尖“嘭”地散开,弓弦鸣响。

    “好手感!!!”她大赞,握住弓弣喜笑颜开,“不愧是小应星!长这么大,我还没用过这么趁手又灵敏的弓呢!”

    曜青多狐人,狐人多飞行士,飞行士多以弓箭为武器。这把反曲弓,将会成问鼎仙舟联盟弓类武器的最绝顶。

    爱不释手地赏玩着反曲弓,白珩期待地抬头,问:“小应星有没有给它取名字?!”

    “呃,没想好……”应星语塞,目光下意识游移起来,随后又释然地将锅甩了出去,“你来取吧,你是它的主人。”

    “那就叫它破不周!”狐女擎起长弓铿锵决定,眸如星火璀璨。

    “好名字。”镜流颔首附和,微微笑着,“箭矢追风破空,恰如其弓之神武,很合适。”

    快活的笑声响成一串,白珩露出自豪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吐了吐舌头:“还得多谢小应星,我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用上这么厉害的武器。”

    四人聚集着畅谈神兵,赞不绝口百冶,夸得本露出欣傲神情的工匠应接不暇,反不好意思起来,流露出几分与年纪相符的青涩。

    未曾加入对话,但一直眼馋观望的白发骁卫见此,向往更甚,眼神里的希冀几乎要化为实质,淹没掉整个庭院。

    馋,很馋,特别馋。

    他也想要百冶大人打的武器,但就目前来说,可能性不太高。因为他年纪还小,而且百冶很忙。

    虽然说龙女也没有……

    想着,景元不自觉移目向坐在对面石凳上的少女,垂在她两侧呈半环挽在脑后的发丝摇曳着,露出犹如丹青卷里最浓重笔墨的颊边痣。

    少女安静地淡淡笑着,将周遭氛围与月色融成浑然一体的静好。蓦地叫景元连方才那不厚道的同病相怜也散去,金瞳微放,怔怔地端详着她。

    华胥长得很好看,相当好看,而且还是一种没有攻击性的好看。与丹枫的冰冷不同,她给人一种烟起雾洇的朦胧柔和,不冷,但也不热。

    持明少女时常一副温平的模样,连带着眉眼也是缱绻温柔的,偏生一身温淡的哀感,像尝遍人间百苦,早已经支离破碎。

    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大抵她蜕生前的上一世过得苦极了,每次见她淡淡的笑,景元总是有些感到难过,好像这个人本不该这样。

    对方还未发觉,端起茶杯抵到唇边浅呷一口,细瓷杯依偎在指尖,她毫无征兆地回过头,猝然与景元毫无防备的金瞳对上目光。

    “!”

    被发现了。

    眼里密密麻麻的低郁情绪斑驳散布,后知后觉的退散,窘迫瞬间漫上头顶,双眼微微震颤几下,景元下意识向后靠过。

    等反应过来时,少年耳垂泛起一片火烧般的红,薄薄的,像是无地自容带来的鲜艳配色。

    怎么解释呢,说他只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没有新武器所以觉得越发有缘?还是说看她一时间看入神了,忘记反应?

    只怕扯前者挨百冶打,说后者挨龙尊打,太没情商和眼色的回答不会在他的选择之内。

    但沉默也不是办法,景元目光躲避着,发出低而小的单音节,搜肠刮肚地思考着,最后尴尬地笑了笑:

    “……龙女大人。”

    华胥弯眸,姿态有些慵懈,带着放松时的散漫气,偏侧过头看他,问道:“骁卫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看着我?”

    “……”

    吸入的气在欲言又止间停滞,眨眨眼,景元抬起视线,思索了很久,终于斟酌好话语。他手臂落在桌面上,稍微向前倾了倾,小心眨眼问道:

    “前世……对持明的今生,会有遗留吗?”

    “?”

    华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不通少年如何就联想到这个话题,但还是摇摇头,如实回答:“大抵有吧,我不清楚,我不记得前世的事。”

    她的转世方式比较硬核,属于地府公务人员负责的官方程序,在千年间不断精修改进,已经越发成熟,一碗孟婆汤灌下去,前世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了。

    末了,华胥转过视线,乌墨眼瞳清湛而视:“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有其他持明的朋友吗?”

    她的口吻并没有必须要知道的刨根问底,仅仅只是普普通通询问一句,得不到答案也没关系,态度相当温然。

    “……没有的。”沉默须臾,景元猝然笑起来,眼眸与嘴唇都弯成可亲的弧形,“我只认识你和龙尊两位持明。”

    他说不出来那些话,好像在揭人伤疤,能孤身一人在星海外活下来已经很艰难了,到底要多苦才能在转世重来后依然褪不去悲戚?

    想象不到,景元也不想提。帝弓司命在上,希望龙女这一世顺遂安好,直至蜕生转世。

    另一边,围着相谈甚欢的四人早已注意到这情形,静静看了半晌。

    尚处于成长阶段的少年,正是最容易对年龄相仿的异性产生好感并且害羞的青涩年纪,会有这种反应并不叫三位年长者惊讶。

    但华胥全然一副未开情窍的模样,坦然而温明,仿佛只是风拂动花影后引起摇曳,眼底并无风月绻愫。

    景元亦是,欲言又止也好,担忧的神情也好,无论如何也无法分划在情窦初开的青□□恋里。

    半侧着身睁大眼,白珩几乎快要屏息旁观,直到两人启合的唇齿都闭住翘起,她换了只手握住反曲弓,将惯用的右手抬起挥了挥:

    “小景元,小阿胥,快过来!应星有要紧事宣布啦!”

    银发工匠下意识就打算反驳,但同样在吸气的那一刻,就将条件反射的话在喉咙里搅个粉碎,字音都没能露头。

    他确实是有事,但是用不上宣布这个词,根本用不上,这只是他和景元之间的一个约定……大抵更适合如此形容。

    而坐在桌边的少年骁卫仿佛装了雷达,在刹那间便联想到了什么,抬头看来。他双眼璀璨如东阳滚沸,期待地尾音都扬了上去:

    “应星哥?!”

    “哼。”不出意料的反应让少年工匠笑了一声,只是轻短的一节,鲜活而意气,却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应星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和蓝衣少女一同起身,分明恨不能飞过来,但还是极具教养地等着一身裙装的对方。

    待到景元站到了他身前,工匠便道:“骁卫可知晓,工造司里有件绝顶的材料?”

    少年骁卫喜出望外:“是帝弓司命的光矢余烬!!”

    “不错。”

    应星翘起嘴角,有些傲气地抬起了下巴,口吻却没有丝毫盛气凌人,一如既往地沾染些笑意:“我是唯一可以将此作为材料打造武器的人,骁卫聪明绝顶,定能听出我是何意。”

    “——十五年之内。”

    “好!”

    喜出望外的灼亮光彩在眼底酝酿,景元应得干脆利落,眼眸亮得与期待的工匠不相上下。

    “帝弓司命的光矢余烬非功业盖世者不得。”女子清冷的嗓被语气浸染得极为和缓,红眸清亮地瞥望,“景元,你可做好准备。”

    “我们小景元这么聪明,未来定然是屡立奇功的大英雄!”白珩竖起大拇指,信任地冲少年比过。

    金瞳的少年不禁笑起来,满足又自信,像头骄傲的雪狮。

    那些或是平和,或是欢脱,或是欣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落水般激荡起波澜,鸣溅不休地澎湃着,令他生出一往无前的冲劲:

    “我一定会做到的!应星哥,你就等着给我打武器吧!”

    尚且稚嫩的少年骁卫如此信誓旦旦,两股意气风发的明锐在此刻击掌为誓,无畏无惧,甚至傲然期待着未来的降临。

    声音逐字逐句钻入耳中,应星收回手,不自觉起了嘴唇弧度,如同眼前的一切都称心如意到了极点。他也还是个少年,收敛不了那点热血。

    兀自观望,笑颜各自浓淡入眼,华胥转向应星,静静凝眸他良久,才发问:“百冶怎么会忽然想起光矢余烬的事?”

    工匠犹豫了一下,大抵是在思索如何回答。银白的长发流水般落在肩头胸口,他望着眼前谈笑风生的四人,低声说:

    “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这光矢余烬就是给景元准备的。”

    “当知晓这份珍惜资材的存在时,我鬼使神差便觉,若是以它打造出了武器,一定会属于景元。”

    “那倘若,”眼睫掀起,她的字音轻得像云絮,瞳中含着什么无从得知的复杂情绪,“景元当真得了能够将此铸为武器的荣耀呢?”

    “那才是好事!”

    应星不假思索地昂首,分外痛快的模样:“仙舟千年来收集下的宝贵材料,一朝由我铸造,再由我亲手赠与景元,此生不枉!”

    “……那百冶觉得,那把武器会叫什么名字?”

    “这个应该由景元来取吧,”纯直的工匠未曾过多思虑这些疑问的背后用意,更不曾显露丝毫怀疑。

    思索须臾后,应星压低眉头瞟向天空,不确定地道:

    “石火梦身?”

    “石火梦身!”

    两道高低不同的年轻声音重叠在一起,仿佛是宿命的回音传进了两个年轻人的耳中,让他们说出这个本该在未来才出现的名字。

    话音落下,威风凛凛的阵刀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光矢余烬的材料打造出了最为明亮的兵器,一如其主般光明。

    华胥怔愕,脑中蓦然开始回忆那首名为行香子·述怀的词……哦,对,是这样的: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月光泠泠洒洒,照落青金石色衣装的女剑士满身。紫衣狐人勾着她的肩膀,手中长弓正向天扬起。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柔软朝霞里燃着玫红焰火,像是有谁将榴花点燃后放在了清晨的绚丽霞光下。清白衣袖上的白鹤栩栩若飞,闪熠着金纹撞入眼帘。

    叹隙中驹,石中火,

    白发微蓬的身影带着醒目的少年气,好似她从未见过,又好似她只是许久未见,头上的红绳在发间摇摇晃晃,快活得紧。

    ……梦中身。

    “龙女?!”

    “龙女大人?!”

    “阿胥?”

    数声重叠出回声的呼喊将朦胧无边的幻境震碎,遮蔽在眼前的朦胧雾气如镜裂般破碎。

    眨干净眼前的模糊幻影,她猝然回过神,抬眼一看,映入眼底的是数张担忧关切的脸。

    “你怎么啦?”

    白珩歪着脑袋,凑得最近,好看的眉皱在一起,刻意放轻了声音:“怎么叫你都不回我们,是不是太累啦?”

    “啊……没有,我没事。”

    像是还没理清情况一样,少女扬着笑弧,摇头否认了。

    墨色双眼里的迷茫云霁般消弭,随之又叫什么绪色占据,堵塞,犹如迷茫。但垂移飘动时,又似什么思量。

    华胥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只是瞧见了记忆中的游戏影像,她信任着眼前的五个人,信任到可以毫不犹豫地赌上性命。但她的真实身份,不可能就这么透露出去。

    丹枫为了隐瞒此事没少费心,就算当真要说,也不会是现在。所以她需要找一个合理,且对目下有力的理由,以此转移所有人一定会产生的疑虑。

    思忖着,散落的卜筮宛如提醒般闪现眼前,转瞬即逝。

    “我……!”

    沉下心将卜算之事在脑中拆解,忽现的思路使少女眉梢微扬,本该即刻出口,却又因其来由而顾忌,话音骤然牵绊得犹疑。

    但这件事,不说是不行的,在明知可以规避的情况下袖手旁观,会被她所接受的道德教育折磨良心。

    于是,华胥咬了咬牙关,还是下定决心道:“我只是想到了与韶琉太卜所讨论的事……想和各位,商讨一番。”

    “龙女请说就是。若有需要,我们皆可提供些助力。”镜流接话得干脆,音调不急不缓,还没等她讲述过来龙去脉,便先做出了帮助的许诺。

    “兴许,我与太卜大人得出了同样的卦象。”

    斟酌着措辞,回忆如潮涌现,将与平常反应不符的细微异样放大在脑海,使华胥后知后觉地得出了这个大胆却合理的猜测:

    “……不久后,仙舟应当又将与丰饶余孽开战。”

    闻言,镜流对少女的犹豫不定感到有些不解,又很快因其年龄释然:“战斗我们早已习惯,龙女若是因此担忧,那么大可放心。”

    “就是呀!”白珩立即帮腔,语气还是常见的欢悦,仿佛想借此感染莫名如酝酿阴云的少女,“我们可都在呢!”

    “不,不止如此。”

    华胥摇了摇头,袖间的手攥得青白,决定得迟缓而决绝:“我接下来所说,兴许兄长也不会相信。但我确确实实看见了这些,我所得知与我所言,字字如一。”

    “玉阙仙舟,即将遭到丰饶联军,及活体星【计都蜃楼】所围困,危在旦夕。”

    沉默随着月光将整座庭院冰冻。

    震愕、惊讶、难以置信,这些令心脏都漏停节拍的情绪席卷而来,宛如海啸般将五人淹没在无法言语的迟滞之中。

    最后的咬字里带着微末急促,绞紧指尖的动作暴露了她的揣揣不安。华胥深吸了一口气,像等待判决那样等待着五人的反应。

    不用抬头,华胥笃定对面几人的神情一定震惊荒谬到了极点,毕竟她的发言堪称惊世骇俗。

    仙舟太卜借助大衍穷观阵都未能得出的消息,如何她说得这般笃定?

    “小阿胥,”最先说话的白珩,狐女的表情又变成了方才的担虑,“你是梦到这些了吗?是预知梦?”

    “以梦境预测未来,就是龙女的传承?”和持明交情最密的应星神色从惊奇又变作恍然,显然未曾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镜流沉思着,慢慢开口,竟然也跟着两人不作质疑的脑回路走:“传闻曾说,持明的梦境非同一般,尤其具有龙祖传承的龙尊之梦,不可小视。”

    “我确实有听将军提到,玉阙仙舟正在某个星系中查勘确认是否有寿瘟存在。”景元也附和着点头,抿唇思考,“有些星系环境变换莫测,极易深陷,正是适合围截的地方。”

    “那我们现在禀报将军还来得及吗?”狐女又扭过头问,眼神清澈。

    “持明梦境确实非同小可,”丹枫出声了,卓然负手的模样添上几分无奈,“但就此上报,无凭无据,将军也无法做出对策。”

    白珩疑惑,毛绒绒的耳朵顺着脑袋歪过的弧度软软耷拉:“?小阿胥不是预知到了吗?”

    年轻的龙尊阖眸,像无言以对了:“阿胥的传承并非预知。”

    其实依照普遍理性来看,其实丹枫才该是首先信任并表态的人,但在其他四人都纷纷如失去思考的能力般信任后,他只能站出来掰正话题。

    苍青琉璃般的眼眸垂阖着,透出一股平静而矜持的心累,像是才认识这群曾一同把酒的朋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兄长说得没错。”

    喜忧参半地赞同了青年的话,华胥顺着几人联合给的台阶就下:“我只是在梦中如此所见,并无现实依据,就这么叨扰腾骁将军未免儿戏了些。”

    “所以当务之急是怎么叫将军和玉阙相信我们?”白珩再次抓住重点,直接在话里将所有人划到了一起。

    景元沉吟,半垂着眼,视线扫到脚下思虑着:“兴许无法直接说出,但我们可以查证玉阙所在星系环境,随后联合太卜,请示将军发出警惕提示。”

    对兵法谋略并不得心应手,应星对照着思路推测着想了想,也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等,等一下。”华胥终于忍不住了,反问的字音吐露得艰难,“就……直接相信我了吗?”

    这样搞得她原本坚信不疑的心态居然开始诡异地动摇起来,人类无法避免的怪毛病或许就是这点,一旦他人表现出全然信任,自己又要开始怀疑。

    虽然这样属于自拆自台,但把眼前几人的反应掰回来明显才是要紧正事,他们可是仙舟联盟未来的光辉传奇,真让她影响出什么问题……

    ——华胥都不敢想自己会被岚列进追杀名单第几名。

    “……”五人纷纷沉默,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面面相觑中,神情均是一派难以言喻。

    这种立不住脚的梦境,他们确实都不该如此相信。哪怕对方是自己相熟之人,也不可能直接想到要汇报上去,这是一种极其莽撞的不负责。

    但他们的潜意识根本没给出质疑这条选项,仿佛毫不犹豫的信任是最理所应当的事。隐秘而强烈的预感操作着头脑,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偏要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这是一定会发生的,因为华胥一定不会害他们。

    去相信就好,去帮她就好。

    “因为小阿胥说得也是一种可能性啊!”狐女声音理直气壮,“丰饶孽物险恶又狡诈,我们考虑到这个可能,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呀!”

    “行军打仗,自然是思考的越全面越好,对吧小景元?”

    “白珩姐说得没错。”景元深以为然,“能够越多考虑到敌方战术,那我们便能拥有越多的对策,自然就会越从容。阵脚大乱,军心不稳可是行军大忌。”

    在不确定任何情况的局势下,任何被摸索出的可能性都是对未来的谋划,这种推演不仅适用于太卜司,更是领队参军者必须具备的思维。

    “事不宜迟,我去申请查看黄钟系统!”

    “我来,我有权限直接看!”

    应星出声将他叫停,立即将自己作为百冶的高权限玉兆抽出来,验证身份过后,便当着一众人的面直接载入进黄钟系统。

    华丽的玉石计算机散发着幽润荧光,指尖滑动翻阅半晌,少年工匠原本还算镇定的神情一变,玫红的瞳孔急骤收缩,不祥的预感冲涌上心头:

    “玉阙仙舟汇报……现已驶入贝加韦特星系?!”

    听到这个星系名称的白珩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强撑着倒吸凉气确认:“你说哪里?!”

    “贝加韦特星系。”丹枫沉声回,眉眼间笼罩起一层凝重,“寓意为上天赐予的,最易迷航星系。”

    “是被动驶入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压下急迫,景元迅速理清分析情况,试图以获取更多信息来推进思路。

    震动声响,又有简短字句顶替了工匠原本紧紧注视的消息,从屏幕下端钻出来,成为了最后的信息。

    应星紧盯着玉兆屏幕,俊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玉阙汇报称查勘后巡猎大捷,正在帮助原住民进行生态修复。”

    “但他们忽然遭到了丰饶联军的后方袭击,目前停靠在猩红荆棘Ⅲ边缘,准备迎战。”

    “……这和苍城当初被围困的情况,很相似。”镜流缓缓开口,双手不自觉紧攥成拳,往日她会在此时握紧剑柄,以压抑心中滔天的恨。

    “仙舟苍城,就是在结束交流准备继续航行时,遭到了袭击与噬界罗睺的围困。”

    声音猝然将空间收束成冰冷的死寂,寒意顺着吸入肺部的空气开始冻结,逐渐攀延至四肢,血管,然后顺着脊椎猛地炸开。

    肃飒声动,刺骨风起。

    胆颤寒流攀附在骨头缝里撕裂原本的温暖,像是为了应景,所有人手中的玉兆开始了剧烈的震动嗡鸣,催命符般闪烁着危急到刺目的红光。

    紧急召集令响了,现在禀报腾骁将军……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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