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谈问津被一眼看破心事，脸色自然不好。
但虫师抬头朝三尺庙门看去，恰好撞见来者就着山野间渐起的雾气飘然而至，白衣胜雪、青丝如瀑，举手投足颇有点泼墨山水的随性洒脱。
可那张脸却是苍白异常的极致殊丽，只在三尺庙火的照耀下，才多添了几分貌似常人的暖色。
得道鬼仙。
谈问津山中修行多年，自然一眼认出方纯亦非人非怪。
他心下便把对方划入了和小狐狸同属的范畴，显然对这些家伙全部一视同仁地警惕。
于是虫师淡声道：
“怎么，你很懂？”
“……”
林宴的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这俩还没聊两句、就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怎么不能算“一见如故”？
而小黑猫左右看看，直接就近跳到了庙里的方桌上，仗着自带隐蔽效果的毛色，看戏看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
“好了，都少说两句。”
黑发少女头疼地站在庙门和庙堂中间的一小块地中间，深切体会到鸡同鸭讲的沟通困难。
“你，了却因果就是了却因果，”林宴看向拧巴的虫师，威胁地指了指头顶虚空，示意对方不要忽略了梦外还没现身的山神，“梦中回眸和擦肩而过，也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哪怕你是抱着不影响她今生因缘的想法，我也建议你按照必要的限度操作。”
至于另一个。
方纯亦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总不能因此被迁怒……
“你闭嘴。”
林宴一锤定音，直接把可能存在的恶性结果扼杀在萌芽之中。
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面对的严峻挑战，她这次带领的团队说好听点是各有优势，说难听点就叫谁也不惯着谁，再直白点就是一盘散沙——君不见小狐狸还在那头背过身偷笑呢，还真当自己没看见。
“确实，这点我支持小林。”
“我们作为一个团队，最重要的就是配合，就是行动要听指挥，特别是不要动不动就搞个人主义！”
这时就显出洞火的专业性了。
成虎来得迟，奈何他经验丰富，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整个计划的大方向。
于是林宴十分放心地把说服虫师及其他人的大工程层层外包给了对方，深感术业有专攻。
……
翌日。
“调查报告素琴昨晚把初稿写出来给我了，资料孔屏今天再搜集一些，然后图片等梦遥p好给我，我把论文内容零零碎碎加起来预计是刚好超预定字数一千字左右，到时候传到群里，你们看看我整得那个格式有没有问题。”
林宴论文、主线两手抓，愣是整出了一种期末周赶作业的即视感。
而等袁素琴和孔屏参观完三尺庙，林宴也把后半段的论文赶完了，有袁素琴言之有物的参观感受打底，兼之孔屏的资料和丛雪襟那边的导游介绍词，再附上几张参观合影，加起来可以说是一篇相当标准的优秀结课论文，并得到了整个小组的一致赞美。
恰好是中午。
于是林宴便按照计划，带着众人到三尺村中吃上一顿。
等菜间隙，庄梦遥接到林宴眼神指示，于是试探性提出晚上的“花灯夜游”。
“原来如此。”
袁素琴若有所思，没头没脑地感慨一句。
“我就说今晚肯定有活动。”
而另一头的孔屏则边掰塑料筷子，边随口补充道：
“我和小袁今天去拜三尺庙，正好遇到昨天那个道长了。”
“他前头不是说小袁晚上最好别出门吗，今天又改口了，说什么狐仙托梦说孽缘已除，祝我们在村里玩得开心。”
“所以说封建迷信不科学，你看他们说得头头是道，还不是一天一个变。”
“……”
林宴狂汗，只能不尴不尬往回找补：
“哈哈哈，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说我们不是向来话往好了听嘛。”
她心道真对不住，那位张道长估计也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快，现在大概也在纳闷呢。
“说的也是。”
判词和论文同时宣告解决，袁素琴整个人也就放松许多，此时倒还真的起了几分兴趣。
“正好我带了挺多套衣服，穿肯定穿不完，不过我们三个尺码差不多，你们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穿我的。”
“不然我这箱子怎么装过来怎么装回去，感觉好浪费。”
不愧是出片的神，众人一下子肃然起敬。
林宴和庄梦遥对视一眼，虽然没有察觉出换装的必要性，但为了确保提前给谈问津摸摸底，还是决定一起跟过去看看。
……
“不是，我也要化妆吗？”
孔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连带着挑染的毛都惊恐地抖了抖。
袁素琴奇道：“我以为你染发这个风格，应该会比较在意上镜的效果？”
庄梦遥在一旁偷笑，正所谓集体行动，孔屏也被拖过来保持和他们三人一个画风。
林宴在一旁托腮听着这俩人斗嘴，愣是听出了一种慢节奏的养老感。
“首先我头发算是半个天生，其次我以为我给你们摄影啊……”
“不行，你要是灰头土脸，看起来岂不是像我们几个孤立你。”
“说实话我很乐意被——不是你下手轻点啊倒是！”
孔屏起先还试图挣扎反抗，但被袁素琴无情镇压，后者上妆技术之迅速娴熟，完全没有给对方一点儿逃脱的可能性。
而最终的上妆效果更是堪比技能光环，大概是受张丰水的判词启发，袁素琴是按照花里胡哨的手法给孔屏化的妆面，甚至还在对方眼下贴了个小亮片，结合对方的眼型这就又多了几分微微上挑的倨傲感，忽略当事人惊恐的神情，看着还是挺有百鸟之王的架势的。
“别说，你还真很适合那种孔雀的骚包华丽风。”
袁素琴啧啧称奇，围着她的大作转了几圈，相当满意。
庄梦遥则继续坚持自己的二次元风格，于是袁素琴就给她找了件短款改良版云肩汉服小裙子，后者快快乐乐地穿上了，十分配合地搞定服饰妆容，又背起自己的痛包，把位置让给林宴。
袁素琴端详几眼，眯起眼道：
“宴宴，我其实很想给你画上几笔，但是我刚刚发现我带的粉底好像没有你自己肤色白。”
林宴松了口气，诚恳道：“没事那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能不白吗，她和方纯亦是纯正的契约关系，对方借她三分鬼气就够自己在人间鹤立鸡群了，幸好霍阵还没空来骂他们的危险操作——也有可能已经骂过方纯亦了，这就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好处。
“不行！我一定有办法！”
袁素琴被激起了斗志，又扑到她的大箱子里翻来倒去，愣是盘出一把簪子项链——这是打算在配饰上下功夫了。
林宴倒退数步，冷静思考就地潜逃的可能性。
……
是夜。
三尺村在长街上空挂满了五色灯笼，长如游龙盘绕村中，来往人流熙熙攘攘，美好得如梦似幻。
“现在倒是有点孔雀样子了。”
小狐狸两手扯着还想往后躲的虫师，一边看向远处一行四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而谈问津大概也是被周围的狗啊狐狸啊扯得没退路了，此刻没话找话纾解紧张情绪：
“你俩认识？”
小狐狸哼哼唧唧地顺着人流往前，边分给谈问津半个眼神：
“那不然呢，谁像你啊，这么点小事还这么兴师动众的，妨碍我们道长行动进程。”
谈问津：“……”
他就多余问那么一句。
不远处，袁素琴向小贩买了盏蝴蝶形状的河灯，此刻开心地不得了，来回拍了几张照，就往河边走去。
作为备用摄影师，孔屏认命地跟了上去。
庄梦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给虫师他们通风报信，力求做到闲杂人等一键清除。
而林宴则趴在桥头，看着对面一派井井有条的兵荒马乱，一时之间熟悉的恍惚感又上来了。
“有什么想法？”
有谁提着花灯从后往前走过来，将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桥头河面，灯盏是散开的莲花状，而水面圆月还在荡漾，一静一动的影子正应了那句“花前月下”。
林宴有些困倦地眯了眯眼。
吐槽道：
“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俩能不能成。”
“我也是刚发现自己还有当月老的天赋。”
来人被逗乐，兀自笑了笑，随后也学着林宴的样子趴着，歪头朝昏昏欲睡的少女道：
“我还以为你现在会很着急呢。”
“我急什么。”
林宴打了个哈欠，又勉强打起精神，挺直背，头来回晃了晃，带着袁素琴给的项链和簪子叮当作响。
“你说主线啊。”
黑发少女朝对面河边两道身影努了努嘴。
“这不是快了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有些东西放不下也就放不下了，惦记着也不妨碍谁，不然霍阵早出手解决掉谈问津了，哪里还轮得着自己动手。
“就等呗。”
黑发少女再次半眯起眼，不仔细看像直接闭上了一样。
“反正总能等到答案。”
方纯亦看着少女清丽的侧脸，一时失语。
不过想了想，也点头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是这样。”
他轻声道。
话音刚落，熟悉的广播声瞬间响起：
“叮铃铃，当前人数8人，已符合主线之一‘人非草木’的开启条件！”
“检测到主要演员已全部到场，接下来将开启主线事件‘人非草木’的场景拍摄——”
“好了，休息结束。”
再睁眼，林宴目光一片清明。
她转头看向方纯亦，就像什么都知道。
“要么现在自己说，要么我自己去找他问。”
“选吧。”
林宴才不相信“人非草木”这条主线是无端而起，但是这种时候再用迂回的方式询问就很奇怪，要是一个没问清楚还妨碍她完成主线拍摄。
“问什么？”
方纯亦还真仔细想了想对方在这种时候有什么能问自己的。
而对林宴跳脱的思维琢磨未果，于是他有些无奈地猜测道：
“问我在这里匹配到什么角色？”
“我问这个干什么。”
林宴有些嫌弃地瞥了方纯亦一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干脆挑明了说。
“点你呢，情，哪，给你点面子，别逼我去找霍阵问啊。”
闻言，方纯亦怔住。
原来……在她心里原来自己一直是人，不是鬼啊。
于是下一秒，林宴听见对方用更无奈的语气道：
“就在这里啊。”
许久，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地跟上一句——
“……你找他问什么。”
“明明就你不知道。”
远处。
白光划过林间，一路晃到有金色身影出现的地方。
霍阵有些狐疑地看向地上趴着的边牧。
边牧眼观鼻鼻观心，沉稳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