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病来如山倒。

    初始的时候她还觉得不过是着凉罢了，还撑着病绣两针，很快就连针都拿不稳了，总算躺下歇息去了。

    阮娘子赶来给她开了几副药，婉娘煎药的功夫已经娴熟，便主动接下了这煎药的差事。

    柳晴素来讨厌喝药，可是婉娘在旁盯着，也只能老老实实咽了下去。

    几大口把药吞下去，她便眼巴巴瞧着婉娘。

    婉娘噗嗤一笑，从兜里取出一块糖递给她：“你倒是和小宜一样，喝了药就想吃糖。”

    柳晴接过糖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压下了翻涌而起的苦味，她愉悦地微弯起眸子。

    婉娘取笑她：“吃颗糖也这么开心，真和小宜一模一样了。”

    柳晴笑起来：“我就爱吃甜的。”

    她自小就喜欢吃甜食，什么蜜饯啊，冰糖葫芦，饴糖，蜜糕什么的，她都喜欢。

    吃了甜食，就觉得日子也甜起来了。

    婉娘笑道：“喝了药便好好睡一觉吧，别操心了，店里的事有我们呢。”

    柳晴确实有些犯困了，应了一声就沉沉睡去。

    这样歇息了几日，她便觉得好了许多，裹着被子靠在躺椅上晒太阳。

    文持盈跑来看望她。

    她一身水蓝裙子，手执一面折扇，正是柳晴给她绣的那把，潇洒地展开扇面，闲闲摇动，倒是颇有点洒脱出尘的感觉。

    柳晴夸赞她：“几日不见文姑娘，越来越有侠客的风采了。”

    文持盈嘿嘿一笑：“我看那些公子就是这么扇扇子的。”

    柳晴：“那些公子？你说的不会是安大公子吧？”

    文持盈合起扇子，一双眼亮晶晶的，面颊有些微红：“你怎么知道？”

    柳晴心道，你又不认识几个外面的公子，也没机会和他们多接触，能见面最多的也就是安府的长子、她的表哥安瑜了。

    柳晴：“我随便猜猜的。”

    文持盈指尖轻轻摩挲着扇子，笑了一下，这笑容居然难得的带了些羞赧。

    柳晴一直觉得文持盈的性子算是洒脱的，很少做出少女羞涩的模样，看她这样很稀奇。

    她难道是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哥？

    柳晴来京城半年多了，每每去安府都只是和女眷们打交道，并没有见过安瑜。

    不过安夫人生得秀丽，安瑢也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这样推断，安瑜长得应该也不会差，且安瑜年少中举，家世虽不显赫也是书香门第。

    听说这段时间文持盈常和安瑜一起练字读书，或许也是日久生情。

    安瑜年轻有为又才华横溢，说不准还很俊秀，也难怪文持盈会喜欢。

    柳晴觉得，安家门第简单，安夫人又一直对文持盈很亲厚，喜欢外甥女秀美文雅爱读书，这门亲事要是真成了，安夫人应当是不会有意见的。

    文夫人把文持盈送来京城，本就是要她来寻一门合心意的亲事，这样亲上加亲的事，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光这样看，似乎也还不错。

    文持盈扭捏片刻，压低声音问她：“柳姐姐，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柳晴没料到她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不期然地脑中浮现出一张俊美如谪仙的脸庞。

    她摇摇头，将这张脸抛之脑后。

    文持盈见她摇头，只当她是否认，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柳晴也不纠正她：“你呢？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文持盈含糊地唔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会很想和他在一起，见到他便会觉得开心，聊天的时候也很放松……”

    柳晴静静听着，片刻后笑道：“那他呢？”

    文持盈眼睛里泛出光亮：“我觉得……他也是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吧，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最生动的……”

    柳晴温声道：“只要你开心，那便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文持盈应了一声，她仿佛陷入了思考，久久未出声。

    柳晴便也没有出声。

    两人静了片刻，文持盈才如梦初醒般道：“柳姐姐，安，安表哥托我问一件事。”

    她说到安表哥的时候，面上又泛起一点点粉色，瞄了眼柳晴的神色，见她没露出什么异样，可能是觉得她没猜出自己心仪的人是安瑜，才松了口气。

    柳晴问：“安公子有什么事？”

    文持盈：“那日，我和安表哥出去逛街，便顺路去了锦绣阁取扇子，当时柜台上摆了两把扇子，除了我的，还有一把题了八字短句的扇子。”

    那就是言公子订的那把了。

    文持盈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这八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从容高古，着实是名家作品，和柳姐姐的绣工相得益彰，安表哥看了也十分喜欢，便想冒昧一问，这是哪位大家作品？可有其他题字，可否也替他绣一幅呢？”

    柳晴有点为难：“这是一位客人亲笔写的字定制的扇面，也仅有这一句，恐怕要令安公子失望了。”

    文持盈露出失望之色，却也知道这不能强求。

    柳晴：“安公子若是喜欢这样的款式，也可以自己写一幅喜欢的扇面，我替公子绣上。”

    文持盈点了点头：“那我回去问问安表哥吧。”

    她在这又坐了片刻，便要回府里用膳，临走前叮嘱柳晴好好休息，切莫操劳。

    中午，珂娘给柳晴带回来了午膳，有她爱吃的甜乳酪，并一大筐香糖果子。

    柳晴吃了一惊：“怎么买这么多？”

    她那日是说她喜欢吃甜食，也没必要买这么多吧。

    珂娘道：“哪里是我们买的？是你那言公子听你病了，说你喝药怕苦，托我送来的。”

    言公子怎么知道她喝药怕苦？

    柳晴一愣，又觉得自己或许想太多，毕竟大部分人喝药总是怕苦的。

    她从里面捡了一块香糕吃了。

    那香糕甜而不腻，口感柔滑，香味清奇异常，不知道是哪里的厨子做的，比她在京城闻名的天香楼里吃的还要好吃百倍。

    她和衣躺下，舌尖还泛着香甜，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竟睡了过去。

    她睡得太香甜，都不知道院子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珂娘手拿扫帚站在院子里，眼睛微微睁圆，诧异地看着金恨学和他带来的一马车的新鲜水果。

    珂娘：“金掌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金恨学漫步走进来，从容得好像在自己院子里：“我正好路过锦绣阁，见柳掌柜不在店里，便问了句，才知道柳掌柜病了，就过来看看。”

    珂娘有点意外，金恨学照理是不太会路过锦绣阁的，今天不知道出去做什么，居然路过了锦绣阁。

    不过来看望柳晴总归是金掌柜一片好心，都说金掌柜为人古怪，不近人情，珂娘倒是觉得金掌柜挺有人情的嘛。

    她真诚笑道：“多谢金掌柜，柳妹妹风寒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巧，她刚睡下。”

    听说柳晴睡下了，金恨学有些遗憾，但又听说她病好多了，悬着的心便也放下了。

    他昨晚难得睡得比较早，今天白日里睡不着便想着出去逛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锦绣阁门口，往里瞧了一眼，却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人。

    他知道柳晴对自己的生意很是上心，若无事不会不守在店里，便随便进去问了一句，才知道柳晴病了。

    正巧柳晴这间院子正是从他手里租的，他就想来看看。

    来自然不能空手来，像以前去世家望病那样送些过于名贵的礼品显然不合适，他就按百姓的习惯买了些瓜果——生怕买少了显得寒酸。

    金恨学眼睛转过珂娘手里的扫帚：“珂娘子何必亲自动手，买两个丫鬟来做事不就好了？”

    珂娘笑意温和：“金公子大户人家出身，哪里知道我们小门小户，买了丫鬟还得有地安置她们，就这几间屋子，安置去哪里？”

    金恨学笑了一下：“你别急，你们柳掌柜这手艺，总有一日在京城扬名，到时候别说两个丫鬟，二十个丫鬟也不在话下。”

    珂娘噗嗤一笑，虽然她心里也这么期盼，但这些日子也深知在京城立足不易，只道：“京城卧虎藏龙，哪有那么容易？”

    珂娘将扫帚往旁边一搁，拿水净了净手，请他屋里坐，替两人倒了茶水。

    金恨学随口问：“锦绣阁近来生意可好？”

    珂娘笑道：“同往日差不多吧，前几日倒有位姑娘买走了许多东西，她很喜欢段二娘绣的东西，算是我们的新主顾了。说起来，上元灯会的时候不是有位公子送柳妹妹去医馆的吗？这位姑娘就是这位公子的妹妹。”

    他们不过随口闲聊，珂娘说前面的话时金恨学根本没注意听，听到“上元灯节”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金恨学：“你说上元灯会那个男的？他还来过锦绣阁？”

    珂娘点头：“是呀，来过几次吧，我总觉得他是对我们柳妹妹有意思，这也难怪嘛，上元灯会偶遇，柳妹妹长得那么漂亮，这也是顺利成章的。”

    金恨学脸色有点僵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珂娘没察觉到他的情绪，继续侃侃而谈：“他长得那叫一个俊啊，我生了这么些年，可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最难得是他的气质，站在那里，好像和周围人都不在一个世界。当时我都看呆了。”

    金恨学指了指自己，认真地问：“和我比呢？”

    “啊？”

    珂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理解了他的意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不仅没憋住，反而越笑越夸张，直笑得前俯后仰：“哎呀，金掌柜，您就别开玩笑了。”

    金恨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