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冷时带着刀疤眼来到萧山书院下的一处废弃的农宅。

    “这个地方我还是上次下山无意间发现的,”冷时用随身的打火石点燃了一堆枯木,“凑合一下,这里也没有药品,你还是别乱动了。”

    刀疤眼伤得很重,他的左臂一直血流不止。刀疤眼把刀放在身下,喘了一口气:“我感觉我可能熬不过今夜了,你要问什么,快些问吧。”

    冷时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追杀你的人是谁?”

    刀疤眼笑道:“我是新罗人,过去受过苏氏家主的一段恩情,因为身怀江湖秘技,家主令我负责押送苏氏的药材。苏氏和曲家一直因为妙手方闹得不可开交,苏氏希望做出超越曲家的妙手方。在制作过程中,家主发现江左每一年都因为不明原因消失了一大批人。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家主令我等今夜起事。”

    “起事?这是什么意思?”

    “曲家的药房有问题,里面有一个地方和失踪的人有关系,家主令我动用武力探查,强取妙手方,将药房里的人带出来。哪知道还没能进去,走到门口发现不止曲家,还有风雩阁的人。”

    冷时一下坐直了身体:“曲家的妙手方受之于风雩阁,风雩阁的人在也很正常。”

    “哈,这批风雩阁的人身着黑色的衣服,但是他们的令牌上却写着‘药使’。风雩阁可是从来不会干扰药材的。我的兄弟都死在这场起事中了,风雩阁今晚一定不会放过苏氏。苏氏今晚会成为江左历史上动乱的千古罪人。不知道小姐逃出去没有,走之前我留了一个兄弟,告诉他要是事情不顺,让她护送小姐离开。”刀疤眼吸了一口气,“这火好暖和,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兄弟。”

    “所以,你是说,每年江左失踪的人和妙手方有关系?这不可能。”冷时站起来,“曲家悬壶济世,风雩阁这么多年监督它。妙手方使用这么多年,如果有问题早就会说出来。”

    “哈哈哈哈,傻姑娘。”刀疤眼笑道,“如果从一开始那些问题和我今夜一样被抹杀了呢?你是哪家的?”

    “沈家。”冷时盯着他说,“我怀疑你是编了个故事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沈家?你们家也不干净。你知道为什么你们沈家多师爷吗?你知道自己的双亲何在吗?”

    冷时迟疑地说:“沈家对于双亲的存在非常弱化,我从记事起,一直是一位先生抚养。我也问过他,他说下落不明。我自己偷偷占卜,也就是失踪。我也偷偷查沈家的档案,几乎所有的家主的双亲都不曾详细记载结局,而家主们的结局也都是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失踪。所以我才害怕这件事。”

    “哈哈哈,失踪也对。”刀疤眼动了一下左臂,“就沉迷于现在的繁华盛世吧,有一天所有人会追悔莫及的。我现在才看清你是异瞳,看来那就是他们所说的冷时了。那你确实是上一任家主的血脉。冷家和沈家一直结秦晋之好,但是到你这一代的时候突然断掉了。冷家那之后一直不成气候,因为据说沈家的每一任家主的第一课都是父母的最后的信息。你的母亲为你和沈缨留下的信息中暗示了一些事情,所以他们断掉了冷家的前途。”

    冷时被当头棒喝,感到惴惴不安。过去推算的信息终于成真:“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知道?”

    “家主在调查所有失踪的时候,正好查到了冷家。你没有说清楚吧,你一定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

    “是。”冷时艰难地回忆,“她为我留下了屈原的《远游》还有一组别人的串诗。每一句诗她当时都带了几句祝福,比如祝我们直上青云之类的。我后来把她的话去掉祝福,把诗连起来读才发现不对。全诗如下。”

    青云少年子,挟弹章台左。

    夜长人自起,星月满空江。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可能第一眼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把偶数句的最后一个字串起来读,你就会发现她说的是‘左江离远’。后来风雩阁派人来说是给错了信息,并不再提这个事。这四个字我想应该是该倒过来读‘远离江左’才对。”冷时靠近火堆,“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是风雩阁这么遮遮掩掩的态度让我很奇怪。既然她送了《远游》,还给了这样的信息,我不得不考虑这件事。而我在沈家的生长环境并不好,一个异姓的家主谁能接受呢?虎毒不食子,既然她都让我走,我只能走了。”

    “你母亲是个聪明的人。你的说法应该是对的,不然冷家后面也不会被牵连。”刀疤眼赞叹,“如果你不想辜负她的心意,还是走吧,走哪里去都好,离这个地方远远的。你的兄长没有怀疑吗?”

    “他大概只以为我是厌恶沈家的环境。他毕竟姓沈。而且当时给信息的时候,我们是分开的。我是在冷家接受的信息,他在沈家。他说他只看到了《远游》,而我却多了这几句诗。这几句诗和信息是当时的一个婆婆传递的。但是过了几天,那个婆婆就病逝了,风雩阁的人告诉我信息有误,只有一篇《远游》。沈缨对这个事情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大概和他接受的为民卜天机有关系,毕竟他是一直接受正常家主教育的人。”

    刀疤眼还要说什么,他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刀疤眼立即把刀架在冷时脖子上小声说:“有人来了。冷姑娘,谢谢你,你还是走吧。你和我待了这么久,一定会引起怀疑。从现在起,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去看看真实的江左。”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曲家领头的看到刀疤眼厉声吆喝:“穷途末路,大胆贼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可没干亏心事,倒是你和你后面这些人的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你敢说吗?”刀疤眼啐了一口,“今日不知谁才是贼人!你们和妙手方.......”

    话音未落,冷时感到自己的脖颈突然有了一股暖流,原来是一个玄鹤甩了一把小刀在刀疤眼的左侧脖颈上,鲜血直涌。

    刀疤眼满怀歉意地看了冷时一眼,一把把她推到领头的那个人身边,自己拔出小刀,不顾鲜血直流,仰天大笑道:“今日我刀疤也算是报答了主人的恩情,黄泉路暗,我这就来陪主人和兄弟。天道轮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来生绝不在江左相遇!”言毕拿起短刀,向北自刎。

    曲家领头的暗示玄鹤先去探查倒在地上的刀疤眼尸体是否还有气息,玄鹤摇了摇头。领头的这才舒了一口气:“冷太卜,我等来迟,让太卜受惊。”

    冷时看着地上蔓延的血液,张了张嘴,一时居然没说出话来。

    “不知贼人和太卜说了什么?”领头的直视着冷时的异瞳,“贼人花言巧语,冷太卜万万不可轻易相信。”

    我该说什么呢?是兴师问罪你们曲家到底做了什么?还是风雩阁到底做了什么?过去的那个信息果然是真实的吗?到底谁才是真话呢?冷时全身发抖,一下涌出泪来:“我不知道,我很害怕,你让我回家吧。我感觉我现在头晕。”

    看她流泪雨零,曲家领头的却不依不挠地问:“冷太卜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冷时咬牙切齿说:“你真是大胆,也知道喊我一声太卜!无非是仗着我不姓沈,你才敢在这里非要问什么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唯一的几句话就是‘你再动试试’。非要今晚上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沈缨才满意吗?你要不也来被刀架着走一路试试?”

    曲家领头的也没想到一下点燃了冷时的炸药桶,只好连连道歉:“都是在下的不是,冷太卜切勿心急,在下这就送太卜归家。你们几个把冷太卜送回去,务必亲自送到沈园。”

    几个玄鹤连连领命而去,带着涕泪交零的冷时往沈园的方向走去。

    曲家领头的给一个曲家的人吩咐:“上报风雩阁,不知道贼人是否有透露消息给冷时。你也安排人手对她进行监视,非必要不要动手。”

    “为何需要监视?她已经被吓得全身发抖。”

    “这个地方紧挨着萧山书院,没有冷时带路不可能他会到这个地方来。”曲家领头的走过去仔细查看刀疤眼的尸体,“一个新罗人能找到萧山书院的山下那么偏僻的地方,一路还没有绕路,我是断然不信的。”

    “还是头儿英明,我这就去办。”属下领命而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来。”曲家领头的踢了刀疤眼的尸体一脚,“祸乱江左,斩无赦!”

    冷时一路抽泣着回到沈园门口,年过花甲的十七先生早已在门口等待。十七先生谢过几位玄鹤军,邀请他们前来沈园喝杯姜茶。

    “不必了,多谢十七先生好意。”玄鹤军其中一位行了个礼回应,“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冷太卜今日受惊,又风雪交加,当心受寒。”

    “那几位多加小心,我就不挽留诸位了。”十七先生也回了礼,“我这就先带冷时去休息。”

    十七先生带着冷时来到厅堂,早已有侍女上了姜茶。

    “喝点姜茶,今晚上受惊,你也不容易。”十七先生把白釉瓷盏递给她,“等会换身衣服,身上又是血又是泥垢。”

    冷时发着抖把姜茶往嘴里送,牙齿一直打颤。

    “这是被吓坏了吗?那你多休息几天,书院那边我亲自去和你十三先生请假。玉枝,你带她去换身衣服。”

    被称作“玉枝”的侍女领命带着冷时去沐浴更衣。冷时在热水里终于平静下来,她捏了捏皂荚,泼了自己一脸水。

    “太卜这是做什么?”玉枝连忙制止,“当心水进了眼睛会疼。”

    “你是江左人吗?”冷时回过头问道。

    “奴倒不是。奴是从长安郡来的,因为家中实在贫困,无法生计,只好一路流落到江左。管事见我做事麻利,这才收了我。”

    “那你觉得长安和江左谁更好?”

    “自然是江左了。江左繁华十里长街,而且有风雩阁扶持,比长安郡好上不少。长安郡多是和西域商人做生意,可以自给自足,风雩阁几乎不怎么管。你看,天下人才都齐聚于江左吗?奴在长安受他们门阀看不起,也做不了家仆,也没办法养活家里人。”玉枝帮她把身体上的水珠擦干净,“太卜,来,伸手,咱们把这件衣服穿上。今晚太卜被劫,先生今晚都快把卜具用烂了。我们也不识字,就看先生和沈太卜在那里写写画画,愁眉不展。”

    “这么说来,沈缨呢?”冷时突然记起来,“我怎么没看见他?”

    “在神龛罚跪。先生说他有失兄长的职责,也有失家主的风度,已经让他去跪着了。”

    冷时一听,把衣带快速系好:“不行,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我得去和先生解释。”她整理好衣服,快步向厅堂中的先生走去。

    “先生,沈缨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况他还有下元大考。你让他跪了,过几天考试怎么办?”

    “冷时,”十七先生平日里总是温温和和,现在他的眼睛却非常锐利,“你在决定把他往别的地方带的时候,你有想过沈家的安全吗?”

    “.......”

    “你常常因为自己听到的信息而生出许多怀疑,你现在就是在他们眼里坐实了那个传闻,冷时接受了一个冷家遗留的信息,她是将来会像冷氏一样背叛江左的人。”

    “先生,你.......”冷时梗咽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你知道那个事。”

    “冷时,你还年纪太小。”十七先生扶了扶胡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是会被他们解读的人,你自己思量思量。”

    “先生罚我吧。”冷时低下头,“可是我并不为我自己做的事情后悔。”

    “不,接下来你需要做的是受到惊吓,记不清今晚的事情。”十七先生回答,“在你远离江左之前,你必须得骗过他们。”

    “........”

    “你也许会埋怨我,为何不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冷时,天不时地不利,就算人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十七先生看着冷时饮完姜茶,“你也看到了,每隔十五日,风雩阁总是会来亲自问我一些问题,正是因为我不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风雩阁实在找不到人,所以才选了看起来中立的我前来教导。你若是远离江左,恐怕能躲得了一时,但是躲不了一世。”

    姜茶的辛辣味在喉咙徘徊,冷时的舌头顶了顶上颚,无法给出自己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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