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接下来的几日,冷时因为那日晚上着凉,在沈园发了一场高烧。曲家特意派遣医士前来探望。

    “家主听说前些日子,冷太卜受到惊吓,曲家的人又失了礼数,特意吩咐在下来亲自探查。”医士彬彬有礼地冲十七先生行礼。

    “那就劳烦了。”十七先生摸了摸胡须,“她这几日似乎是着了凉。昨日烧退,但是说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

    医士小心地诊断了一番:“看来确实是烧后的状态。冷太卜这几日可还好?”

    冷时摇头说:“感觉头晕目眩。”

    “冷太卜不要多想那日的刀光血影,静心凝神,自然会好。”医士和蔼可亲地说,“太卜可还有别的不舒适的地方。”

    “我好像记不清那晚上的事了。”冷时突然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怎么回忆都只有那个刀在我脖子边冷冰冰的感觉,一路上风雪又大,我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看来是惊吓过度,高烧又让记忆混乱。”医士回答,“不必忧心,这几日务必多多静养。我给你开一点静心的方子。”

    “那就好,我还担心她会有别的事情。”十七先生把写完药方的医士送到门口,“还请阁下向曲家主传达我的感谢。”

    “这是自然。”医士回了一个礼。

    十七先生回到房中看到冷时又精神抖擞地在那里看闲书:“闲书好看么?”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叫闲书?”冷时笑道,“多谢先生的丹药,不然估计还瞒不过去。”

    “我听沈缨说,你在萧山书院招惹了庄子衿?”十七先生把自己靛蓝色狮子纹的衣服上的雪拍了拍,“这是怎么回事?”

    冷时无法,只好把二人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所以因为雨太大,又因为你的自满,才把他给认错了是吗?”

    “是,我倒也没想到他是庄子衿。”冷时把书盖在脸上,“我现在就是很难过,我必然不可能带他走,我也不会留在江左。”

    “年轻人总是会经历磨难才能找到正确的路。他现在什么反应?”

    “他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想离开,他想和我找出一些办法。可是,先生,我感觉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去招惹他了。”冷时的声音从书里闷闷地传出来。我也不敢再随意相信他了,我想去看看别的地方。

    “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决定。”十七先生把她的书拿起来,“冷时,有些事需要生根发芽,还需要再等等恐怕比较好。也许,他们关注的人不仅仅是你,还会有你身边的人。”

    冷时盯着床边的帷幕眨了眨眼睛,仿佛窥探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内涵。

    下元大考的前两日,冷时和沈缨总算回到了萧山书院。

    曲鸢关切地问她:“这几日听说你又是受惊又是高烧,真是叫人担忧,现在好些了吗?”

    冷时点点头:“好多了。多谢关心。”

    “所以,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大家都在传你被歹人劫持,后来幸好玄鹤军赶到救下了你。”曲鸢蹙起眉头,一脸关切。

    “我记不清了,我感觉我只记得有人在我脖子边冰冰凉凉地架了一把刀。”冷时一边铺床一边回应,“别问了,每次回忆我就害怕。”

    “那好,自然不问。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告诉我。”

    “那是自然。”冷时连忙应下。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冷时发现自己不论去往哪里,总会有人跟着自己。比如现在在用餐时,身后也会有几个青色身影。

    青色的衣衫上没有任何纹样,那几个人的样貌也不像是学生一般有稚气,并不是书院里的人。

    他们果然在监视我。冷时漫不经心地扒了一口饭,就听到身边的同窗在探讨八卦。

    “你听说了吗?苏家被贼人给屠杀了。”

    “是吗?真可怜?听说苏涤那几天刚好回家。”

    “确实啊,我家在她家隔壁,那晚苏氏血流成河,可别提多血腥了。”

    “冷时也算运气好,幸好玄鹤军去得及时,不然恐怕她也.......”

    “别说了,我听说她还发了高烧,醒来后脑子不太清醒。”

    “嘘,小声点,她看过来了。”

    冷时只好控制住自己转头的冲动,内心吐槽:你们几位这么大声八卦,我不想听见也很难啊。十七先生都散播了什么谣言,怎么就变成我脑子不太清醒?

    突然面前来了一个人,冷时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送饭小厮。

    小厮赔笑着说:“帕子姑娘好久不见,我家公子说让我来看看姑娘身体是否安康。听说姑娘前些日子受了惊吓。”

    冷时瞟了一眼那几个青色的身影小声回答:“没什么大碍,劳烦关心,就是高烧后脑子不太清醒,如果有什么事还是等考完再来谈吧。”

    小厮也不懂她为什么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只好点头说:“那姑娘慢慢用餐,小仆这就回去禀告公子。”

    送饭小厮走到食馆外的一条小路时,突然被一个人给拉到一边的灌木丛。小厮正要大喊大叫,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哥你别急,你回去告诉庄卿,这段时间他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来找我,等我处理好就会来找他。”

    “帕子姑娘你刚才......”小厮二丈摸不着头脑。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他不要来找我就对了。”冷时从另外一边走了出去,若无其事的样子。后面几个青色的衣衫这个时候才赶到小路,只看见冷时在路边装模作样地赏梅,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送饭小厮定了定魂,来到万卷楼庄卿的书房,向庄卿转达了冷时的话。

    “不要轻举妄动?”庄卿皱起眉头把书放下,“你看她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送饭小厮如实回答:“小仆也不清楚,小仆看姑娘一脸如临大敌,之后又把小仆拉到一边说话。不过姑娘看起来确实身体并无大碍。”

    庄卿看着桌上的文竹静了一会,才开口说:“我知道了,那你就不用再看着她了。”

    “那今晚的饭菜还是双人份吗?”小厮问道。毕竟自家公子吩咐做了双人份,但是好几天还是食不下咽。后厨说这是公子心情不佳的表现,可真是少见。

    “做。另外,每晚上记得放甜糕。”庄卿抖了抖书,重新翻到刚才那一页。

    下元的大考迫在眉睫,冷时每日都和沈缨在栈航楼挑灯夜读,沉重的功课压力让她几乎无暇去思考庄卿的事情。

    下元大考一共三天,冷时在第三日下午考完时,天气正好难得放晴。她路过万卷楼的竹林时,忽然听见碎玉声声。原来萧山书院在竹林里悬挂起碎玉,这种风铎也被称为占风铎,玉石之间因为风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冷时停住脚步,忍不住透过竹叶的缝隙望庄卿的书房的窗户。

    窗户边正好倚着庄卿,他与冷时刚好对上视线。他有些惊讶,大概也没想到冷时会一下抬头望过来,不过他并没有躲闪视线。于青叶之间窥公子,这也是冷时没有想到的。庄卿青色的衣服在所有的颜色间格外瞩目,冷时几乎能想象出他的泪痣边被风吹拂的黑发。

    我还在犹豫什么呢?冷时瞟了一眼身后,并没有青色的身影,大概是刚才因为考完人多,加上冷时挑的小路走,所以他们也被冲散了。冷时快步向万卷楼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庄卿。

    此时是大考完的时间,书类的学生上午就已经考完,并没有什么人来书房。冷时敲了敲门,庄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冷时还是执着地又敲了一遍。

    庄卿无奈地把门打开:“直接进来,我没上门栓。”话音未落,冷时猛地扑到他的怀抱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引得庄卿身形不稳,他扶了一下边上的门才站稳。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冷时听得他的心跳得好快。原来表面平静的你,也会紧张吗?冷时过了一会放开庄卿说:“我还是要离开江左,至于我会去往哪里,这是我自己想考虑的。很抱歉,庄卿,这个原因我不能说。”

    “这几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庄卿关好门把她带到桌子边坐下。

    桌子上居然有桂花糕,看着冷时疑惑的眼神,庄卿解释说:“没有别人,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我只是好奇你居然还改变你的口味了,我以为还是不喜欢这种甜不拉几的糕点。”冷时拿起一块尝了尝,“很好吃,感觉很新鲜。”

    “你身体如何?听说你高烧一场,似乎醒来忘了一些东西。”庄卿迟一边倒了杯热茶给她,一边迟疑地问。

    “不打紧,你的事情我还是记得的。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要走了。”冷时喝了口茶,“萧山书院是男子十七岁,女子十六岁就可以选择是否游学。想必你是选择了留在书院,但我恐怕得出去看看。原因大概是,我确实不太习惯江左的生活,我才十多岁的年纪,好歹让我出门看看。”

    “你那天告诉我不要轻举妄动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看,我这不来找你了吗?”

    庄卿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皱了衣衫,他垂着头看着杯里的茶梗没有说话。冷时深吸一口气说:“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这并不是庄子衿你的错,只是.......”

    “那你还会回来吗?”庄卿打断她。

    “应该是不会。”冷时犹豫了一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回来,何况大多数的家族的事情沈缨可以处理。”

    “那么到此为止吧。”庄卿很冷淡地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做到的就是交心。你既然如此防备我,那我也不会再追问,惹得你我不快。”

    冷时看着他书桌上的文竹,为了缓和气氛,只好说:“庄子衿,我不是不想和你说,是现在的局势让我不能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恐怕现在也不能有下落,我也不能回应你。这样,如果有一日我回到江左,我未嫁做人妇,你未觅得良人,我俩不如再试试?”

    庄卿没有说话,站起来去一边整理书籍。他生气了,冷时敏锐地意识到:“那我就不叨扰了。我前段时间做了个红色的头绳,想着上元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但是现在恐怕我是没这个机会了。”

    冷时把红绳放在桌子上:“如果,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不如上元戴着它,我们在银杏长亭见面?我可能上元之后才走。”

    庄卿并没有回应,冷时只好站起身离开。

    走到楼下时,正好碰到送饭的小厮,小厮一见她,热情地打招呼:“帕子姑娘你回来了?公子日日倚着窗户看楼下,总算把你盼来了。”

    冷时没想到刚才庄卿并不是偶然倚在那里,她拿出一惯的笑脸说:“是吗?你家公子倒是个闷葫芦,有些事情自己做了,却不告诉我。”

    两人告别,冷时走到路边又看到了那几个青色的身影。冷时终于忍无可忍地走到他们面前:“你们跟了我四五天了,累不累?”

    那几个人一瞬也有点慌,没想到冷时居然走到面前来质问,他们领头的只好说:“听闻冷太卜身体受惊,我们也是一时好奇。”

    “穿着青色的衣衫却没有萧山的纹样,你是在侮辱我的眼睛还是在侮辱萧山书院的家纹?”冷时质问道,“我不管你们是哪家的,招惹我可以,如果你们去招惹我身边的人,我们之间就玉石俱焚吧。”

    领头的只好连连行礼道歉:“是我们惹得冷太卜不快,我们绝不会胡乱来的,还请冷太卜放心。”

    冷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独自往前走去。走到竹林时,她又回头向庄卿的窗户望过去,这次再也没有人倚在窗户边等她了。就像在上元之夜,庄卿一个人怀中抱着红手绳,执着地站在银杏长亭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她,只等到了她放弃家主之位,提前出走长安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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