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方才还在融洽对话的二人又是惊异地对视一眼。
林宴：“……”
她都忘了，这两人现实中互相不认识来着。
于是。
黑发少女从沙发上站起，眯眼看向对面，道：
“我的词条是‘立场暧昧的研究员’，6号。”
“讲讲你们的。”
这时候就显出庄梦遥的机灵了。
小姑娘略一思索，心里立刻为徐雀加上了“奇人异士”的标签，主动先介绍自己：
“1号，庄梦遥，‘憧憬冒险的游客小姐’。”
短发女郎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对面二人。
说实话，洞火和自己人都不是很熟，徐雀能一眼认出大部分同门更不熟悉的现任三霄门主——阮明若功不可没。
但她认识的毕竟也只是微信头像和脸，关于三霄近些年的收徒情况……徐雀那是一概不知。
所以。
见林宴的确认识庄梦遥，徐雀这才谨慎地回答道：
“8号，徐雀，‘坚定不移的冰山旅行家’。”
……
简单互通了一下信息，三人立刻切入正题。
“讲讲你的板状冰山。”
林宴很干脆地拿出那本熟悉的笔记本，准备待会一旦遇到能对上的信息就立刻补充上去。
徐雀没有让她失望。
短发女郎尽可能严谨地概括着“旅行家”的任务内容——
众所周知。
大部分的冰山被分为两类，传统型和特殊型。
其中。
金字塔型的冰山，就是非常典型的“传统型”。
“特殊型”则以板状冰山为例——它们通常特别巨大。
拿“旅行家”在手册里拍摄到的最大“特殊型”冰山为例，徐雀从照片上目测，大概能有200米长，约一个足球场大小。
而按照著名的1:9冰山比例，这类“特殊型”冰山，在水面之下应该还隐藏着深达100米或更多的冰。
所以，在“特殊型”中仍然显得特别巨大的冰山，往往被人们称为“冰岛”。
而旅行家要找的，就是这样一座足以被称为“冰岛”的——
板状冰山。
作为三人之中任务目标最明确的那个，徐雀并不意外林宴会将自己作为切入点。
只是。
对面的黑发少女听完徐雀的介绍，第一反应却是闭眼。
庄梦遥有些茫然，但没有开口。
林宴心平气和地想——
要不她还是先回房间睡一觉吧？
反正这怎么看都是条死路。
但另外两道视线还在犹疑地逡巡，她不得不再次睁开眼。
林宴看向对面的短发女郎，带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小希冀，轻声问道——
“它在哈哈海？”
“它在哈哈海。”
很好，她就知道。
不过，这四舍五入也勉强够得上一个好消息。
截止目前，林宴终于找到了她这些乱七八糟主线交织的中心坐标。
海盗发现的。
研究院和商队正在前往的。
政府一贯回避的。
距离曾拍摄到海怪出现的“冰山海难”的发生地，不到三公里的——
哈哈海。
黑发少女看向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这条邮轮的速度很快，现在已经按照它的既定路线，驶离研究院所在地、进入到广袤大海。
船灯很亮，将附近翻腾的波浪照得清清楚楚。
泛着黑色幽光的海，仿佛没有尽头。
是的。
明天一早，她们就会到达这条死亡航线的第一个目的地——
伊娃海。
林宴收回视线，眼底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冷意。
“各位，好好休息吧。”
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个。
安静祥和的夜晚。
……
远在伊娃海彼岸，同时也是这块大陆最高的完整地块上，坐落着政府斥巨资修建的巨大城堡。
那些虚伪的政客，将其称为“末日碉堡”。
这是一座各项功能相当完备的城堡——
完备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几乎不需要惧怕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除了海洋。
……除了，海洋。
在城堡最高点，是当前执政官的办公室。
时差缘故，这里尚未来到夜晚。
但桌上的台灯已经贴心地自己亮起，为办公者提供良好的光线。
戴着黑白面具的女人搁下笔，习惯性向旁边询问道：
“研究院出发了？”
“是的，hater。”
助理恭恭敬敬地回答。
出于保密原则，最高执政官的交接不公布具体名字，而是公布他们自主选定的代号。
别看他们脸上的面具像在掩耳盗铃，实际上，那才是进入这间办公室的通行证。
毕竟外表受基因控制，而现在……
基因是可以改的。
以现在的科技，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呢？
好比对面这个戴着黑白面具的女人。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变成年过八十的秃头老汉、或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研究院的领头人，我记得是缪论？”
闻言，助理调出缪论的档案。
短短几秒。
厚厚一长串资料，筛选过后，变成短短的几行字——
教授。
古生物学研究。
主攻海洋T化石考察。
女人审视一番，微微颔首：
“如果这次她能活着回来，我们可以和院长谈一下，是否可以合作开展古生物基因的实验研究。”
女人不再抬头看界面，继续进行工作。
“五分钟后，叫11过来。”
“再晚点，问问商队的‘老板’，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们视频会面。”
助理轻声应是。
……
于是。
过了几秒，吴铭生无可恋地看见，“360大仙”替自己贴心标明的“今日日程”里，多了一条。
——hater例行问话。
吴铭眉心跳了几跳。
是的。
每个诡怪论坛的“正式演员”，都不会陌生于这个代号。
“hater”。
他们的论坛管理员。
如果是只是巧合，那就最好不过，毕竟吴铭自己也没做好要和管理员正式见面的准备——
怎么说？
探讨一下他运用技能光环偷偷爬虫诡怪论坛内部帖子数据的二三事？
这还是算了。
作为典型的“图南”人，吴铭仔细认真地考虑一番。
他得出了结论——
比起探寻管理员的庐山真面目，他果然还是……
先要命吧？
然而。
事与愿违。
或许是那个人并没有特意遮掩自己的身份，或许是她就打算给他打“故人牌”……
总之，吴铭进入办公室的第一眼——
就隔着面具认出了这个人。
就在他思考对方叫自己“11”的原因究竟是失去记忆直接被论坛同化，还是单纯为了配合影片设定的时候……
那个人开口了。
她说——
“吴铭，好久不见。”
陈述句。
一个清楚到、没有任何办法替她寻找借口的陈述句。
而此刻，被她叫来的清瘦青年几乎来不及管理自己的表情。
吴铭甚至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第一时间用“360光环”屏蔽了整座办公室的信号，并更换上假视频和自由拼接录音。
而这一切——
都完成在一个呼吸。
“你想干什么。”
吴铭平静地定在原地。
没有上前，哪怕一步。
对面的女人恍然片刻，理解了一下吴铭的行为，接着失笑摇头——
“你不用这么警惕，《怪默》这部影片本来就没有安排久趣。”
“而且我和他决裂了，当然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老大不在，对你来说当然最好不过。
青年人并不吃这套，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所以你叫来了我。”
他客观地阐述着既定事实。
随后，话音一转。
“为什么？”
“因为你是hater？”
对面的女人嗤笑一声，像在嘲笑吴铭的异想天开。
这笑声很像一个人。
——像久趣。
“那倒不是。”
女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吴铭刚把心里的石头往下掉了掉。
又听对面一个大喘气，道——
“hater可是大忙人。”
“他一个人怎么干的完这么多事。”
“所以在这部影片里，我就是hater。”
“还有别的问题吗？”
吴铭面无表情。
问题。暂时是没有了。
但问题大了。
……
“对啊缪师，你不知道，现在商队赚钱可难啦——”
甲板之上，醉酒、或佯装醉酒的金发美人，正毫无形象地朝着海面鬼哭狼嚎。
哭得肝肠寸断，字字真心。
“老板都说了，我们干得就是消亡产业——您知道什么是消亡产业吗？”
教授很给面子地摇头。
“那我和你讲哦——”
“就说我们这次要搞的冰山吧，这个冰山产业，它就是一个消亡产业链。”
玛特微醺着摆手，指向最远的海的尽头，就像那里有座大冰山一样。
“生物、新能源赚钱，而且是赚新的钱。”
“但冰山终将融化。”
“……它是一个早晚会消亡的产业。”
这当然是事实。
但在缪论眼中，玛特的忧郁更像是葛朗台在和夏洛克的吝啬鬼pk之中惜败，此刻正为那微乎其微的差距而捶胸顿足。
“我很同情。”教授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所以，老板说了，这次行动过后，冰山就会和以前任何的资源与金钱置换一样，会走向下坡路。”
玛特看向远处并不存在的冰山，就像它们已经全部融化，变成和船底黑海一样、含有污染物的半污染水一样。
“至少现在，冰山酿酒还是赚钱。”缪论不咸不淡地回答。
商人逐利，而冰山之所以能形成这样的利益链条，归根结底是人类破坏环境的反噬。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缪论不至于因为这点对玛特心怀偏见。
尽管“冰山酒”，以前其实是商人营销的骗局之一。
毕竟冰山水里，矿物质和钙含量极低。
换言之，它对健康没有任何好处。
但在现在这个世界，它有一个难以忽略的优点。
——冰山水是死水。
它绝对纯净，不含污染。
“毕竟我们还不想变成怪物。”
玛特吐了吐舌头，朝缪论的方向一倒。
不知为何。
缪论恍然间想起院长出行时，给她和林宴看的那张，同时拍到倾轧冰山和海怪黑影的照片。
而漆黑的幽冥之海——
或许在刚刚的某刻。
也曾有一道流光溢彩的影子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