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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在青天水在瓶(一)

    花香满径,落英缤纷。

    澹月宫除了那棵遮天盖地的巨大花树,再没有一根旁的花草。明明花开满树,却觉不出一丝春意。像一幅摊开的长画,美得毫无生气。

    房间简洁得一贫如洗,只一张毫无装饰的梨木床和一张书案。一扇大得占满一面墙的圆窗。关上时平平无奇,推开窗扉,花枝争先恐后而入,一室生香,般般入画。

    窗台上积着厚厚一层落花,白小五捡起一片半红半绯的花瓣,在指尖轻捻。花瓣碎成几块,在指腹留下一点鲜红如血的印迹。青澜告诉她这花叫火流苏,白小五觉得叫血流苏才更相称。

    门框轻扣,青澜抱着满怀竹简进门“带来一些书给你打发时间。”

    他将书在书案摞整齐,一扬袖,桌案上出现一碗清茶。听青澜说是洗灵茶,长屿让一个时辰喝一碗。白小五游魂似的挪着小碎步过来,将茶一饮而尽,又不发一言挪回到窗边,斜倚在窗台。

    青澜瞅见白小五一脸哀怨,打趣道“是谁说想留在澹月宫伺候我师尊来着,才呆一天就蔫成这样。”

    白小五闻言转过头来“我的话真的那么不可信吗?枉我曾经还趴在人家屋顶窥学好几天。”

    一听就知道白小五趴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青澜脑门刻满不可理喻“你是来报恩还是来恶心我师尊的?”

    白小五本来计划见到长屿想说的确实不是这句,只是第一眼看见他,发现他与自己想象中全然不一样,有些落差。又亲眼见他杀那只雪鹿,一时不知说什么,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一出来。

    “那几句话确实是胡诌,但我看凡间男子就很吃这一套。”

    青澜微微扬眉,还有些傲娇“众生见之不同,思之不同,求之不同。我师尊又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白小五没有回应青澜的傲娇,她对长屿有些幻灭。有眼无珠没关系,也没有铸成大错。她只想解开与长屿的红线回落迦山去。能解了魔种最好,解不开也无防,反正不影响她过逍遥日子。

    青澜自书案前抬头,正瞧见一片花瓣落在白小五鼻尖,她双目看向鼻尖,鼓成一对斗鸡眼。似一只枝间雀鸟,灵动可爱。

    青澜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小五,你最向往的是什么?”

    “当然是自由!我是鸟,自愿停在屋檐与被关在笼子里挂在檐下能一样吗?”白小五说完整个人都蔫下去了“唉!可我现在居然被困在澹月宫!”

    而且她哪里想过澹月宫能无聊成这样,长屿不见踪影,青澜又忙,谦伯永远不知在入定还是在睡觉,除此之外,一个活物都没有。连那花树都是安安静静的,一丝风声都没有。

    上仙界是没有黑夜的,白小五从未感觉一天能过得这般漫长,她觉得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倒过来在扎自己。

    青澜思索片刻很认真地给出建议“如果不想看书,可以去和谦伯聊天。”

    白小五越发哀怨“算了吧,我没你耐心,和谦伯聊了两个时辰,嘴巴都起茧子了,一个问题都没聊明白。”

    青澜微微一笑,眉眼如春风般动人“我要去闲云阁议事,你要不要与我一起?”

    白小五与青澜走出小院,沿着曲廊横穿雾气缥缈的灵池,绕过一座青石假山,从另一边出垂花门再登上一道长长的云阶,到达那独立云海之中与繁花比肩的空中楼阁。阁间四面都是活动的拉门,一敞开,举目千里,垂虹万丈,云海无涯。

    闲云阁已经坐着三位英武高大的武神,其中一位正是那愁云惨淡的孟章神君。白小五一见着他,瞬间了然,这位仁兄为什么总是不高兴,肯定也被关进过澹月宫。

    另外一位方脸宽额,长得凶神恶煞的,满脸虬须。还有一位英武傲慢目中无人,在花月宴上见过一回,似乎是盈华的兄长。三人见着白小五俱蹙起眉,惊奇变成惊讶。白小五也不怵,厚脸皮的笑了笑径直走进去。

    “小五会在澹月宫禁足几日。”青澜与三人拱手道“我们议我们的,不必拘谨。”

    要说暂住怕是没人信,说禁足就好理解多了。几人心照不宣,禁足澹月宫确实算一项严厉惩罚。

    那一脸凶相的方脸武神嗤一声“她都不拘谨,我们拘谨个屁。”

    不高兴的孟章神君皱眉道“这非是拘谨的问题,是不合规矩。”

    不温柔反问“今日哪里还有规矩?”

    倒是一向与雪灵互看不爽的凤族那位傲慢武将陵光神君没发一言。

    一般这种情况,白小五该自请避嫌,可她没这个觉悟,而且是青澜邀她来的,想来也不是谈什么机密大事。最重要的是,这地方风景真好,视野开阔,白小五还没看够。

    青澜及时缓和道“如果觉得有话不适合她听,密音相传即可。”

    白小五总算在澹月宫发现一则有趣的事,就是听这几个武神交谈,比凡间听书还有意思。她从交谈中听出,这几位正是赫赫有名的四方武神其三。他们不仅监管四方,还几乎统御着天界所有天兵。

    白小五默默给他们起了外号,凶恶的执明神君叫不温柔,愁苦的孟章神君是不高兴,时刻傲然端着的陵光神君是不低头。还有一位正在守卫天族朝会的扶光神君,那位的繁忙程度应属于,不休息。

    不高兴屈起手指敲敲桌面“站一天了,青澜,先弄点酒来喝。”

    不温柔听见酒就发晕,揉揉额头“喝什么酒!你喝进去几杯就得哭出来几杯,本来没剩多少脸,就着点吧。”

    不高兴黑脸道“今日天宫大小宴会几十场,你路过都能蹭几杯,我可是连水都未赶上一口。”

    青澜忙将一杯茶推至不高兴面前“酒真没有,茶管够。”

    不高兴一连喝了三杯茶,拿手肘捅捅身边的青澜“听说你今日特意上天宫砸了月恒仙子的花月宴?”

    青澜还算镇定,摇摇头“谣传。今日是司命上仙观命轨有异,怀疑有仙官私改凡人命格,请我相助。凡人命薄浩瀚如星海,排查不易。我打算等天族朝会后先筛一遍天宫仙官,到时还需各位助力。”

    不温柔瞟一眼不高兴“仙官动凡心,孟章有经验,叫他帮你查。”

    不高兴道“有什么好查的,伤透心自然就回来了。”

    “要是不伤心呢?”

    “那还回来做什么!”

    不低头轻哼一声,端起茶杯,也没有下文。

    “不对呀,司命请你,去花月阁做什么?又不顺路。”不温柔揉着额头“传上九重天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讲。我听说,你为个其貌不扬的仙娥抛弃陵光的妹妹盈华仙子,盈华一怒之下砸了花月阁,还被陵光训斥一顿赶回凤山了。”

    青澜手一歪,热茶洒上不高兴大腿,烫得他哇哇直叫。天宫传播花边消息的速度和添油加醋的功力一向深不可测。青澜回头看白小五,见她鼓着脸,似是对自己其貌不扬的身份颇不满意。

    青澜轻轻吐出一口气“陵光作证,都是谣传。”

    不低头又哼一声,没有下文。

    白小五一度怀疑他是在用密语传音,后来发现,他是真没再出声。似十分不屑于谈论这些事。

    青澜无奈补充道“我是去善法天,顺路经过花月阁,见里面有异,才进去的。”

    听到善法天,几人面容皆是一怔。

    虽然为仙者早有为苍生赴死的觉悟,但一想到长屿战神总有一天会像上一任长均战神一般,用生命净化恶诛域,往日里对他的惧怕就淡了几分,敬重多了几分。

    不温柔是上任长均战神的徒弟,闻及此事难得细腻一回,拍拍青澜肩膀“也不必太过伤怀,此事还遥遥无期。想当年我师尊入善法天修净化之印就用了大半年......”

    话音未落,不温柔背上就挨了一拳“你不会安慰就闭嘴。”

    不温柔不服气道“我是不会,你来。”

    他俩是属于纯干柴烈火,碰一下就着。不低头一向是作壁上观,而青澜就是和事佬,明明自己是需要安慰的那个,还要反过来劝和他们。

    “我不需要安慰,只想查清流言的源头。”青澜这话是心里话,只是没说全。

    从始至终都没有哪条天规指明净化恶诛域是战神之责,却有神仙借善法天大门开启之事散布流言,将长屿架上高台。入善法天是一条死路,若不入就是一条被戳脊梁骨指责他贪生怕死,身败名裂的路。虽然知道自家师尊或许不在乎这些,但青澜很在乎。

    不温柔转移话题道“听说花月阁倒塌没一个时辰,九方星君和司命府邸都塌了。”

    “南天门今日也打了几架,我劝架劝得喉咙都要冒烟了。”不高兴愤愤道“我要奏请天君,以后天族朝会禁止两千岁以下小儿入天宫。要么四处发情,要么说不得两句就动手,我憋得肠子都快要打结了。”

    不温柔道“怎么没憋死你?见一次揍一次比劝一万句都好使!”

    不高兴“好歹是天族朝会,是不是得顾忌一下天宫的形象。你可知为何不让你守南天门?你那黑脸就只适合守灶门。”

    “你那怨妇样就适合?要不是扶光忙不过来,也轮不上你。”

    不低头握着茶杯嫌弃的往旁边挪开一步。

    青澜总结道“这等小事没必要劳烦天君。下次朝会派贴时,让仙使顺嘴提一句就好。”

    白小五正对号入座,觉得不高兴这顿埋怨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一朵拳头大的云托着一杯茶稳稳当当飞到她面前。杯子是天青瓷,把手是一朵小花,与阁外的景色很是相得益彰。

    不温柔将杯子拍在桌案上“年纪真不是问题,西海龙王和流坡岛主加起来得上十万岁了吧?还不是一路吵到天君跟前。”

    青澜将目光收回来“他俩一向好得穿同一条裤子,还有什么事能撕破脸?”

    “西海龙王的幺儿与流坡岛主的幺女自幼定亲你们也听说过吧。前一阵这流坡岛要退亲,龙王幺儿觉得丢面子,水淹流坡岛半个月。流坡岛主告到我这里,我就降三道天雷惩治那竖子。没两天龙王又告到我这里,说是那小女在水里下毒,死了鱼虾无数,我又降三道天雷劈了那小女。龙王幼子躺三天就能下地,流坡小女躺了半旬才下地。流坡岛主说我用刑不公,西海龙王说是流坡岛毁婚在先。这俩老头天天来我府上吵,我已经上陵光那里躲一个月了。”

    不高兴举着一杯茶,像捏着一杯苦酒“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不温柔斜视不高兴,满脸嫌弃“你这病是不是得治治?”

    青澜伸出一只手,挡在不温柔面前,拽回他的目光“这儿女之事,外人压根就不该插手。你既已经插手,肯定不能撂挑子不管。”

    不温柔道“现在想撂也不成,如今两家势如水火,天君让我想办法修复两家关系。”

    几个年轻武神对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着实没有经验,牛不喝水还能强摁头不成?

    青澜思索片刻,毫无头绪“这事确实难办,西海龙王与流坡岛主身边只剩下这俩幼子,都是珍宝般养着。结亲不成结成仇,想让他们重归于好怕是只有先劝和这两小儿才行。”

    “这活我干不来。”不温柔压低声音“你们可知那小女为何非要退亲?”

    不高兴明明喝的是茶,却似醉了“多年感情说舍就舍,不是移情别恋,就是……”

    不温柔打断他“算你对一回。几十年前恶诛域游离人间,她就在附近,偶遇一位大神,一眼沦陷。可惜连名号也不知晓,人家也不知她是哪根葱。后来估计是打听出来了,便一门心思要退亲。”

    “哪只花蝴蝶四处留情……”不高兴话未说完对上不温柔的眼神,眉头的褶子都僵了,话锋一转“现在这些小仙女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非要找点罪受才平衡?”

    “恶诛域确实是师尊处置的,可这事儿着实跟他无关。”青澜淡淡说完不经意瞧向白小五,见她坐在远处,身子往这边倾斜,听八卦听得一脸兴奋。

    不温柔道“我看就是见面太少,要是把仰慕战神的那些仙女都拘进澹月宫,不出三天,保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哪里需要拘进澹月宫?只要能说上几句话,小仙女铁定迷途知返。”

    突然砰一声轻响,不高兴和不温柔背对着大门,脊背瞬间绷紧,坐得笔直一动不敢动。等到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回头一看,没有见到意想中的来者。

    恍然大悟看向白小五,脸色慢慢由白变红又转青。

    白小五将茶杯从地板上捡起来,两只手握着“不好意思,手抖没拿稳。”

    她眼里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故意的成分还大些。不温柔气得胡子都在抖,只差没龇牙“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白小五莞尔道“不礼貌的插一句,执明神君忧心的这桩事我有几点见解,不知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不温柔嘁一声“你能有什么见解?还几点?”

    青澜解围道“小五不防说来听听。”

    白小五仍坐在窗边,盘着腿转了个身“话本上都说了,长久的交情要么有共同的利益,要么有共同的敌人。要劝和西海和流坡除了重结姻亲之外,也不是没有办法。流坡与西海比邻日久,寻个共同的把柄应当不难。”白小五看向一脸迷茫的不温柔“执明神君下次再遇上西海龙王和流坡岛主,二话不说先揍上一顿。换个人再捏着把柄去讲道理,借此警醒西海和流坡,让他们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即便不能合好如初,至少表面不会再闹。”

    不低头扬着下巴,往这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白小五的错觉,这只凤凰不仅不讨厌她,甚至眼里还带着些微赞赏。

    青澜冷静评价道“虽然不入流,也不失为一劳永逸之法。”

    不温柔一拍大腿“果然能动手就不该动口,陵光跟我一起吧,保准将这俩老头揍得照镜子都认不出自个儿!”

    不低头拍开不温柔搭上肩的手“都说了不入流,你觉得我会参与?”

    不温柔龇牙“罢了,我找扶光一起去。”

    不温柔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心里高兴,就着茶杯朝白小五遥遥一举,豪爽道“记你一功,日后有事来提!”

    他是一句客气话,不曾想白小五一点不客气,厚脸皮道“不必等日后,现下就有一桩小事相求。”

    热络的闲云殿一时噤若寒蝉,连窗边溜进的浮云都有片刻凝滞。

    白小五可怜巴巴“我突然消失,总得给家人一个交待。只需一个时辰,去天宫与我娘见一面马上就回来。”

    “虽不知你因何禁足,也不想知道。但那位既下了令,我也没办法。”不温柔一脸为难“孟章守南天门,这事儿你不防问问他?”

    不高兴蹙眉“重点不是你能不能入天宫,而是你出不出得了澹月宫。”

    青澜朝白小五无奈耸肩“师尊下的令我也不敢违抗。”

    本来也没指望这么容易,绕来绕去,还是只能从长屿身上下手。白小五又问了一个问题“长屿战神好说话吗?”

    青澜答“还好......吧。”

    不高兴答“不如意事常□□。”

    不低头道“没试过,不予置评。”

    不温柔想了想“你若成功了,我给你塑像,日日供奉。”

    几位彪悍的武将又聊了几桩家长里短,最后差事全落到那位没露面的扶光神君身上,可不是叫不休息吗?想休息都没机会。

    将几位同僚送出门,青澜转头走向白小五。

    周围没有围栏,她悬空坐在阁楼边缘,勾起脚尖一下下踢着脚下溪水般淌过的流云。一折花枝垂在她头顶,不时飘洒几点花雨。一道弧光如弦月挂在花枝间,给她镶上一圈淡金色轮廓,在她头顶铸了一顶华冠。

    青澜提衣坐到白小五身边“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身上的魔种?”

    白小五坦荡一笑“它不痛不痒在我身上千年,难道因它一朝现世我便要如履薄冰活着?”

    青澜眸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她身上的松弛感没有理由,也让人羡慕。

    “你们商议事情都不需知会长屿战神吗?”

    “悬而不决之事才会请示师尊,这些微末小事不需要他出面。”

    白小五将脚下流云搅出一个小旋涡,又道“你跟那几个武神关系一定很不错,他们说战神的坏话都不避着你。”

    青澜温和得与窗外流云融为一体“这些比你大这许多的神官,若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岂非连你都望尘莫及。”

    白小五歪着脑袋看向青澜,把他这句话反复琢磨了两遍,笑容似旋涡一般漾起来“下次夸我尽可直白些,我怕一不小心没听明白。”

    流云如烟穿过累累簇簇的花枝,望着高处那一对璧玉似的人儿,微微一颤,洒落漫天花雨。

    白小五眼珠一转“青澜,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也不等青澜回答便用肩膀撞了撞青澜胳膊,像是盖章成契一般“你帮我离开澹月宫,我帮你查善法天传言的来源,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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