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洗漱完已经是是卯时一刻,冷时躺在床上沉沉地陷入梦境,又是过去的事情。

    元吉三年,十五岁的冷时和沈缨经过考核,被送到萧山书院接受最高的世家教育。萧山书院聘请天下名流大儒,与风雩阁一起开射、数、医、书、礼、乐六大类,六大类下又各自分科,对学生进行因材施教。

    冷时和沈缨都被分到了数类,但因为男女宿舍分离,冷时更多时候是和同为舍友的医类的曲鸢待在一起。

    冷时进入萧山书院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庄子衿”,学生们传言庄子衿容貌标志,举止合乎规矩,可谓江左名门公子的典范。冷时曾远远地望到过那个身影,庄子衿在书类的门口负责检查每个学生的仪态举止。身姿挺拔,君子修竹。

    萧山书院在学生生活上的管理格外严厉,坚信学海无涯苦作舟,大多数食物都带有苦味,这让冷时这个甜食爱好者苦不堪言。冷时每次只好趁每个月的休日下山就购买甜食解馋。

    当时的夏日已经快过去一半了,天气却总是多变。这日曲鸢回家,冷时一个人下山,一如既往买完桂花糕,因为走得急居然忘记了拿走放在糕点铺子的伞,只好站在银杏长亭下等待雨变小,期望一口气跑上山。

    萧山书院有部分学生趁着假日回家,因此亭子格外冷清。雨水滴滴答答地从绿色的树叶上下落,一点有一点地临摹亭子边刻着“风乎舞雩咏而归”七个朱色大字的花岗石。远处的朦胧烟雨中,鹧鸪声声,露出一个青色的身影,这人右手提着一包东西,左手撑着油纸伞,虽然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脚,但是他走得仍然非常稳。

    终于等到一个活人了,冷时大喊:“那边的朋友,我没有带伞,你能捎带我一路吗?”

    那个身影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打量冷时,过了一会他慢慢走近,用略微冷淡的声音问:“夏日多阵雨,萧山书院常常提醒带伞具,为何不带?”

    冷时的所有反驳的话都被他的容貌咽了回去,这个人的容貌非常清秀,身上的萧山暗纹无不暗示他是书院的人,也就是庄家的人。他左眼眼下的泪痣显得格外温柔,皮肤白皙,是典型的江左公子的长相。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却有着一股从容的书卷气。

    冷时揣测道,大概是庄家哪个旁支吧,居然没有庄家本家的水晶珠。

    “这位小哥,我的伞忘在糕点铺子了,你要是捎我一路,我的桂花糕分你一半。”

    这人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桂花糕兴趣不大:“下不为例,我不要你的糕点。”

    对方端端正正地将伞的右边让出来,冷时欢天喜地钻进去。

    上山的一路二人沉默无言,冷时看着他好看的脸实在忍不住想招惹一下:“这位小哥,相逢就是缘,我俩也算朋友。”

    对方惜字如金:“不过萍水相逢。”

    “你不要这么冷漠嘛。”冷时也一下想不到别的话题,只好捡大家都会聊的,“你知道庄子衿吗?”

    “听说过。”

    “原来你也听说过啊。听说他也有着一张好看的脸,不过脾气可差了,也不爱说话,我身边好多人说他是一个清高的主,不过我还没见过。”

    “……”

    “这位朋友,我是数类的冷时,目前还没取表字呢,你是哪个类的?”

    “……”

    “什么?书类?雨好大,我听不清你说的话。你叫什么呀?”

    “……”

    “啊呀,你们书类说话都是这么小声吗?我听不见一点。啊,子卿?你姓子吗?真是少见的姓,我以为你姓庄。”

    “不是,我……”

    “没事!子卿啊,咱们相逢恨晚啊,以后我的书类测试恐怕得倚仗你啦。有空来数类找我玩吧。”

    “算了……你注意脚下,有台阶。”

    “子卿啊,你年岁几何?可有婚配?是否有心仪已久的人物?”

    庄卿左眼一跳:“我肯定比你大。你别问了。擦擦手,你的桂花糕都打湿了。”

    冷时接过他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和泥,不急不慢地分析:“你是左利手吧。身上穿着书院的衣服,却告诉我你姓子,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吧。同时并没有婚配,你若是婚配了,肯定不会轻易答应我的请求。帕子干净有瑞脑香,典型的庄家惯用的香气,你这人有洁癖,而且还非常讲究。帕子材质上等,还绣有云锦,你一定是……”

    庄卿不自觉握紧了伞骨。

    “你一定是庄家的某个重要旁支!”冷时一边擦手自信地点点头,“你们家旁支居然还有姓子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庄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这无缘无故的自信。

    由她去吧,既然认为自己叫子卿就叫这个吧。庄卿莫不吱声地在书院门口收起伞,准备往书类的教室走去。

    “等一下,子卿!”冷时拉住了他,递给他一份桂花糕,“说好一人一半就是一人一半。”

    庄卿推了回去:“举手之劳而已。”

    冷时的眼神逐渐羞涩:“你这样会让我多想的。”

    庄卿一时也不懂她想到哪里去了:“行了,我收下了。”

    冷时又凑过来:“你,确实没有婚配吧?”

    庄卿皱眉拒绝回答:“这是我的事情。”

    冷时盯着他的泪痣又问:“你看我有没有机会追求一下你?”

    追求者庄卿见过太多。这种帮个忙就要谈追求的过于前卫了。

    “有时间想这个,不如想想学点东西。”庄卿退后一步,“帕子不必还我了。”

    “那可不行。”冷时叹了口气,“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子卿啊,你可真是我命中注定的情人。”

    庄卿哪里听过这种直白的话,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打算离开。

    冷时想了想问他:“你总有心仪的人物吧,讲个标准看看我能不能符合。”

    庄卿只求快些离开,随口胡诌:“学业拔得头筹,非第一不可。”

    冷时点点头:“原来这么简单啊,行,我这个月好好考试吧。”

    庄卿感觉不妙:“随口一说,不必放在心上。”

    冷时笑了笑:“这样吧,数类如果我能拔得头筹,你试试辅导我书类怎么样?我们家从小学道法,儒学可真是太难了。”

    庄卿没有回应。

    冷时继续循循善诱:“你呢,可能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优秀的人品。但是我感觉我已经了解完你了。我看一个人可不需要超过六个罗预。”

    “正常辅导可以,不要动别的心思。”庄卿掂了掂手里的桂花糕,“学得通数类的人,怎么会学不懂书类。”

    冷时把他的帕子叠好:“行,那我来书类的院子找你?这帕子到时候我还你。”

    庄卿将目光投向书院里的万卷楼:“你要是实在有问题,来万卷楼三楼,休日我一般都在那里。”

    冷时露出得意的笑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是考完来找你吧。你就安心等着吧。”

    庄卿没有说话,朝书类的院子走去。

    冷时目送他走远后,深吸了一口气:“啊,看来回去得好好背书了。第三和第一还是差了一段距离啊。”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冷时可谓是悬梁刺股。连曲鸢都被震撼:“你们学数类占卜都已经需要和我们学医一样熬夜了吗?”

    “你不懂,这是为了爱情奋斗。”冷时一边说,一边继续重新把占卜的木棍摆整齐。

    曲鸢来了兴趣:“哟,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呀?”

    冷时并不透露:“他送了我一路上山,我当初就看上了。不过他人挺冷的。他喜欢拔得头筹,没办法,学吧。”

    沈缨看到她居然认真背书,表示不理解:“你不是每天摸鱼吗?现在是不摸了?打算成为一代太卜?”

    冷时并不透露:“我对做王侯不感兴趣,我和一个人有了赌约。”

    数类的十三老师看到冷时如此勤奋刻苦,不得不表扬她:“你本就天资聪颖,居然开窍勤奋。”

    于是,数类的班风都变得卷了起来。

    日日夜夜的苦学后,冷时得意地忘乎自我地交了答卷。

    在和老师的现场占卜中,对答如流,让十三老师连连赞叹:“你要是早一点有这个动力就好了。”

    放榜日是下个月的第七日。冷时甚至迫不及待地去万卷楼踩了踩点。

    但是,榜单的第一位并不是冷时这两个字。冷时几乎是一落千丈——找了半天,冷时才明白,自己的答卷似乎是写错了考号。

    规则就是规则,考号错误,试卷作废。

    冷时默默地将答卷的得分算了一遍——如果考号正确,自己也是拔得头筹的那个人。

    冷时难过地将洗干净还提前上了香的帕子偷偷揣在身上,来到万卷楼三楼的第三间书房。

    站在门口半天,冷时始终不敢敲这个门。恰巧一个送饭的小厮过来,冷时向他小声求救:“小哥,你能不能帮忙把这帕子还给这个门里的人?我俩现在见面不太合适。”

    小厮看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以为是什么苦情戏,连连点头应下。

    冷时回到自己的被窝,将自己锁进被子里,放生痛哭。为自己过于自满的心态,也为无疾而终的初恋。

    等到曲鸢回来的时候,冷时的眼睛已经和桃子一样肿了。

    曲鸢没有办法,只好把沈缨请过来。沈缨拿出卜具现学现卖,为冷时占卜了一番,才把她哄住。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沈缨表示不理解,“不就一张脸吗?回头找人易容,随便你喜欢。”

    冷时努力辩解:“是气质,不是脸。”

    沈缨和曲鸢笑起来:“没事,大不了你下次拔得头筹。”

    冷时看着袅袅茶烟目光呆滞:“可是,下个月要和射类学剑术了,你们觉得我剑术很好吗?”

    这让另外两个人都沉默了——这恐怕是得付出巨大的代价,数类并不重视体力训练,沈家的剑更多也是象征意义,但是总有人在其中大显身手,这个头筹恐怕非常难。

    冷时掩面长叹:“让我遇到一个贵人吧,能救我剑术的。”说着她卜了一挂。

    “云中白鹤?”冷时努力地解读,“我们这还有白鹤这样的动物?”

    曲鸢逐渐带偏:“还是云中过来的?”

    沈缨看着冷时:“如果不是你当初遇到的那个人,我觉得你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你真能学到一些东西。”

    此时,射类的校场上,一个玄色的身影正举弓射箭。

    “你可真是好眼力,百步穿杨不为过啊。”一旁的同伴赞叹道。

    玄色衣服鹤纹的女子谦虚道:“过奖了。”

    “白碧霄你真厉害,简直是诸武精通,似乎没有你特别弱的方向。”

    “白家训练是这样的,不然玄鹤军可怎么办。”白鹤调整了一下发带,拿出新的箭矢,“听说数类和书类要过来学习剑术了,真是让人期待。”

    她话音未落,箭矢稳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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