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廿二十九,沈园神策房,深夜更深露重之时,正在进行二十四桥案件的第二次梳理。几人分桌坐席,沈缨坐在首位,陆夜次位,白鹤第三,其余各自坐定。对于新发现的余杭药堂遇害案件也被加入到今晚上的讨论之中。

    坐得太久,冷时感到腰酸背痛,她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终于好好打量起这间隐蔽的神策房。房间不大,右侧几层紫竹书架,横铺叠架。左侧则是挂了湘帘,案上湖笔、花笺、端溪砚一一备齐,炉香茗碗,倦时可在一旁的榻上小憩,恣无拘束。紫竹做的书架雅而精,朴实无华,下隔较高,四柱略粗,这是为了防止书发霉。书架上放了玉尺和金如意,牙签锦轴,琳琳琅琅。

    真奇怪,一个多年不用的房间居然摆满了书?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案件,冷时也不好起身去查看,只好按下疑惑。

    “所以,这三具尸体是药店老板和伙计的?那冷按察他们那天看到的那个人岂不是凶手?”听完曲鸢的尸体调查报告,陆夜如此总结,“冷按察,你那天看到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样子?”

    “长得是闭月羞花,涂了蔻丹,虎口处有薄茧。身高和我差不多,杏眼樱唇,皮肤白皙,听口音也不像外地人,确实是江左的口音。衣服是茜色,有一只黄莺纹样。”

    “她和你们说什么了吗?”

    “她说她不会陷害我们,她在指引我们。”冷时回忆起那个人拉着自己走出烟雾,又补充说,“她好像确实没有对我有什么很大的恶意,还提供了不少杨二娘的消息。对了,你们找到所谓的肉桂色衣服了吗?”

    “衣服和香炉都找到了。”白鹤从一个青木盒子里拿出来,“情郎的供词和你说的一致,杨二娘确实是把自己打造成世家小姐的样子。至于那个养的茶园楼的情人,茶园楼说她叫小夕,已经走了,下落不明。”

    “我其实觉得,这个案件和黄莺有很大的关系。”冷时站起来突然说,“之前沈缨推测是五行作案手法,可是药堂的老板姓李,并不是与火相关的姓氏。观音庙有黄莺,玲珑阁也有黄莺,杨二娘的店铺也有黄莺,汪幸遇害的对面树上也有黄莺。虽然曲风荷说钱大人的案发现场没有任何痕迹,邻里未曾见到黄莺,但是我猜是黄莺的巢穴被烧掉了,大家都认为是野生的黄莺。一个凶手在作案中,最需要的就是精准把控时间,这需要人通风报信。钱大人的不好说,但是杨二娘的案件我推测是黄莺受过专门的训练,使用黄莺进行一些通风报信,进行作案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不然,黄莺怎么处处都在?”

    “那笛子是做什么的?”陆夜掂量了一番腰间的金算盘问道。

    “这个我还没想清楚,最开始觉得是地方标记,可是钱大人和利园隔得那么远,这个标记未免有点太靠前。我倒是有个别的建议。”冷时拿起那件肉桂色的衣服,“重新查一查当年苏氏的案件遗留下来的那些人的踪迹。”

    众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最后是曲鸢开口:“云归,这么做恐怕风雩阁不会同意。风雩阁说了,这个案件不得重启。凭着一件肉桂色的衣服以及一点捕风捉影,恐怕未免大动干戈。”

    “那天意怎么说?”冷时看向一边的沈缨,“你有算出来相关的吗?”

    “确实是和过去的苏氏有关。我过去也和风雩阁提过,但是风雩阁回绝了重查。”沈缨用指节敲了敲案上的茶杯,“苏氏相关的案件是不允许查阅,同时我们卜筮阵不得卜算相关事件。”

    “关键时刻又不让查,真不知道遮遮掩掩什么。”冷时不屑地说,“既然你不肯说卜辞,那还是我来说。”

    “冷时!”沈缨出口企图制止,但是冷时已经说了出来。

    “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岁在元吉,江左余杭,医者难医,冤屈难明。虽然我深知明示天意是有损功德,但是我认为真相比我个人功德更重要。”

    “你的意思是,苏氏的案件审判有问题?”陆夜终于坐直了腰杆,摸了摸下巴,“啧啧啧,你要是这么说,风雩阁多少得封杀你。”

    “我对风雩阁的态度并不感兴趣,虽然我是风雩阁派过来的人,但是派我过来时只说案子破掉就行,可没说不能动用什么手段。”

    “那我们如果要查苏氏的档案,恐怕曲鸢和我得回避。”白鹤突然开口。

    陈年旧案是曲氏和白氏一起查明,这番行动无异于是在对白鹤和曲鸢表达不满。曲鸢不动声色地抚了抚手上的白玉镯子,抬眼和白鹤对视了一下,企图获得白鹤的认同。毕竟冷时怎么说也算一个外来人,江左郡四家常年住持的稳定大局可不能轻易被这么一个人推起涟漪,白鹤必然不会同意冷时的做法。白鹤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我玄鹤军是为护佑江左而存在,我个人当年并没有接手家里的相关事务。实不相瞒,确实是有很多与苏氏相关的疑点。倘若这件事一直搞不清楚一言为百言,百言为千言,千言为万言,供往供来,口舌云乱,无有真实,鹿梦馆存下来的档案的书写也许会误导后来的人。所以我愿意回避,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曲鸢有些坐不住,她凝视着杯子里的茶叶出神。因为热水的加入而飘忽不定的茶叶已经沉入杯底,变成了带有褐色的叶,死气沉沉,仿佛失去了生气。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既然白鹤都回避了,我们曲氏也没什么不好回避的。苏氏的案件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那我和白鹤之后就不参与你们对于苏氏的直接调查了,不过二十四桥案件我们该做的必然会做到。只是风雩阁那边,你们谁去说?”

    “我去。”冷时双手交叉着放在案上,“这事我倒倾向于并不告诉风雩阁。”

    沈缨听着她这话一惊:“你要是这种事情不告诉它无异于.......”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后面的意思。背着风雩阁的命令去翻陈年旧案,无异于背叛江左。

    “我们要是说了,这件事情更做不成。可是要是不做,这件事情的真相永远得不到解答,也许最后不过是用所谓的巧合来搪塞百姓之口。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道理诸位都懂。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并不能强求,我们还是投票决定吧。”冷时拿起放在一边的两个空茶杯放在案上。

    “这里桌上的小食正好有花生瓜子,花生代表反对,瓜子代表赞同,大家都退到室外,投票的人进来投怎么样?可以弃权,如果是平票那就再议。”

    过了一阵,众人一看,只见其中一个杯子里装着五颗瓜子,冷时感到吃惊。曲鸢明显是不愿意进行这次的翻案查询的,她居然也同意了。曲鸢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和善的微笑,连连点头,头上的珠钗也随之晃动,她似乎对此处的翻案决议很是赞同。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白鹤和曲风荷还请回避,你们二人还请继续关注接下来的案件。我们经商之人自然会凭借我们的关系网为大家提供相关人脉。沈缨,后续的卜算恐怕还是得靠你指点迷津。至于冷时,我觉得这个档案需要你和庄卿一起去查。”陆夜把他的白象牙扇骨在手心里拍了拍,“一来庄卿是学习书类,对于历史的书写是了解深刻;二来,你冷时是风雩阁的人,你做事在里面通透熟练,出了事我觉得以你的机灵也能把你俩摘出来;三来,你俩比较默契。你回来这半个月,你们似乎相处得不错。你俩一起我肯定放心。”

    这话怎么听着重点在最后一句?冷时没有当场表示表示反驳。

    “既然如此,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没有的话,今晚上的茶会就此结束吧。”沈缨环顾几人的神情,“没有人有异议,那就如此吧。庄子衿,你留一下,我有几句话和你问问。”

    几人纷纷往外走,辞去沈缨,准备打道回府。已然是秋风初起,秋风鸣条,正是勾起伤心事之时,所谓朝露感兴,秋风多悲。陆夜悄悄把冷时拉到一边的月桂下:“冷按察,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这不是很关心你和庄子衿吗?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陆夜在寒风中搓了搓双手。

    冷时感到迷惑:“我以为庄卿和你说了。”

    “他说一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是给我讲得云里雾里。他就说和好了,这和好到什么地步他倒是一句也不提啊?要不是我看着你头上的簪子,我还不知道你跟着他回了一趟萧山书院还见了他母亲,看来你们二人情爱甚笃。”

    “有没有可能我这见得措不及防?”冷时想起之前被庄卿父母两次撞见实在是脸上挂不住,“别问了,反正我当时完全不知情。”

    “很好!”陆夜一抚掌,“看来他精准地掌握了我传给他的方法。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就得弓上弦,剑出鞘一般快,不然人是会跑的。”

    “那庄卿岂不是得喊你一声先生?”冷时咬牙切齿,“你但凡知道我们那天多尴尬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是自然,庄卿在情爱上那叫一个犹豫。情爱好似疾风鸣夜谷,但是它的真实性却是晴水动浮星。庄卿应该是担忧镜花水月一场空,所以才这么犹犹豫豫。不过多亏我,才为你们二人的.......”

    陆夜的摇头晃脑,得以自满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从二人的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洗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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