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在萧山书院的台阶上,冷时看到庄卿在喂一只棕灰色的狸花猫。猫咪看到一个陌生人过来,猛地退后几步。它瞪着金色的瞳孔,警觉地立在一旁长了青苔的石灯笼上不肯下来,并冲着冷时喵喵叫。

    “看来我这体质真是不吸引猫。”冷时遗憾地收回企图撸猫的手,“这是你养的猫吗?”

    “不是。它喜欢在门口待着,把它带进院子还是会溜出来,学生都喜欢喂它。”庄卿把剩下一半的鱼干放在石灯笼下面。

    “它叫什么名字?”

    “月桂。”

    “什么?”冷时重复了一遍,“月桂?怎么叫这个名字?你取的吗?”

    猫咪看着冷时似乎没什么攻击力,灵活地从石灯笼上又溜下来,在地上啃起了小鱼干。

    “先去玲珑楼,时间来不及。”庄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就往前面走去。一旁的露水打湿了衣裳,但是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冷时怀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黄杨木簪束的单髻,靛蓝色没有家纹的沈氏衣裳,腰侧别了三把剑,脚蹬乌皮靴。她一时也摸不准庄卿的意思,只好问渊薮:“我身上可有不妥?”

    “没有,和昨日并无差别。”渊薮回答。

    “那庄卿不高兴什么?”冷时嘀咕了一句,渊薮恰巧听见了,于是他回问:“您怎么看出来家主不高兴了?”

    “他平时走路都会让我走前面或者和他平行着,而且你不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很生硬吗?”

    “我倒感觉家主说话似乎一直都是这种语气。”渊薮回忆了一下,“我听着还算正常。”

    冷时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你在庄卿这里过的都是什么凄风苦雨的日子?”

    “冷时——”庄卿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

    “怎么了?”

    “走路看路,不要闲聊。过来,走我前面。”

    “马上!来了来了!我和渊薮再说最后一句!”冷时拍了拍渊薮的肩膀,“看吧,现在估计他想通了,所以让我走他前面。”

    “为何要让您走家主前面?”渊薮疑惑地问。

    “你一定也疑惑吧?他贵为家主,居然让我走前面。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之前和我一起读书,也就是还不是家主的时候就会让我走他前面,估计是习惯成自然吧。”

    萧山距离余杭里的玲珑楼有一段路程,因此选择马车自然是最便捷的方式——毕竟通宵了一晚上,还能趁机睡上一壶茶的功夫。冷时想着那只狸花猫,一时睡不着,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庄卿写的字据。

    “卿卿,那只叫月桂的狸花,是不是你在字据上画的那只?”

    “是。”

    果然是那只猫!冷时对于这只猫不明不白地出现在字据上很是疑惑:“请问我们才华横溢的庄子衿,这只叫做‘月桂’的狸花猫和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庄卿显然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以后再说。”

    冷时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靠着他的肩膀企图睡一小会:“那你就让我靠一会吧,昨晚上和你通宵一晚上,我现在感觉整个人都头晕目眩。”

    被靠着的那个人没有回答,但是半梦半醒之间,冷时感觉自己因为马车的颠簸,好几次差点滑下去,这个时候总是有只手把她扶回来。

    冷时是被马车外的喧闹声吵醒的。她往庄卿的怀里条件反射地拱了几下,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只听得外面小贩的叫卖声“荔枝香饮子!新鲜的荔枝香饮子!味道甘甜!回味无穷!”靠着庄卿,一只手慵懒地拉开马车的帘子向外弥望。今日恰好是百姓趁虚的日子,不少商人从城外载着货物进城,将货物找地方摆好,自己去一边买一盆面汤水,洗漱一番,再去吃个早点,便是神清气爽的一天。还有太平车路过,车上的货物主人高声叫着:“劳烦大家让一让!我这东西经不起碰撞!”集市上百货俱陈,四远竞凑,大至骡、马、牛、羊;小至斗粟、尺布、闸蟹,都在路边已经有了自己的摊位。

    “我们和那个供养人约的时间是巳时吗?”冷时迷迷糊糊地问,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白棉提花毯子。

    “是。想吃什么东西吗?”

    “不想吃东西。走之前在你家吃的那几块糕点我感觉应该能撑到中午。现在应该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还想睡会吗?”

    冷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生理而出来的眼泪,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幕布:“不睡了,再睡估计我们今天得放人家鸽子。你这有铜镜吗?”

    “没有。”

    “那我问问渊薮。渊薮!”冷时对着车外骑马的渊薮问道,“你有铜镜吗?借我理理头发。”

    “没有。我记得马车内......应该也没有?”渊薮在看见庄卿对他摇头的时候及时改口。

    “你一个家主出门居然不准备铜镜吗?”冷时坐回来,怀疑地看着庄卿。

    “大概是前几天被拿出去了。过来,我给你理。”

    庄卿把她的黄杨木簪取下来,轻手轻脚地把她因为熟睡而打结的发丝理顺:“要束单髻吗?”

    “束吧,你居然还会束发?”冷时不在意地回应,结果头皮猛然一阵痛感传来,“嘶,轻点轻点!你这手劲真大。”

    “银簪呢?”

    “银簪?”冷时听到这里就清醒了,“庄夫人给的那个吗?”

    “不喜欢吗?”马车在不平的尘土路上前进,庄卿的手很稳,牢牢地抓着头发,但是他没有接冷时手中的黄杨木簪。

    “喜欢。你母亲给了我,我就马上拿出来戴,总有种炫耀的感觉。小时候先生就说,得到了新奇的玩物都不可以马上拿出来炫耀。”冷时突然意识到庄卿的话里有话,“不是不喜欢你家里人,也不是对你不满意。簪子很漂亮,我就是觉得这么精致的簪子还是收藏起来比较好。毕竟我总是出门在外,万一磕坏了心里也过意不去。”

    “给你就是你的,磕坏了再给新的。”

    冷时做了一下思想斗争,最后羞涩地把簪子木盒掏出来,把簪子从里面拿出来递给庄卿:“我现在怀疑车上真的有铜镜,而且你今天早上就是看我的黄杨木簪子不顺眼,所以那时候生气了,都不肯等我。”

    庄卿接过那根鎏金摩羯纹银簪没有回答,只是小心地把头发束稳,仔细端详一番,摩挲了一下那根银簪子,然后拍拍冷时的肩:“好了,转过来。”

    “这根簪子崭新如初,一看就没怎么被使用过。夫人虽然说纹样过时,可我看着也挺符合当下的风尚。”冷时好奇地碰了碰被束好的发髻,“你这手艺不错嘛,束得很稳。庄子衿师傅,以后你不想教书了,可以去街边揽点束发髻的活。”

    束发之间,居然已经到了繁华的山光桥附近的玲珑楼。人烟绣错,舟楫云排,车马骈阗,楼门口青青的杨柳倒映在水流之中。玲珑楼朗敞崇闳,金碧七重,高凌霄汉,日光透帘穿户,密洒歌楼,鸳鸯瓦半似金妆。楼上的凭栏不知倚靠过多少怀春的少女,凭栏斑驳。

    三人踏进玲珑楼内,可谓是有如秦罗敷者罗袖回雪,清声绕梁。管弦呕哑,狎坐传觞。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了上来:“哎哟,三位大驾光临......”

    “我们和一个客人约好了,是黄莺菩萨庙的人说在这里见面。”庄卿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原来是咱们楼主的客人呀!随我们来!华鲸!过来!带客人到天字号雅间去!”老鸨扯起嗓子叫来了一个叫“华鲸”的姑娘。

    一个娉婷俊俏的女孩走了过来,这个叫“华鲸”的姑娘杏眼桃腮,朗若悬珠,细弯弯的眉毛似柳叶,悬胆鼻下是樱桃朱唇。她梳着高髻,插着两枝兰花,还有一只鎏金的黄莺簪。手臂上是金玉连环钏,身着淡黄半臂,月白纱裙,纤纤玉指把团扇轻轻摇动。“一共是三位客人,那就请随我来。”华鲸对三个人行了个礼,就带着几人往楼上走去。

    庄卿和渊薮一路上小心地避开歌女们,但是二人容貌清秀,引来不少好奇的注视——毕竟穿着萧山乐游图的庄家主居然也会来此歌楼舞榭之地。冷时倒是神态自如地和歌女们对视,有大胆的歌女还给她递糕点,冷时更是自来熟地拿了两个。

    “看这位女公子如此如鱼得水,想必是歌楼的常客了?”华鲸笑着问,“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您。”

    “倒也不至于,只是过去偶然有过几次进歌楼的体验。毕竟歌女的生活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既然她们肯和我打招呼,我倒也不至于泼人家冷水。”冷时看着她的黄莺簪子问道,“你们楼主不会是黄莺吧?”

    “客人说笑了,不过我们楼主确实很喜欢黄莺,所以楼里的姑娘都有黄莺样式的饰品。”

    “你们楼不会是黄莺救活了你们的楼主,所以才有了玲珑楼吧?”冷时一时想到观音庙那个“黄莺救僧”的故事。

    “想必客人也是听说过一些观音庙的故事,不过我们确实是靠着观音庙才红火的。到了到了,客人稍等,我进去告知楼主一声。”

    冷时回头看庄卿皱眉不悦,安慰他说:“人生三大乐事无非钱财、红粉、歌楼酒,你看,你每天在萧山书院待着,歌楼酒你肯定是体会不到的,今天算是带你开了眼界。”

    “看你这一路轻车熟路想必是常客了。”庄卿冷冷地说,“长安真是繁华,不知道你去的是哪座歌楼。”

    “不至于,我就是单纯过去和他们去办过几次案子。”冷时解释,“有时候需要踩点,所以就歌楼的一些行情比较熟悉。”

    “客人,请进吧,楼主等候多时了。”华鲸笑容灿烂地为三人推开天字号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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