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绣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柳晴几乎一直在绣要送去沈府参加赏绣会的作品，总算快要完成了。
这日店里正巧没什么，她安心坐在柜台后面刺绣，门忽的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令她颇为惊讶的人。
如瀑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面容如冰似雪，眉宇间有些许不悦，素色裙子衬出不盈一握的腰身，裙裾翩然。
她快速步入店中，反手将门合上，走到柜台前：“柳掌柜，可否进里间一叙？”
此人正是林娴则。
柳晴一共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琳琅斋，另一次是她单方面不小心听到了她们母女讲话，可以说两人全无交情，有什么可叙？
可是对方是静远侯府的小姐，有话和她说也只能听听，柳晴便点了点头，邀她进了里间。
柳晴：“林小姐这是有什么吩咐吗？”
林娴则点了点头，取出一件整整齐齐叠起来的衣裳递给她，示意她看。
柳晴疑惑地将这质地精细的衣裳打开，却发现这赫然是一件男装。
不明白林娴则为什么会带一件男装来给她，柳晴眼中明晃晃浮现出疑惑。
林娴则倒也不要她猜，道：“我想请柳掌柜替我改改这件衣裳，让我穿着能合身。”
堂堂侯府千金为什么要穿一件男子的衣裳？
柳晴看的一些话本子里倒是常有女子女扮男装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可是林娴则这样文雅纤弱的一个女子，总不会也梦想着要行走江湖吧？
林娴则自不会将这目的告诉她，只问：“你只说这行不行？”
行当然是行的。
只是，林娴则悄悄带了件男子的衣裳出来，女扮男装也不合大家闺秀的身份，她这显然是瞒着家里行事，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柳晴怕到时候静远侯府追究责任，不能拿林娴则怎么样，却可以找锦绣阁的麻烦。
林娴则性情孤傲，但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她明白柳晴的顾虑，伸出手指比了个数：“你若是帮我这一回，不将这事说出去，我便给你这个数。”
柳晴眸子微微睁大，露出动容的神色。
这个数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她正巧想要扩下店铺，绣娘们原本都在楼上一间屋子里刺绣，现在人多地方便不大够了。
若得了这样一笔进项，什么都不用愁了。
林娴则继续道：“你知道我的人品，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必然不会将你说出去，我说到做到。”
这个话，柳晴还是信的，林娴则的品行，的确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林娴则：“何况你我本无交情，本也查不到你身上，若真有事情，自有别人顶着。”
柳晴不知道她说的别人是谁，她又权衡了片刻，终究觉得这个数字的诱惑太大，点头应下了。
林娴则提了她的要求，要合身，令等闲之人看不出她女子的身份。
林娴则身形纤弱，要装男子其实有些困难，好在她个子高挑，修饰一下或许也可以装一弱书生。
柳晴替林娴则细细量了身，仔细将那男装收好，林娴则这才悄然离开了。
这件男装是她今日上午从兄长旧衣里顺的，反正兄长衣物多，这种不会再穿的衣物，就算丢了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
只是兄长比她高壮许多，就算是旧时的衣裳也不合身，穿着空空荡荡，她本人不善针黹不会裁剪，府上的绣娘就更不敢了——她们仰仗静远侯府过活，不会帮着小姐瞒着夫人。
她想来想去，便想起了锦绣阁，柳晴或许愿意帮她这个忙。
没几日功夫，柳晴便把裁好的衣服给林娴则送了去。
林娴则试了试，也不知她是怎么裁剪的，看起来和她拿过去的那件并不很大区别，可偏偏上身极为妥帖，仿佛各处都细心剪裁过，她穿上之后便再无清弱小姐的袅娜影子，就像一个文弱书生，纤瘦但挺拔。
林娴则十分爽快，将银票亲手送去了锦绣阁。
柳晴将这银票妥善放好，计划着等赏绣会过后便看看哪里合适开个绣坊给店里绣娘安心刺绣。
在这之前还有一桩要紧事。
那就是三月初六，春闱到了。
“是这条路吗？”柳晴疑惑地看着周边，这是一条十分清雅的小道，路边柳絮飘飞，海棠吐蕊，甚是美丽。
但是空无一人。
柳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其他考生呢？”
自然是没有人的，因为这是谢昀令沈崇替他特地挑选的一条小路，其余人等都不放入。
春闱考生众多，这些参加考试的举子没见过他，可送考的家人就说不定了，而且此后殿试就要面见皇上，现在还是不要打照面为好。
谢昀道：“或许是……我们来的早，这里还没有人吧。”
因为谢昀说想早点过来熟悉一下考场，所以来的是有点早，柳晴点了点头，鼓励道：“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
谢昀笑道：“多谢。”心里却道，可惜他肯定是考不上的。
这时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腆着肚子匆匆而来，他体态有点臃肿，这样一路跑来着实喘得慌，看到谢昀就要拱手。
谢昀用眼神制止了他，率先拱了下手：“我刚到，这位大人请带我前去考场吧。”
他心里有点不悦，都说了他一个人来就行，不要沈崇陪着，这个沈崇怎么还是迎过来了。
沈崇被他这话惊得差点当场跪下，但看到谢昀身边这个女子的时候，立马反应过来，这是皇上不想暴露身份啊。
但他可不敢真的摆大人的谱子，谦卑地回拱了下手：“请……随我来吧。”
柳晴觉得这位大人态度当真是极好，对一个举子也如此和善，不由放下了心，朝谢昀笑了笑：“去吧。”
谢昀便也微微一笑：“三日后再见。”
会试要考整整三日，想到三日不能相见，柳晴有些不舍，但也希望他能得中会元，又勉励了几句，终是转头离开了。
这里只留下谢昀和沈崇，还未等谢昀开口，沈崇便扑通一声跪下，立马道：“臣必定守口如瓶。”
谢昀一时无语，一摆袖子：“行了，带我去考场吧。”
为了圆谎是真的，天子巡视考场也是真的。
沈崇起身，唯唯诺诺带着他往里走，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种种安排，拍着胸脯表示此次春闱必然没有任何疏漏之处。
心里却是心思活络。
不知道皇上在玩什么把戏，但看起来，和这个女子关系不一般，之前一直有传闻说皇上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现在看来或许不是这样。
皇上这些年拒绝选妃可能真是没心思在后宫上，现在若是皇上起了心思，那他的女儿岂不是也有戏了，下次夫人入宫还得请她和太后耳边多说几句，或许女儿还是有机会入宫的嘛。
柳晴从这小道折返出去，外头仍是清静，风景倒是优美，她便闲步走了走，走出些距离，听到有人唤她：“柳姐姐，柳姐姐！”
她循声望去，原来是文持盈和安夫人也来送安瑜赶考，柳晴过去见了礼。
那边安夫人在叮嘱安瑜。
文持盈问柳晴：“柳姐姐怎么也在这？”
柳晴含糊地道：“早起出来散步，不留神便过来了。”
文持盈也不疑有他，笑道：“春闱可算是要开始了，我表哥这些日子日夜苦读，门都不出了，就怕疏漏了些什么。”
柳晴笑道：“安公子学富五车，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心里却是为言均担心。
文持盈不提起这个，她一时还没注意到。
安瑜为了此次春闱可谓是极其刻苦认真，若非必做不可的事，等闲都不轻易出门，就为了得个好名次。
可是言均……
柳晴回忆了下，为了指导她写字、帮她写扇面，言均便常来锦绣阁，自从他们表明心意后，两人更加亲近，他这段日子来得更勤。
他之前是有说过，想借锦绣阁的地方温习功课，可是柳晴也没怎么见他真温习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帮锦绣阁的忙。
她顿时颇有点愧疚，这样关键的时刻应该让他好好备考才是，早知道不给他那么多扇面写了。
就算言均本身才高八斗，这般懈怠如何还能考得过别人？若是考不过会试可如何是好，他岂不是得返程回乡？会试过后还有殿试，若是在皇上面前答不上话出了丑……
……那以后只能靠她养着了。
那边文持盈笑道：“多谢柳姐姐。”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
柳晴一错眼，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旁边角落里略过去。
柳晴不禁“欸”了一声，往那个方向追了几步。
文持盈跟着追了几步，不解地问：“柳姐姐，你怎么了？”
柳晴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此时这边人多了起来，那人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道：“我好像看见……”
她方才仿佛是看见了……林娴则的身影，穿着她裁剪的男装，但是因为隔得远，她无法确定。
她素手指着那人消失的身影：“你和静远侯府的林小姐熟，你看那人是她吗？”
文持盈张望着那边，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没看到她，而且他们静远侯府几位公子都已领了官职，不走科举路子，她来这干什么？”
柳晴也觉得是她看错了，相似的衣裳何其之多，现在她远远望去每件看起来都差不多。
再说林娴则怎么可能在此，女扮男装难道是想参加科考吗，她又不是举子如何能参加，有谁会帮她这个忙？
柳晴觉得自己是近来日夜刺绣，眼睛都花了，她摇摇头：“许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