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舍

    声波这个人的性格是让人很难称之为有趣的,这反倒成了我认为他很有趣的原因。

    说真的,他实在是太好玩了。

    一般来说在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会是因为觉得好玩而狂笑的那个,他则会在一旁冷眼旁观,将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的观念贯彻到底。

    然而现如今这一切却全然反了过来。

    他握住了我试图拆他挡板的手,上半身虽然摇晃得很轻微但确实一直不曾停下,我则维持着半趴在他身上的姿势饶有兴致地抬头瞧他。

    当然,他的笑绝对不是什么因为高兴或喜悦而发出的笑,那是……怎么说呢……那更像是觉得实在可笑才会发出的笑。

    他觉得我实在可笑,于此刻意识到的这个事实让我觉得实在滑稽。非常滑稽。

    要清楚的是声波不是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很多时候——几乎是绝大多数时候——他的想法和行动都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不喜欢和人对接似乎也算不上很难理解的事。

    但事情不是这样的呀,我和他分明对接过的啊?照他那时候的表现来看他可完全不像不喜欢对接的样子。

    所以他现在这是怎么了?我盯着他的脸,忍不住开始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了现在这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那张面罩上映出我歪着头皱眉的样子。这是肯定的,我当然是很疑惑的。

    “是我上次吓到你了吗?”我坐直了身体问他。

    这自然是很说得过去的,毕竟我上次和他对接按照常规观念来说着实算不上愉快,从头至尾都是。

    “我这次不会咬你了,”我向他保证,“也不会对接到一半突然要杀你了。”

    他的动作渐渐停住了,整个人又开始死盯着我看。

    “但是你还是不能到我的孕育舱,”我很快补充道——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我是找乐子的,不是找麻烦的。”

    “确实算得上麻烦呢,”虚影又开始幸灾乐祸,“因为你的孕育舱好好的,它完全正常,随时可以用!”

    我决定无视她,继续盯着声波看。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整个人仍然保持着盯着我瞧的状态,没有任何意义上的答复。

    这就有点麻烦了。因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吧,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让他表现成这副样子的到底是哪一桩。

    我的思绪很快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让我住进去吧?”虚影极其没心没肺地完全不管我内心复杂的想法,选在这时蹿到我身边,趴在我耳边声音低低地说,“我住进去,这样就不会有新家伙诞生了,你可以和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高兴,我也高兴,简直好极了,是不是?”

    ……她真的无语到我了。

    我决定继续无视她。

    我开始点着下巴想,声波表现成这样到底是因为哪一件事?

    “我也不会嫌你恶心到要吐到死了。”我又向他这么说道,“我说真的。”

    也许是上次我寻死觅活的举动吓到他了也说不定呢?虽然他也不是没见过我闹着要自杀的样子,但是这种事发生在对接的时候也是多少会给人造成点心理阴影的吧?

    不过这件事我该和他讲清楚的,我从来不是情绪化的人。

    “但严格来说,我那次的表现其实应该怪你的,”我指责他,“你不该骗我。”

    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开始觉得不耐烦了。毕竟就像我说的我只是不高兴想找找乐子,并没有什么想一直哄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的家伙的兴趣。

    “这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终于没了耐性,“你玩儿我呢?”

    他又开始笑,但这次没笑太久,然后他终于有了到目前为止真正意义上的反应。

    他开始冲我放录音。

    【“…鉴于有人曾经告诉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尊重对方的意愿…”】

    ……?

    “你因为我没问你就不愿意和我对接?”我简直震惊了,“就因为我没问你——没直接问你?!没问出口?!”

    他又摇了摇头。

    【“…鉴于有人曾经告诉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

    我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虚影乐了,直接大笑起来。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它长长地吐了出来。

    “……我很好奇,如果你真这么在意这件事,为什么不在我说出来的时候就问,偏偏选在现在、选在这种时候?”

    他没回答。他又哑巴了。

    “事实上,我不介意问你,”我挤出个笑对他说道,“毕竟这确实是两个人的事,问问你的意见也是应该的。”

    他似乎变得更不快了。

    【“…我觉得其实我们挺像的…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像…”】

    这都什么时候的话了,他竟然还存着。

    “你真的觉得我们像吗?”我几乎要笑出来,“别扯了。”

    虚影还在笑,笑声吵得我脑袋一跳一跳的疼。但真要只是笑也就算了,偏生她的嘴也没停。

    “他不愿意和你对接欸?他在质问你——他对你不满啊!说真的,你该考虑一下我的——你要考虑一下吗?我可是非常愿意和你对接、对什么人曾经跟你说过什么话之类的事也一点儿都不会在意的哦?”

    我终于忍不下去了。

    在扫视了四周后,我直接抄起床边的置物柜朝她砸了过去。

    “再在这里说这种胡话我就让你一百个周期说不出话来!”

    她飘在原地动也没动,柜子直接穿过她的身体砸到了她身后的墙上,在成功将墙面砸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巨大凸起后落在了地上。

    先是“咚”的巨响,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哐当”声,并在“啪”的一声后,一切归于平静——那个柜子终于不再翻滚,就那么静止在地上不动了。

    然后这个房间便彻底地寂静了下来。

    虽然全程都在面无表情地看我,可虚影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她很快就开口了。

    “你认为我是在胡话。”她冷冷地问我,“你怎什么会那么想呢?”

    “我更该问这个问题。”我朝她看过,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困惑,“我更该问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我为什么不能?”

    “这是□□。”

    “乱的什么伦?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冷笑着反问我,“你不是一直不承认是我妈妈么?”

    啊,她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熟悉的头疼一阵阵袭来,我简直要抓狂,可她还是没停,还在那儿火上浇油。

    “再说了,真乱了又怎么样?”她甚至在用一种近乎惋惜的语气批判我,“你总是这样,总是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乱不□□的?良心、道德、伦理……它们算得了什么?你为什么总在意这种事?”

    虽然抓狂,但我到底不会对她真正发火动手的,所以于目前而言,我只是实在没什么话能对她说了,我只是整个人由内而外感到一阵无边无际又无比深沉的无可奈何。

    ……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一副完全拿我当仇人的样子?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声波,只是扶额,只是长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

    我本来只是不高兴想找点乐子的,但情形实在变得太快,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被这两个家伙搞得更不高兴了。

    ……这都什么事儿。

    我下床就要走,开船去,懒得和这俩人再纠缠了。

    声波却在这时候伸手拽住了我。

    “你到底要——”

    【“…而我不高兴的时候,总会想做些能让我高兴起来的事…”】

    ……

    我慢慢转向他,还没来得及把刚刚没说完的话重新说一遍就被他的动作打断了。

    虚影哑了声。激光鸟尖啸着飞远。声波抱住了我。

    ……看来他还是想和我对接的。

    这不就结了吗?那干嘛之前还对我以前的那些破事那么在意呢?

    但是,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很不对劲。

    隔着那层并不算厚重的外装甲,我能听到声波机体运作的声音。

    火种的跳跃是无声的,但除这之外的一切都是有声的。

    齿轮咬合,轴承转动,弹簧伸展,原生质舒张,能量液在管线内流动,火焰在气缸内不停燃烧,电流走过发出阵阵微弱杂音。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活着。带着鲜明的意志,满是欲望地活着。

    我推开了声波抱着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抬头仔细瞧他。

    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谁都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所有意识中存在了自我的生物所不能避免的。

    那么声波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也知道答案绝不会是威震天对他的信任和爱重,也许有人能从他人的需求和肯定中获取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但声波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可人总是有需求的,每个人都一样,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也无非是会随着生活际遇的区别跟着有区别罢了——过得不好的人想要过得好,过得好的人想要过得更好,即便物质上到了顶也还是有着精神上的需求的,名誉、地位、自我实现……人能想要的东西多了去了。

    这是很明显的道理,他声波自然也不例外。

    那他跟着我离开的原因就值得琢磨了。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有动机的,这毫无疑问,问题在于他的原因和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不停打量起这个突然之间在我眼中变得非常陌生的赛博坦人,心里也跟着游移不定起来。

    声波可是抛下了威震天才跟我上了这艘飞船的——那可是威震天!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跟着的威震天!

    人做出选择时总是要有取舍的,他舍了威震天这种于他而言那么重要的东西,所图必然对他来说更为宝贵——那会是什么?他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

    “……对接吗?”我这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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