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谈

    亦嬅一来,寒千秋便不得自在。

    原先整个偏殿只有凤梓潼和寒千秋两人,除却送饭时间能见到几个宫女,其余时间几乎见不到任何人。寒千秋闲来无事,总喜欢坐在廊下晒太阳,偶尔对着凤梓潼说两句俏皮话。

    亦嬅来了后,寒千秋便不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凤梓潼身边。亦嬅也只当偏殿只有凤梓潼一人。

    “姐姐。能不能让亦嬅姑姑离开啊!我来找姐姐都不方便。睡觉也没地方睡了。”

    月上柳梢,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庭院,映出一地横斜疏影。寒千秋坐在榻上,手肘斜撑在榻前的方桌,绯红的帷帐将少年的脸映的赤红。

    凤梓潼正拿着本书靠在另一侧看的认真。寒千秋仗着年纪小,整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并没有觉得一男一女同在一张榻上究竟有多不妥。

    见寒千秋撇着嘴埋怨,凤梓潼悠悠抬起头,拿着册子往他头上一敲,“你呀。早你说过了,不要跟着我进宫。这下苦了你吧?”

    凤梓潼语气悠悠柔柔,寒千秋捂着额间,有些撒娇道:“姐姐,很痛的。”话落,他陡然瞥见凤梓潼纤长细指捻着的书目——《寒国异闻录》。

    寒千秋新奇地将脸凑近,待确定凤梓潼看的是这本书的时候,他抢过凤梓潼的书,无聊地翻了翻,“姐姐你怎么还在看这本书啊?!”

    听着口气颇为不满,好似小少年对这本书极为蔑视。

    凤梓潼抿唇一笑,怪道:“这书有什么问题么?我要去寒国和亲,总得对寒国有点了解吧。”

    寒千秋道:“这书都是旁人胡编乱造的,姐姐怎还当真了。”

    凤梓潼见鱼儿已然上钩,笑道:“可我听闻寒国确有这些东西啊?”凤梓潼将书从寒千秋手中取回,随意翻了翻,指着那面对“土遁术”的详解,道:“你看这个,传闻寒国的土遁术士身如鬼魅,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地下进行穿梭。”

    寒千秋瞥了一眼,道:“不过是外人胡传的一通,哪里有这等神迹。我听闻的可就与姐姐的不一样。”

    凤梓潼“哦”了一声,拖长尾音,聊表好奇。她道:“真的么,当是我见识浅薄。不知小公子听到的传闻又是什么样子?”

    寒千秋道:“我听到的土遁之术,不过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的一种把戏罢了。姐姐不必当真。”

    寒千秋察觉自己说的太多,草草应付了事。凤梓潼察觉到寒千秋细微的警惕,于是不再多问,莞尔笑道:“江湖传言鲜少为真,我们不过图个乐子罢了。”

    寒千秋应声如是。

    虽然寒千秋说的很少,但至少让凤梓潼明白“土遁术”并没有传闻那么厉害。传闻中所谓的以五行之中的土元素来做法土遁,只是故弄玄虚的假把式。

    如果凤梓潼没猜错,土遁术应该是那些术士事先在将要发生行动的地点挖出一条地道,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假借“土遁”之名行动。

    “对了小公子,你说你常年跟着父亲在外面走商,那你可知哪里生长或售卖的有玲珑子这种草药吗?”

    凤梓潼为了放松寒千秋的警惕,极其自然地调转话题。

    寒千秋一怔,道:“玲珑子是什么?是种子么?好奇怪的名字。姐姐问这作甚?可是有人伤了病了需要医治?”

    寒千秋顶着少年的皮相,极具伪装性。但凤梓潼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寒千秋在套她的话。

    真是千年的狐狸。凤梓潼不禁心生感慨。果然,小小年纪便能被寒皇立为储君,寒千秋决计不简单。

    凤梓潼点点头,眉目染着忧愁。她道:“前些日子有个朋友生了病,帝都里的大夫说要玲珑子做药引才能根治。”

    “朋友?什么朋友?多大了年纪了?是位公子还是位姑娘?”寒千秋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玲珑子上,反而一连串在问凤梓潼的那位“朋友”。而后紧接着道:“为何我从未听姐姐提起过那位朋友?”

    凤梓潼笑道,“和你一样,是个小公子。年纪嘛……稍许比你大上一两岁。”

    寒千秋闻言,心情有些失落。垂下眸子半晌,俶尔又抬起来,“姐姐总有好多朋友,不知道我在姐姐心里算得上什么?”

    古古怪怪的问题,有时候凤梓潼真的很像敲开寒千秋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进去。凤梓潼支头沉吟片刻,“算是一个小公子吧……”

    “可姐姐方才说的那个人也是小公子。既然都是小公子,那我在姐姐心里就不是唯一的了。我不要姐姐再叫我小公子了。”

    寒千秋一抬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骤然跌进凤梓潼的眼睛。一时之间,凤梓潼竟然不知该以何笑言相对。

    这双眸子该怎么说呢?纯真,干净,清澈。似乎天地间一切的美好,都装进于此。黑曜石一般,却又璀璨无比。双眸含着委屈,令凤梓潼不禁心弦一颤。

    凤梓潼哑然失笑,“那小公子要我叫你什么?”小少年未免有些太过粘人,爱讨巧,爱卖乖,可偏偏凤梓潼就吃这一套。

    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可凤梓潼还是不忍心就此拂了他的意。

    “我还没想好。但在我想好之前,姐姐不许再叫那个人小公子!”寒千秋不想随意编造个假名字搪塞凤梓潼,他想让凤梓潼叫他的真名——千秋,寒千秋。

    但是现在他并不想就此挑明身份,他怕凤梓潼知道他是寒国太子后,不愿意嫁给他。

    凤梓潼不知道寒千秋在想些什么,只当他是一时间编不出个假名字来,知道先“恶狠狠”如狼崽子一般威胁她。

    凤梓潼笑着点头,她跟子初只有过数面之缘,也并不熟识。说实话,凤梓潼其实并没有真正叫过子初什么小公子。

    只是方才和寒千秋说话,不好真的透露出子初的名字,又不知该编什么像样的名字,所以才用了“小公子”代称。

    没想到随意一句话,面前的小少年竟还争抢起来。

    凤梓潼骤然叹息,“不过他伤的很重,也不知能不能为他寻来药引。”

    寒千秋酸道:“姐姐为何总是为旁人着想?为什么不能多想想自己呢?姐姐明明不想去寒国和亲,可似乎对和亲这件事也并不排斥?为什么呢?”

    “他于我有恩,曾救过我的命。我自然要关心他啦。”凤梓潼好笑地心想,明明去寒国和亲的对象就在眼前,可这和亲对象却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给她做心理开导。

    凤梓潼笑道,“和亲已然成为事实,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寒千秋则恐吓道:“听说寒国太子暴戾无常,性情冷漠,姐姐与他和亲不害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他莫非还能吃了我不成?”再说,我又不是真的要去和亲。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添上。

    寒千秋闻言“哦”了一声,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喜悦。但很快便被他压下。

    凤梓潼起身往搁置香炉的矮桌走去,随后将香炉的盖子打开,往里舀进两勺香料。

    长袖遮挡下,在寒千秋看不见的角度,凤梓潼将指甲里藏着的白的粉末弹入香炉。

    她的动作很小,寒千秋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那要是他很脏的很丑,丑到姐姐只看着脸便就吃不下饭,姐姐该当如何?”寒千秋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

    凤梓潼闻言笑道回首,“为何要做这样的假设?为何不假设寒国太子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或者如小公子一般,是个可爱讨喜的人儿呢?”

    寒千秋闻言骤然脸色一红。莹白的皮肤透着粉色,在明烛的辉映下,更显晶莹剔透。

    寒千秋道:“若是如我这样的,姐姐会喜欢他么?”

    凤梓潼一笑,不语。

    寒千秋追着她问,可凤梓潼只觉寒千秋是在故意戏耍她。

    闹了没多久,许是香炉里的安神香起了效果,寒千秋打了个哈欠,精神也蔫了下去。

    没多久,他便倚在榻上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凤梓潼撑头假寐的眸子突然睁开。见人睡睡,她将手里捧着的书搁下,轻声走出门去。

    亦嬅住在西厢,离凤梓潼的寝殿较远。凤梓潼不喜人近身侍在她身边,于是每每待亦嬅教完她的课业,凤梓潼便回让她回去休息,也刚好给了寒千秋接近自己的机会。

    是已,虽然凤梓潼和寒千秋已在寝殿洽谈多时,可亦嬅并未发现异常。

    凤梓潼没忘记当初凤骁的信被调包后寄给她的那封密信。那封信来的古怪,白新盛和紫笙事情败露后,她怀疑过信是被苏文轩换下的。可是转念一想,苏文轩只是想利用她除掉寒暄刃,没必要将皇宫里的事把她拉扯进来。

    冷宫,四合殿。

    没来四合殿之前,凤梓潼为了能够顺利找到它的位置,还旁敲侧击问了亦嬅半天。

    怎料来到地方,凤梓潼却不禁觉得好笑。原来这四合殿就是她穿越那晚为躲避追兵的藏身之处。

    这下好了,算是老朋友见面,分外眼熟。

    只是……四合殿已经荒废了这么久,真的会有人在里面等她么?

    凤梓潼推开门,小心走进去。

    如料想的一般,四合殿内黑漆一片,就算此时真的有人站在凤梓潼身前,她也未必能够发现。

    月升的很高,庭院内像是洒了一地白霜。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院子里荒草丛生,杂乱无比。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透着阴气,凤梓潼想点灯,却又怕被皇宫里巡逻的侍卫发现,只好就此作罢。

    她走进主殿,掏出火折子举在身前,火折子的光微弱,不足以招来麻烦,但也不足以为她照明前路。

    就在这时,凤梓潼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

    “谁!”凤梓潼压低声音轻呵一声。

    转身,便见一个满脸皱褶的苍老婆婆将灯烛捧举在脸前。她好像在笑,面容诡异。

    凤梓潼暗骂一声,心道:不会撞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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